跟謝清歡約好後,刑淵獨身打車前往郊區,彆墅離阮夏所在的地方幾乎是城市東西兩邊,趕到那邊也需要不少時間。
紅點自剛剛便徹底不動了,僵硬停在那裡,帶給人無限惡感,不詳的猜測不停翻湧。
千萬不要出事。刑淵再三在心裡盼著。
刑淵帶出抹笑,眼中滿是急切:“師傅,麻煩再快一點,我朋友那邊催得緊。”
剛到郊區,刑淵這邊下車送走師傅,抬頭便正好碰見急刹車甩尾到他麵前的謝清歡,男人按下車窗,下巴揚起衝刑淵道:“上車。”
秉持著“有路走路,沒路造路”的信念,謝清歡一路在土坡地上開的是風馳電掣,硬是開出了在高速公路的氣場。
而後就在這種速度下,一道年幼身影突然闖入謝清歡的視野,也幸好他視力不算差。
咬牙一句罵憋在心口,謝清歡急打方向盤腳下一個急刹,車上兩人被慣性壓得前傾,泥土被碾軋出坑,給車軲轆埋了小半截。
但總算是在事故發生前及時停下。
他是發現了,每次一有事情就是不停在急刹。幸好這車改裝過不少,他車技也還行,受得住,沒先給車上的人搞出事故。
確認旁邊人沒事後,刑淵先下了車,一眼就看見阮柔這兔孩子抖著顫巍巍的身子堵在路前。
不論刑淵怎麼講理,她就梗著脖子重複一句話:“我也要去找我哥,你們帶我去。”
謝清歡快速檢查一番自己的車子,富哥麵色凝重:“車沒法開了,隻能跑過去。”
看一眼拽著不放的阮柔,又一眼報廢的跑車,刑淵妥協讓阮柔化為原型坐在自己帽子裡,以防掉下去。
謝清歡兩道迅身符打在二人身上,各自運起靈氣凝聚於腳底,飛快向那裡奔去。
許是因為當年爆炸的緣故,藥廠的周圍顯得陰森森的,炸裂石頭露出的鋼筋指著天,煙熏火燎的鋼鐵與大地透露出不正常的顏色。
他們在這片廠區搜尋著,跟著紅點在僅剩的較為完整的高樓層上下奔波,但搜過了每個角落,仍然找不到阮夏的影子。
“可惡。”一拳轟裂一片薄石板,刑淵深呼吸幾次,試圖讓自己異常的情緒平複下來。
奔跑的空隙間,謝清歡目光不斷搜尋過各處可能的地方,上空、四周都沒有的話……
他眼眶睜大,一言點出:“不在地麵,那就在地下。”
“明白!”刑淵自高層窗戶一躍而下,急墜的瞬間一把抓住自己的本命劍,另一隻手上定位器顯示著自己的點與代表阮夏的點逐漸重疊。
“退開!”刑淵閉眼口中念念有詞,靈氣大股大股的翻湧而上,旋繞周身再凝在劍上。
借著衝勢,刑淵以無可阻擋的威壓向下俯衝。自他的本命劍飛快分出一道劍影,隨後一生二、二生四……無數劍影凝聚在他的身後,隨著他墜落的速度緊緊跟隨。
劍光與地麵相接觸的瞬間,隨著削挖地皮的恐怖聲響,塵土飛揚,頃刻造出一個大坑。
“還好嗎?”謝清歡近身穩住刑淵的重心,低聲詢問一句,隨之目光向下看。大坑的深處,正露出一大片不知什麼材質的材料,堅硬無比,仿佛能吸收靈氣般。
“我沒事,交給我。”
刑淵長呼出一口氣,拍拍謝清歡的肩膀,讓他後退些。自己另手五指張開,本命劍抬起,無數劍影跟著抬起,強大的威勢壓迫著連空氣也變得濃稠。
刑淵凝眸重複攻擊著,隨著一陣陣的劍影瘋狂劈下,他的神色也愈發濃重。
這種材質竟能堅硬如此,就像是專門對付劍修玄師一般。
見此狀況,謝清歡同時掐訣,無數符咒飄浮半空化作陣陣雷火,與劍影一同向著那處坑劈去。
但好在不論是什麼物質,在堅持不懈的強攻下也轟出了一道口,隨後便變得容易許多。不知什麼材質的頂掉下塊塊碎片,並隨著攻勢逐漸擴大,最終在上麵砸開了一道大裂口。
謝清歡停下手,透過那個大裂口,神情愈發凝重。
他低頭向下看去,猛地一怔,直讓密集恐懼症者渾身發麻。小小的空間裡擠滿了無數奇形怪狀的怪物,地麵似乎堆灑滿了那天的藥劑,衝天惡臭自裂口噴出,頭暈目眩,讓人有口難言。
而就在裂口的最下方,阮夏正抬著頭,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不知以這樣的姿勢等待了多久。屬於蛇的尾巴猛然放大伸長,趁謝清歡精神不備間,直接卷著他將其帶入了這座地下空間。
“謝清歡!”在場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刑淵瞬間瞳孔緊縮,他伸手欲抓向謝清歡,手上一滑,撲了個空。隨後他毫不猶豫,直接跟著一躍而下。
阮柔見兩人先後消失在洞口,一聲驚呼,飛快從躲藏處跑來,她也先被惡臭熏了個眼花,嘔吐幾下再無法維持人形,最後化做原型顫巍巍躍下了洞。
蛇尾卷著謝清歡,將其狠狠甩在牆壁上,謝清歡覺得嘴裡血腥味頓時就上來了。他用自己有些渙散的靈氣強撐著包裹身體,令人窒息的黑鱗攀爬上渾身,在衣服間若隱若現。
無數怪物不給人留喘息機會的蜂擁而至,刑淵一劍掃開一堆,但好在這些家夥的武力並不強,有的甚至缺胳膊少腿,僅僅靠著數量占優勢。
幾乎是一劍劈倒幾個,但仍有數不清的怪物不怕死地擁上來。
刑淵飛速清理出一條道路來到謝清歡身邊,有力臂膀攙起謝清歡,目光在黑鱗上稍作停留,詢問他的情況。
“沒事,我還好。去找阮夏。”謝清歡低喘幾聲,體內不知從哪起的另一股力量與靈氣對撞著,不斷衝散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靈氣。
有刑淵在身邊,謝清歡放下心,他閉眼凝神,嘴上不斷念著咒訣。發現驅逐轉換無果後,他試圖以平衡的方式來緩解這場體內戰爭帶來的要命劇痛。
刑淵死命搜尋著阮夏的方向,一劍劈開某個方向阻擋後,一眼看見阮夏正逆著人流,向反方向走去的身影。
而在接連不斷的怪物潮中,他也看見阮柔那隻小兔子憑借著體型優勢,正向著阮夏離開的方向努力追去。
剛剛劈開穹頂時已經用了不少靈氣,缺失的部分還未恢複,麵對無窮無儘的怪物潮刑淵隻覺得精神上滿是疲憊。他強行提起精神,一劍將迎麵撲來的怪物扇飛。
而不待他反應,身後突然呼嘯聲起,怪物的速度極快朝著他們襲來。本命劍尚在與身前的怪物對抗,一時竟抽不出時機回砍抵擋,正當刑淵準備以身抵擋這次襲擊時,隻聽一聲悍然巨響在耳後炸起。
身後,謝清歡被黑鱗覆滿的手緊緊握住襲來的那隻帶著尖刺的觸手。
然後男人的手似乎不受控地顫動幾下,尖銳的利爪刺破指尖,像是某節扭曲的指骨突起,撕裂穿透覆蓋的血肉,瞬息憑空生出。
刑淵目光迅速看向謝清歡的臉,在與那雙淺淡色彩的眼相遇時,他才被安撫。
他是真怕自己靠譜的同伴也突然變成這裡的襲擊者之一。
“沒事,是我。”謝清歡的一爪如捏過塊橡皮泥般,尖銳觸手在揉搓間化作塵灰。
“我知道,你也彆怕。”刑淵笑容堅定,一手劍影紛飛,剩下的那隻手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度與溫度,覆上了謝清歡滿是黑鱗的手背,掌心半攏將其捂在身側。
兩人緩慢地、硬生生地在浪潮裡劈砍出一條路。
直到跟著記憶進了長道,身後的怪物像是畏懼著什麼,瑟縮後不敢踏出進門的那一步,這也給了兩人喘息的空間。
阮夏的身影此時已消失不見,連帶著阮柔也沒了消息。兩人跟著手機上的監控器在複雜的地下摸索著,他們這時才意識到這個地下基地究竟有多大。
它向四麵八方延伸,糾纏不清,道路與房間之間的分布找不到規律可言,培養皿的碎片與不知成分的藥水混在一起,還有丟在地上的各個種族的各個器官。
有的已經萎縮,有的還仍鮮活。期間偶然掃去看著,便令人覺得作嘔難耐。
“究竟在哪?”刑淵再次踹開一道門,紫色、綠色的黏液泄了滿地,還有或許仍然活著的某部分器官在一灘血水裡抽動。他霎時麵色蒼白,匆匆一眼後直接將門甩上。
經過這間又前往那間,即使有著跟蹤器,在這樣一個四旋八轉的地方,也隻能知道大致方向,再靠著刑淵比常人更準的直覺去搜尋。
搜救犬刑淵表示:這實在是折磨。
再又經過幾個地獄,眼前忽然閃現某些畫麵,像是老舊電視上的雪花成像,因太過深刻而扭曲在更深處的記憶裡。
在某個轉角,謝清歡一把拽住還在向前衝的刑淵,體重向後傾,兩人因為慣性問題重重摔在一起。
驚心動魄的場景下一秒便抵達眼前,迅速合攏的牆壁不給人留下一絲縫隙,若是剛謝清歡沒有拉倒刑淵,不敢想象,他的下場或許就是一張含著骨頭渣的不規則肉餅。
“把定位器給我,我突然覺得很熟悉這裡。”
謝清歡拽著刑淵的衣服站起身,探手伸向驚魂未定的刑淵,見人像被嚇丟了魂一樣沒有反應,他直接用兩根尖爪將手機夾起,掃了下刑淵的臉。
刑淵這時才回過神,連忙接過手機舉在謝清歡的麵前,方便他去觀察定位。
“跟我走。”
謝清歡將思考全權交給了那股熟悉感,將理智放置一旁,憑借下意識的選擇一路通行,二人奔跑中逐漸聽到女孩扯著嗓子喊叫的聲音。
對了!刑淵扭頭與謝清歡交換一個眼神。
又跑進一個回廊,在最儘頭的貫通處,白色的兔子身影一竄而過。
刑淵精神一振,跑入那個轉角。在仿佛沒有儘頭的長廊上,他抬頭一眼便看見了前方的兔子,以及更前方的身形矯捷的阮夏,而最儘頭是條死路。
這場漫長的追逐戰眼看著就要到達了終點。
但隨即他的耳邊響起了古怪的聲音,嘀嗒、嘀嗒,密密麻麻,此起彼伏,像是鬨鐘裡的針在規律地走著。
刹那間刑淵意識到了是什麼,麵色劇變,發涼的麻意自後腰傳上了天靈蓋。他咬牙逼催著靈氣迅速翻湧,腳下加速風聲呼嘯,他大吼著:“阮柔!回來!這裡有炸彈——”
但極速產生的風聲早已將阮柔敏感的耳朵蓋過,或許即使聽見她也不在乎什麼,她目光隻直直盯著麵前奔跑的哥哥,奮不顧身追逐著。
飛撲的刑淵向前的指尖僅僅勾住又滑過那身柔順的皮毛,便被身後伸出的有力的手牢牢拽著衣領,強行扭轉方向下的慣性,整個人幾乎浮在空中,被向著反方向拖動。
“謝清歡!”他瞳孔猛地放大,脫口而出的名字得到男人一個回視,但男人腳下的步伐不變,仍向著另一處將刑淵拽去。
刑淵咬牙掙紮著仍想去找阮柔,但早已接近力竭的他如何也掙不脫謝清歡的手掌:“阮柔還在那邊,阮柔。”
“馬上爆炸了這裡有炸彈你聽不見嗎!?”他的話被謝清歡夾雜著風聲的的急嗬打斷。
為了防止衣服撕裂脫落,謝清歡反手抓住刑淵的胳膊,周身那股子戾氣幾乎要凝成實體。他的手像是鐵抓子一般,刑淵怎麼也掙脫不開,隻能看著與阮夏阮柔分道揚鑣,向著另一邊去。
像是危機下逼迫出的超能力,謝清歡的腦中突兀呈現出一張清晰的地下地圖,如同來過這裡千百次。
他按著記憶的陌生標識,輕車熟路、從不猶疑地轉過一個又一個彎,炸彈的聲響愈來愈急促,如催命符咒般急趕著兩人。
很快,炸彈嘀嗒聲幾乎要連成一道線,而就在咫尺之外的距離,他們也終於看到了屬於室外的微弱光線以及第一瞬間入耳的滔天的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