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彎月如鉤,繁星點點。
另一邊,一望無際的大海上,一葉扁舟隨著海潮起起伏伏。
大海像一麵晃動的鏡子,映出幽藍夜幕中綴著的燁燁星光。
楚離靠坐在船尾打了個盹。
再睜眼,便是滿船清夢壓星河。
忽然靜謐的海麵泛起波瀾。
有東西從海底浮出水麵。
一個接著一個的,似是爭先恐後。
楚離撈起了其中一個,用船上備好的匕首割開外麵的塑料包裝,便露出了裡麵一包包的白色粉末。
楚離怔愣片刻,忽然福至心靈 。
他招呼起猴子將海麵上的包裹都打撈起來,清點數量。
手機鈴聲響起。
楚離接起電話,聽見穆雲驍“喂”了一聲,便直接開口報了數量。
對麵輕笑一聲,說了聲“不錯,帶著貨回來吧。”
掛了電話,穆雲驍嘴角含笑,向緬國商人禮貌伸手:“交易愉快。”
等楚離和猴子到了碼頭,已經沒有了警察和緬國商人的人馬。
隻剩下穆雲驍和幾個小弟站在月色當中,周身籠著清冷的月光,帶著綽約的風姿。
穆雲驍迎上去拍了拍楚離肩膀,難得的誇讚:“這次還挺機靈。”
楚離摸了摸鼻子,回道:“沒有你厲害。”
穆雲驍事先讓緬國商人將貨物裹在了鹽巴裡,投入海裡的指定位置。
兩個小時後,隨著鹽巴的融化,貨物便會自己浮出水麵。
穆雲驍連時間都估算得剛好,心思不可謂不縝密。
果然走到他這個位置,不能隻靠菩薩心腸,還需雷霆手段。
可是他這麼大費周章的交貨方式,是做戲給誰看呢?
很快,楚離便知道了答案。
另一幫銀合會的兄弟從暗處出來,將穆雲驍身後的幾個馬仔團團圍住。
“給我搜。”穆雲驍冷冷開口。
不多時,他們就從一個光頭馬仔的口袋裡搜到了東西。
那是一個閃著光的小型定位器。
“這什麼東西?不是我的?”光頭慌張辯駁道。
穆雲驍直接上去就是一拳,將他打趴在地。
“不是你的?那怎麼會從你身上搜出來。”聲音從他牙縫裡擠壓出來,帶著壓抑的怒氣,“我最恨臥底,平日裡稱兄道弟,轉頭就把人賣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旁邊的小弟:“給我把他扔到海裡喂魚。”
光頭驚恐至極,開口著急地要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的阿威用抹布堵上了嘴。
一眾小弟將他五花大綁,套進了麻袋。
“撲通”一聲,海麵出現一個巨大的水花。
之後,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走吧,今天辛苦了,我請大家喝酒。”穆雲驍招呼著大家,向外走去。
“謝驍哥!”一眾小弟嬉笑著跟上。
隻有楚離一臉的若有所思。
他看向那個曾對他出言安慰,耐心教他開車的紅發馬仔,眸色晦暗不明。
楚離親眼看見,在自己上岸的時候,阿威偷偷將什麼東西放進了光頭的口袋。
阿威才是臥底。
楚離承認,阿威是自己最欣賞的馬仔。
待人頗為真誠,也不捧高踩低。
可他們之間的這點情誼,不足以讓他保守這個秘密。
或許他可以把這個秘密當成籌碼,和穆雲驍,甚至是和楚爺,去交換些什麼東西。
想到這,他便果斷地向穆雲驍的方向走去。
走到近處,卻發現阿威也在那處。
這倒無妨,本來謊言就是要當場戳破。
他剛要上前,就見穆雲驍掏出一打錢交給阿威,說:“這次的辛苦錢先給你。今天明德不是放假嗎?你不用和我們一起吃了,趕緊回去陪妹子吧。”
阿威感激地接過了錢。
楚離身後傳來兩個馬仔的小聲嘀咕:
“驍哥給他的錢怎麼比我們多?”
“你新來的不知道,阿威不容易的。他妹子是五三慘案的幸存者,之後便害怕與男人相處,隻能上明德女校。你也知道那學校多貴,阿威為了省錢,一件衣服穿一年。所以每次驍哥都會多給他辛苦錢,我們也都沒意見。”
楚離上前的腳步頓住了。
據他所知,五三慘案的幸存者隻有一個。
那是十三年前垃圾城裡最臭名昭著的惡性事件。
一群混混把幾個女孩騙到小巷裡,進行了慘無人道的□□。
事後又用棍棒將他們打死。
隻有一個女孩傷得較輕,被搶救了回來。
她便是那個住在鄰村,每天被哥哥打扮得很乾淨的小女孩。
她便是那個,被楚離為了幾塊糖,親自騙進小巷的可憐人。
那日,楚離興衝衝地拿著見都沒見過的糖分享給好友。
沈星言聽了來龍去脈,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了一團:“那個女孩要遭殃了。”
楚離一臉疑惑,那幾個大哥哥明明說隻是想和小女孩一塊玩兒而已。
他硬是要拉沈星言去那看看。
當他們爬上屋頂,向巷子裡看去。
滿地的血水和橫七豎八的□□身體,昭示著剛才慘絕人寰的一切。
楚離感覺腦中的一根弦斷了。
他張開嘴想要尖叫。
卻被沈星言死死捂住。
有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
被欺騙的屈辱感,混合著濃烈的愧疚,幾乎要將他吞噬。
沈星言之前常說,他天真得不像垃圾城長大的孩子。
什麼事都往好處想,什麼人都願意相信。
現在看來,卻是實打實的愚蠢。
那一夜,楚離見到了世界最醜陋的一麵。
那是比蛆蟲縈繞的垃圾更惡臭的,殘酷的人性之惡。
從那以後,楚離的眼中便再無天真。
而那時巷中刺目的紅與白,則化作了無儘的夢魘,糾纏楚離幾乎到了成年。
近幾年他鮮少做夢,便以為那件事情已經被他淡忘。
未料隻是聽人提起,他的太陽穴便突突地跳。
他心中有個聲音叫囂著,催促著他去確認。
真的是她嗎?
如果是她,那這個被自己推進深淵的女孩,如今過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