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七年前，京城，十月。

“濃濃啊，快考試了，你在京城集訓一定彆給自己太大壓力，”一道溫婉的女聲透過電話傳過來，“照顧好身體，作息記得要規律。”

江雩濃倚立在窗邊，垂眸聽著母親的囑托，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即便是一道年輕的男聲，“小雩，吃飯去唄，吃完飯咱們去京大參觀。”是寧致遠，江雩濃的室友。

葉婉在電話裡聽到兒子還有安排，便在祝他周末愉快之後掛掉了電話。

江雩濃作為藝術生，在山城大學附屬高中二年級就讀。山大附高作為山城最好的重點高中之一。是不少家長和中考生的首選。山大附高雖然是公立高中，但有著清世集團作為金主，附高的校園環境和各種硬件設備在山城的高中裡也是首屈一指。而江雩濃作為清世集團董事長家的二公子，又長得格外出挑招人，一入學便成了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告白和禮物未間斷，卻始終沒人能拿下這位小少爺。

江雩濃是美術生，眼看臨近藝考不到一年，江家父母又都覺得本科期間還是留在國內比較好，於是便聯係好了京城的西延藝術培訓中心，這裡的老師大多是國內藝術行業的翹楚，既有著頂尖的藝術素養和教學能力，又具備第一手的藝考消息，因此許多藝考生的家長擠破了頭的砸錢動關係想要把孩子往這裡送。

西延收著高昂的住宿費，在宿舍方麵確實沒有虧待學生們。每個學生有單獨的臥室和衛生間，兩個人共享一個小客廳。江雩濃掛了電話應了寧致遠一聲，和他一同出門。

吃過飯之後，兩人打車到了京大，寧致遠興致衝衝地看著早查好的攻略，和江雩濃邊拍照邊逛。半途，寧致遠被他的小女朋友一個緊急電話叫走，臨走對江雩濃連連抱歉。江雩濃淺淺笑著，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沒有了攻略，江雩濃一個人漫無目的逛著。等到操場旁已經接近黃昏，跑道上搭著個不小的舞台，周圍聚集著很多人，像在舉辦什麼活動。問了路過的學生他才知道今天下午是學校一年一度的音樂節。

江雩濃慢慢踱到舞台旁邊，舞台中間擠滿了人，於是他站的很偏，旁邊就是一些帶著工作證的誌願者學生。但好在他並不是一定要去中間湊熱鬨的性格，

台上的大提琴演奏並沒有吸引江雩濃，但他作為觀眾還是認真聽著。接近尾聲，江雩濃的思緒有些發散，目光落到旁邊的一個站在誌願者之間的背影上。那個人的身高在學生中鶴立雞群，大概有一米八七左右，穿著黑色的寬鬆運動褲和灰色落肩衛衣，整個人氣質挺拔。演奏結束，那個人回頭麵向舞台和大家一起鼓掌，那是一張英俊卓絕的麵容，他眉眼冷峭，眼尾長而微挑，麵部線條乾淨利落，給人冷淡的距離感，但他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如果不笑的話給人的感覺應該會很冷。”江雩濃悄悄在心裡想著。

主持人上台開始了下一環節，但江雩濃的目光仍停留在這個陌生人身上。他保持著友善的微笑和身邊人說話，可江雩濃卻始終感覺這個人的底色是冷的。

思緒的停留讓他並沒有聽到主持人的話，直到大屏幕上映著自己的臉，周圍響起震耳的尖叫，他才回過神來。花幾秒鐘消化現在的場景，他才明白現在是隨機搖人上台，攝像機停在誰身上誰就要上台表演。耳邊的尖叫仍在持續，江雩濃一怔，隨即擺手表示自己不想上台，主持人又熱情地邀請了一次,底下也有外向的女生已經在齊刷刷高喊起哄。眼見現場的氣氛越來越高漲，江雩濃不好掃興，於是給旁邊的誌願者說了自己準備表演的曲目，剛好是他方才看了好久的那個學生。江雩濃看到了他工作證上的名字，夏知未。

江雩濃的眼睛對上夏知未的，稍稍一彎，露出點笑意，然後接過話筒上了台。

剛剛的對視讓夏知未微微愣神，江雩濃眼睛很大，是不標準的桃花眼，比桃花眼圓一點，眼角有些鈍，讓他看上去十分無辜。挺且直的鼻梁又多了幾分英氣。整個人像是希臘神話走出來的美少年，清純又好看。

旁邊的男生過來搭住夏知未的肩，語氣有些驚詫“我去，這人是哪個學院的，長的也太紮眼了吧。都這樣了，居然沒人在表白牆撈他。”

另一個女生麵帶些嬌羞，也來搭話“這人一來，不得分走我們夏大帥哥在表白牆上的半壁江山啊。”

夏知未聽著兩人的調侃回過神來，衝兩人笑笑，並未搭話，轉過身去給江雩濃找伴奏。

江雩濃選的歌夏知未沒有聽過。

“人對愛和永遠，應該有幻覺。”江雩濃單手握著話筒，嗓音動聽，尾音輕盈。

明明歌詞和旋律都是有些傷感的，卻被他唱的明媚又溫柔。夏知未在心裡默默想。

秋天的夕陽總是猝不及防的到來，熱烈的鋪滿整片天空。江雩濃裹著滿身的夕陽，在一曲結束後鞠躬，轉向夏至未，在雷鳴的掌聲中下台。夏至未此時並不知道，這會成為他往後人生無限遍回憶和懷念的，無論何時再回想都會讓他的心臟為之悸動的一幕。

夏知未看著他走到自己旁邊，露出一貫陽光溫和的笑容，聲音溫和，“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是哪個係的？”

江雩濃轉頭看著夏知未“我叫江雩濃，風乎舞雩的雩，濃厚的濃。”他頓了頓，眼睛裡露出些笑意，繼續道，“我不是京大的哦，我今天是來參觀的，剛剛看大家興致挺高的就沒有拒絕，沒關係吧，夏同學。”他聲音柔和，語速有些慢，說完後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夏知未。

夏知未搖搖頭，“沒關係，你的表演很精彩。”他又在旁邊的桌子上拿過來一個抽屜盒遞給夏知未，“我們提前給上台表演的同學準備了一個小紀念品，這一份是給隨機被抽上台的同學的。”

江雩濃瞪大眼睛，驚喜的接過，語氣有些雀躍，“我現在可以拆吧？”

夏知未點點頭。

盒子裡是一個軟皮的本子，江雩濃翻了幾頁，紙質很好，印著京大的校標。他想了幾秒，語氣真摯，“夏知未，你能給我在扉頁上寫兩句祝福嗎，我今年高考，算是，讓我沾沾京大學霸的運氣。”

夏知未愣了愣。他居然還沒高考。

江雩濃並不像普通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他給人感覺清冷又舒展，身上的煙火氣不濃。

回過神來，夏知未隨即點頭，拿過一支筆，行雲流水的寫下高考順利，金榜題名。

字如其人，夏知未的字也是淩厲又好看。

他唇角勾起，問道，“是想考到京大嗎？”

江雩濃聽到也笑，“我想來也得你們京大要我啊。”

夏知未想著什麼，問道，“你現在不用上課嗎？”

江雩濃歪歪頭，“我是美術生，來京城的畫室集訓的，快藝考了。”

兩人聊著，音樂節也進入了尾聲。主持人在台上說著結束語，一旁的同學喊夏知未幫忙收拾場地。恰巧寧致遠給江雩濃打電話，說自己買好了晚飯，在宿舍等他。江雩濃便打車回了宿舍。

夏知未結束音樂節的工作之後離開，去食堂吃過飯後就騎車去了家教學生的家裡，結束之後他回到學校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他去圖書館寫完了周末的作業，又拿出記賬的本子記下一天的花銷，卡著十一點半的門禁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放下書包，他發現舍友手機上放著的視頻，正是江雩濃在音樂節上唱歌的片段。他不由自主地盯著舍友的手機。舍友看到他，正好問道，“知未，你不是去幫忙了嗎，這帥哥誰啊？以前沒見過。現在牆上好多各個角度的他唱歌的視頻。”

“ 他啊，不是咱們學校的，來參觀的。”說罷，夏知未洗過澡之後回到床上，拿出手機打開了學校的表白牆。雖然自己常被公開或匿名表白，但他平時幾乎不會看表白牆。他的父親過世之後母親為了他的學費奔波勞碌，在一次開著貨車運貨的過程中疲勞駕駛，出了意外，不僅母親喪命，老板的那一車海鮮儘數損壞，高昂的債務壓在夏知未身上，他一邊還債一邊讀書，基本不會關注與自己學業和前途無關的事情，更不會有戀愛的想法。戀愛要付出的時間金錢太多了，夏知未並不覺得會有這麼一個人讓他願意去付出這些。

夏知未戴上耳機，點開一個視頻，錄製者應該在前排中央，錄的很清楚也沒有遮擋。視頻裡江雩濃穿著矢車菊藍色的襯衫和淺色牛仔褲，他膚色很白亮，像珍貴的綢緞。清純又精致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歌曲中間的一段吟唱他微微閉眼，像是仙子降落人間，遙遠溫柔。

直至睡前，夏知未仍在腦海裡回憶著歌曲的最後一句，仿佛在唱他的人生。

“無人可戀，來這人間，有多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