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才中學的學生食堂就是一排檔口包圍著白色桌椅，六部的食堂和學校並無兩樣，江平野走進去還以為回學校了。
迎麵碰到薑頌端著盤子，江平野主動和她打招呼，薑頌揮舞著飯夾子，熱情的招呼他一塊坐。
“沈部呢？”
“睡覺去了，晚上過來。”
“行，這邊的孜然烤肉不錯，可以嘗嘗。”
江平野挑了兩團烤肉。
“食堂晚上還有飯嗎？”
“八點之前有。”薑頌夾了一塊牛排。江平野注意到她盤子裡堆疊冒尖的各種肉食幾乎是他盤子裡的一倍。
這麼好吃？江平野跟著夾了一塊牛排。
門口進來個姑娘，東張西望了一會，看見薑頌就一溜煙跑過來：“頌姐，聽說我們組來了個新人，年紀和我差不多大？”
薑頌指了指檔口的背影：“那兒。”
“哇——但是怎麼——？”邊雲生摸了摸自己的兩根毛：“他怎麼能吹出這麼蓬鬆的頭發？”
“兩邊的頭發反向吹，後麵的頭發向前吹。”薑頌在邊雲生頭上比劃。
“下次讓我家造型師給我吹一吹。”邊雲生說完又感覺不對：“頌姐你——也研究美容美發啊。”
薑頌伸向筷子的手一頓，想起點陳年舊事，整個人都不好了，隨口敷衍：“閒著也是閒著。”
邊雲生還是覺得不對，但她這會心思全在江平野身上，看四周沒人，邊雲生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頌姐，我覺得他有點gay。”
“誰啊？”江平野過來就聽見這麼一句，大驚，隱晦的觀察起路過的每一個人。
邊雲生昨天看了一晚上《孤兒怨》《背後靈》，身後乍然響起一道聲音，嚇的整個人一激靈就要往薑頌身上撲，被薑頌一根指頭抵住腦袋。
江平野是真好奇，鍥而不舍的又問了一遍：“誰啊？”
薑頌貼心的替邊雲生解釋：“她說你。”
邊雲生不敢說話。
“哦——我就是gay。”江平野麵不改色，自然的好像在說自己吃肉不喜歡紅燒。
沈擢從實驗室出來沒多久，隔著一道門，剛準備進去就聽到這麼隱私的話題，難得有點不知道是繼續進去還再等等。
門口等了幾秒，忽然聽見邊雲生故作冷靜實際上有點破音的發言：“哦，沒事，正常，我們部長也喜歡男的。”
“這樣啊——”
沒等江平野驚訝，沈擢黑著臉從門口走進來：“誰剛才說我喜歡男的？”
“......”
邊雲生一天踩了兩個坑，深刻明白了背後講人小話一定要先確保四周安全有依靠的道理，一頓飯坐在沈擢對麵一聲不敢吭。
沈擢去放盤子，邊雲生難得遇到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夥伴憋不住，見縫插針的又問：“你在哪個學校上學啊？”
“育才高中部。”
“哦哦，我知道，育才帥哥多，我當時也想考育才來著，但我媽非要把我送到國際高中，還沒上幾天課就又被彭叔帶到這了。”
“彭叔是，類似HR的職位嗎？”
“對！彭叔一組組長，基本不在基地，他這個人很有意思，發offer總不用正經方法，搞得絕大部分人需要下麵的人二次招聘——但他說這樣可以提高大家的接受程度。”
江平野想起自己那個亂七八糟的夢：“六部有可以控製夢的技術嗎？”
“也不算控製吧，隻是通過外界刺激和腦波震動簡單乾預，能傳達信息就行，主要還是看個人潛意識......所以你的offer是夢裡發的？你夢到了什麼？”
經典收徒片段說不出口，江平野四下瞟了一眼，很快找到目標：“沒什麼，很正常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向我發出邀請而已。”
邀請，什麼邀請？
沈擢剛送完盤子，聽到這句話難免和進門前聽到的聯係在一起，順著江平野的視線看向旁邊穿西裝的男人，一時間猶豫再三，不知道該鼓勵他自信還是勸導他小小年紀要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這種事到底是少數，沈擢思索良久，終於拍了拍江平野的肩。
“怎麼了？”江平野看向沈擢。
沈擢撇開視線：“......六部始終堅持開放的態度麵對新事物，倡導自由平等，你放心。”
江平野沒聽明白，隻好衝他笑了笑。
薑頌和邊雲生吃完飯就整個人都變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江平野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兩個人的怨念，不明所以的問：“怎麼了？”
“以後你就知道了。”薑頌一句話也不想說，憐憫的看了他一眼，這小孩至今沒有參與到六部的核心工作，還以為自己進入體製內拿穩鐵飯碗，一隻腳邁入光明未來了。
沈擢在背後目送兩個人遠去，平淡的解釋：“有體能訓練。”
體能訓練？
薑頌和邊雲生這種一眼能看出流暢的肌肉線條的都不願意去，江平野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可以不去嗎？”
“扣工資。”
“……好吧。”
不過沈擢，江平野發現他比第一次見的時候更蒼白了。
“部長，這個給你，我媽出差帶回來的，她特喜歡吃，這僅剩的一塊還是我偷出來的。”江平野在書包裡掏出個小方塊，依依不舍的塞到沈擢手裡。
是塊巧克力。
沈擢不愛吃這種甜膩膩的，順手撕開一點外包裝遞回去：“小心挨揍.....我晚上有事，你收拾收拾，現在送你回家。”
江平野不想回家，在學校過久了三點一線的日子，好不容易能找個正當借口放兩天假，江平野想待到地老天荒。
“你晚上要忙什麼？”
“清掃感染區。”
“感染區？”
“你的手冊裡有介紹。”
“我不會用這個。”江平野勾住脖子上的頸環拽了拽。
“靠右邊裡側有個指紋識彆，識彆成功會投射光幕，頸有體感係統，手指放在圖標上會自動打開。”
江平野試了試，發出一連串哦哦哦的驚歎。
正準備說什麼，沈擢的戒指突然開始閃爍紅光，沈擢拍了拍江平野：“跟上。”
“目前魘獸的來源並不明確，但調查發現特定情況下魘獸會產生聚集，形成感染區，如果不及時處理就會產生大量感染者。我們現在懷疑感染區就是魘獸產生的地方。”沈擢邊走邊說。
江平野跟著沈擢進了一扇門，巨大的藍色光幕前坐著一個男人緩緩翻動手裡的文件，逆著光看不清具體模樣。
沈擢啪——的打開燈。
卓明照笑眯眯的衝二人揮了揮手：“下午好。”
“講。”沈擢拿起桌上的文件。
卓明照指了指文件上的一行字：“如你所料，周良身上提出來的DNA和所有已捕獲的感染者都對不上，外麵確實還有一個感染者。”卓明照就著沈擢的手裡的文件翻了一頁：“孫思思最後出現的蹤跡就是孫小宇和房啟明去過的酒店，孫思思既沒有辭職也沒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孫小宇也說她從前幾周開始就沒回過家。”
“周嶺抽取了孫思思在血庫裡的血液樣本和病毒混合，成品和周良身上的相似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不排除周良曾受到感染誘導。”
“所以孫思思也是感染者？”
“可能性極大。但是對於誘導行為具體如何實施，目前還隻是猜測，但這部分很可能與魘獸選擇被感染人的因素有關，但凡能弄清楚，周嶺那邊就能找出突破口。”
卓明昭深深的看了沈擢一眼：“據工作記錄，病毒近來出現了許多不同以往的動向，政府對此高度重視，希望六部能夠儘快搞清楚感染者是否產生異變。為了減輕六部的壓力，上麵特地派遣了一個小隊來協助六部工作。”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沈擢都不用想這群人到底是來協助還是監視的：“行，六部會加快工作進度。”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卓明照站起身：“高塔最近沒有異動，你不用每晚都巡視一遍，休息休息吧。”
“嗯。”沈擢淡淡的回應。
卓明照一聽就知道他沒放在心上，無奈的搖了搖頭：“沈擢，你是我見過最優質的社畜。”
“......不會說話就閉嘴。”
育才中學附近的感染區編號A9，危險程度較低，範圍較小，沈擢原本打算送江平野的時候自己過去看兩眼，但江平野死活不想走。
沈擢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行了，你這兩天見縫插針的背書也不容易，安心準備高考，等高考完我親自接你加班。”
江平野錘了錘胸口以示真摯：“反正也離高考沒幾天了，我成績很穩定，不會影響學習的。”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少一分就是一操場人。”
“讀書不就是要找工作，找工作不是為了掙錢？我已經開始掙錢了——”
“你沒有一點學術理想和科研精神嗎？”
“沒有。”
“......”
“求你。”
晚上四個人人穿著白色防護服進入感染區的時候，江平野赫然就在其中，神采奕奕的跟在板著一張臉的沈擢身後。
沈擢拉住江平野再次叮囑：“不許冒進不許出頭，隻能跟著熟悉一下流程，結束就回學校。”
江平野唰的行了個禮：“好的長官！”
沈擢愈發頭疼。
最後一個標紅的點在育才中學背後的荒野上，這裡曾經是一個村落，後來被劃成了開發區，計劃發展高科技企業，一道調令下來就開始拆，村民們搬去了城市另一頭。但沒幾個月原本的市長就被人舉報濫用職權私德敗壞，原本是一家企業推遲競標的惡意競爭，沒想到真的查出來點東西。
高層換了一輪，新上任的市長更重視民生企業，這事就擱置了，剩下一片在風雨中腐化的斷壁殘垣。
曠野上傳來簌簌風聲，攜一股鹹腥味擴散開來。戴著夜視鏡，江平野可以清楚的看到地麵逐漸彙集的黑色，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反光，一路從遠處鋪到腳底。
這就是魘獸嗎？
黑色流體?
很快，遠處的黑色開始密密麻麻的凸起，拔高，黏連著的地方絲絲縷縷的斷開又聚合，從地裡長出來一樣變成一個個畸形剪影。月光下，這些細瘦的黑色影子好奇的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抬腿，展臂，像一個興奮的新生兒。
這些東西的皮膚開始變白，長出濃密的頭發，然後轉開視線，遠遠的望向沈擢一行人的所在之處。隔著小山丘，江平野甚至能腦補出他的五官，他逐漸睜開的眼睛和試探著張開的嘴巴。
一個個滿懷新奇和惡意的感染源，外貌和人類彆無二致的活體病毒——這才是真正的魘獸，第六部避而不談的真正工作。
形狀像人，行為像人，這真的不算人嗎？
細密的凸起逐漸蔓延到腳底，江平野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悄無聲息的端起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