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寒春將沸水倒進放了茶葉的杯中，端著兩杯茶水走向客廳放到茶幾上。

“不好意思，綠茶你喝嗎？或者家裡還有果汁和牛奶你想喝嗎？”他坐在沙發上，和厲融隔開了一個位置。

“不用了不用了！！綠茶就好，我喜歡綠茶的！！”

厲融說著不自覺地坐得更加挺直，兩條大長腿彎曲並攏，比幼兒園小朋友還要坐的端正。

看起來局促又討好。

時隔十二年的重逢？況寒春不清楚這是否可以算重逢。

厲融顯然是特意來找他的。

厲融想做什麼？是要舊事重提找他討個說法嗎？還是因為其他的事情，畢竟兩人是青梅竹馬，老家那邊也許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況寒春先開了口：“聽你媽媽提起過，你在讀博士？還是A大的碩博連讀？”

厲融聽完眼裡滿是驚喜的神色，開心地回道：“哥哥也會留意我的事情嗎？我好開心啊！！”

況寒春覺得有點心累，厲融變化最大的似乎隻有外表，說話還和以前一樣，總是答非所問，令人煩悶。

看著況寒春麵上表情變冷，厲融趕忙補充道：“可是哥哥，其實我沒有讀完博士，我前兩年就碩士畢業了…..。”

況寒春感到很驚訝，厲融從小就學習優秀，父母又抓得緊，怎麼可能會放棄博士學曆呢。但是這不是他可以問的問題，他們之間沒有可以問到這步的熟稔。

厲融看著況寒春不作提問似乎沒有什麼反應的樣子，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說：“哥哥你都不關心我，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呢？”

不等況寒春回複，又開始自顧自接了下去：“我碩士畢業後就考上了老家的公務員，反正博士畢業也是要考老家的公務員的，那讀不讀博就無所謂了。”

況寒春看了眼手機，今天是周三，工作日。便問：“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今天你不應該在工作嗎？”

厲融似乎一直在等況寒春說這句話，他話剛出口，對方就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整個人靠在他的身上，用腦袋一直來回蹭著他的肩膀，撒嬌說：“小寒哥哥，你一定要救救我，我隻能依靠你了…….”

厲融從小就最慣會撒嬌了，哪怕十幾歲的況寒春冷得全身往外冒冰渣子，他也會悄悄拉住況寒春的衣袖小聲說：“哥哥。”

然後抱著他的大腿來來回回蹭蹭毛絨絨的腦袋，懇求著況寒春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像小狗一樣。

沒有人知道，況寒春喜歡小狗，也曾養過一隻流浪小狗。

況寒春有一天在小學放學的路上，無意中救了一隻被壞小孩欺負的瘸腿小狗。

小狗全身上下臟兮兮的，右側後腿的毛發上沾染著暗紅色的血跡，走起路來一顛一跛的。一隻眼睛睜不開，另一隻眼睛則又大又圓，充滿了畏懼瑟縮和討好。

況寒春見不得這樣的眼神，令他又煩又悶卻又忍不住心軟難過。

十歲的況寒春每天隻有三塊錢的餐費。

早上小狗會在他家小區門口等他，護送他上學，而他則會花一塊錢買一個烤腸卷餅，分一半作為他的小保鏢的報酬。

中午況寒春不回家，就抱著小保鏢在學校操場角落裡的梧桐樹下小睡，小狗雖然看起來臟兮兮的，但是身子很熱很軟，況寒春身上的冰渣子都被它暖化了。

睡醒後一人一狗錯過用餐高峰再分享一個皮薄餡大的大肉包。

下午放學後況寒春也不用回家，晃蕩到多晚都可以。這時他還剩五毛錢，隻夠買一杯八寶粥。

他先插著吸管喝一半，然後將塑封口撕開，壓矮了杯身，將最濃稠，沉著很多豆子花生的稀飯放到小狗身邊，摸著小狗暖乎乎的身子看著它大快朵頤。

這樣就算是擁有了一隻小狗吧，小狗這麼喜歡主人，主人也會很喜歡很喜歡小狗，況寒春不禁這樣想著。

況寒春每天最開心的事情變成了出門上學。

和它的小狗在一起真的好開心好輕鬆，如果不是逃學會被叫家長，他真想不上課每天就和小狗一起流浪。

可是有一天他的小狗不見了，況寒春從早上找到晚上，也沒有見到小狗的蹤影。

況寒春是在第三天得到關於小狗的消息的。

他去廁所時迎麵碰到了之前欺負小狗的那群壞小孩，聽到他們嘴裡不停嘲笑著小狗的跛腿，肮臟的外表，被他們喂了農藥後尖厲的哀嚎，他們將小狗的屍體丟進了路過的垃圾車，他們為保護市容而自豪大笑。

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況寒春一拳直接打倒了那張不停吐出惡言的嘴巴的主人。

這是況寒春第一次打架。壞小孩的父母很快來了，他的父親也來了。

他的父親不停向那些衣著光鮮的人點頭哈腰，陪著笑臉道歉，按著他一起，他不願意，緊緊咬住嘴唇，一言不發。

他的沉默和冷淡激怒了那個名為他父親的男人。

後續的事情怎麼解決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他隻記得在這之後沒過多久，厲融搬到了他家對麵，成為他的鄰居，闖進了他的生活。

他第一見到厲融時就發現了那雙帶著畏懼討好卻飽含喜愛的眼睛。

是和他的小狗一模一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