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千山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不斷浮沉著，似乎無法逃離。
在夢裡，他看到旭白震懾山匪，救了木家村。又看到時參手執一把長劍，堪稱殘忍的屠殺了山匪。
他聽到旭白喚自己十三，對自己說可去無塵門拜他為師，又聽到時參為自己取名木千山，問自己想不想去修仙。
他看到旭白笑著將七品破虛丹放到自己手裡，又看到時參將紙鳥和銀戒放到自己手裡，說這是給自己的禮物。
時參說他是自己的舅舅，時參眉眼含笑的與自己玩鬨，時參當了衣物為自己準備東西，時參為自己做飯，溫聲承諾著不會離開自己，時參與自己一起規劃小屋未來的布置，說是要在這住一輩子……
然後……木千山發現，自己對於旭白的記憶好少啊，還沒有時參的一半多。
世界似乎越來越黑，一片模糊中，木千山看到時參將自己拉到床上，待自己醒來時，已不知時參是何人。
旭白的臉猶如破碎的紙張散去，剩下的隻有時參月下為自己取名木千山，時參執劍殺山匪救木家村，時參當了衣物為自己準備修仙所需的物品，時參一次又一次的為自己講解修仙界的各門派，時參告訴自己的相關身世，時參雨夜中阻攔齊虛儀帶走楊不滿而受傷昏迷……
陪著自己的，從頭到尾隻有時參，沒有彆人。
木千山瞪大了雙眼，所以……改變自己記憶的人不是彆人，而是時參！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把屬於自己做的事變成彆人的功勞？
為什麼時參要讓我把他遺忘？木千山想不通這一點，難以言明的情緒湧上心頭，甚至感到自己的鼻頭有點酸，有什麼東西在眼中打轉。
他倏然發現前方有一個熟悉的背影，那是時參！木千山跌撞著衝過去握住那人的手腕，還未開口，就已哽咽。
“時參……為什麼？”木千山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臉上滑落。
木千山垂下頭閉緊雙眼，時參是不想要自己了才這樣做的嗎？可他說過不會離開自己的啊！
“怎麼還哭了呢？”時參似乎輕笑了一聲，抬手慢慢的擦去木千山臉上的淚痕，“是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不對！時參說留下來陪著自己，是自己說過不想離開木家村。而抹去記憶，是離開了木家村發生的事。
“時參。”木千山抬頭，看到了昏暗著中笑的格外溫柔美好的時參。
時參輕輕地應了一聲，抬手摸了摸木千山的腦袋。
木千山眨了眨眼，竟發現時參的身形變得有些模糊。恐懼盤繞著心頭，木千山叫了一聲時參，抬手就要將人抱住，卻抱了一個空，待反應過來時，整個人跌下床撲在地板上。
疼痛使木千山清醒過來，他睜開眼，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了屋內，他沒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
沒有時參？木千山愣住，為什麼會沒有時參？
有什麼東西從衣領間滑出，木千山身體顫抖著坐起，閉著雙眼伸手握緊那個東西，手心傳來的感覺，告訴他那是一枚有著花紋的戒指。
木千山緩緩睜開眼，借著燭光看了手中的銀戒是時參送給自己的那枚。
可這枚銀戒明明是第二次重生前時參送給自己的，怎麼會出現在現在呢？
兩世的記憶在腦海中不停的輪回著，木千山發現自己理不清，思緒很亂，他現在隻想找一個人傾訴自己腦海中雜亂的記憶。
木千山站起，又跌坐在床邊，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世間仿若隻剩下一個木千山。
他想到了時參，可他找不到時參……時參是拋下自己了嗎……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嗎？可自己真的在努力活著了！
“咚咚——”敲門聲響起，門外的小二扭頭看了眼身後端著東西的人，咳了一聲道：“客官，剛剛小的聽到屋裡傳來聲音，您沒事吧？”
聽著陌生的聲音，木千山眸中出現的光又暗淡下去，默默將手中的銀戒握的更緊了幾分。
時參呢？時參在哪？自己還能見到時參嗎？
小二將耳朵貼著門，半晌都沒聽到聲音，小聲道：“哎呀，公子，裡邊的小公子不會是暈了吧，這麼久都沒出聲。”
男人抬眸，揮手示意小二離開。
門被人推開，木千山的手捏緊被褥，他聞到了一股很淡的藥味。
進來的人關上門，走進來將東西放到桌上，然後走到床邊半蹲下，打量著木千山。
“怎麼哭了呢？”那人似乎笑了一聲，抬手擦去木千山臉上的淚痕，嗓音很溫柔，“是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我，我幫你出氣。”
木千山聽著熟悉的聲音，猛地將那人撲倒在地，小聲哽咽道：“時參，你說過留下來陪著我的！你怎能言而無信的拋下我！”
時參沉默了一會，抬手為木千山拍著背順著氣道：“千山，我何時說過留下來陪你了？”
木千山錯愕的看著時參，眼中的淚水滴落在時參的下巴。看著時參眼中的疑惑，木千山將臉貼著時參的胸膛，對啊，承諾留下來陪著自己的時參，已經隻存在記憶裡了。
許久，木千山喃喃道：“時參，為什麼我聽不到你的心跳聲？”
時參眨了眨眼，唇角的笑多了一絲詭異，他淡淡道：“因為我的心不為你跳動。”
“時參你說謊。”木千山拉起時參的手，停留在自己的心口，然後輕聲說：“時參，你感受到了嗎？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所以彆拋下我，好嗎？”
時參拍了拍木千山的背，低聲笑道：“你這樣，讓我如何放心離去。”
木千山聽懂了這話的深意，時參不會離開了！想到這一點，木千山開心的抱住時參不想鬆手。抱著抱著，木千山偷偷地用眼神看著時參的腰，耳根紅了三分。
時參的腰好細啊，之前怎麼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意識到自己的思緒不對勁，木千山手忙腳亂的站起，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時參緩緩起身道：“好了，躺了這麼久也該餓了，來吃點東西。”
“啊？哦，好，現在就吃。”木千山同手同腳的走過去。
*
小蛇看了眼乖乖低頭喝粥的木千山，又看著站在窗邊靠著窗欞偷偷揉著手肘的人，咳了兩聲見引起那人的注意，連忙問：“十三，所以你早看出來第十一次的千山有記憶？”
十三眉微挑，笑問：“這麼明顯，你沒看出來？”
小蛇哽住，明顯嗎？等等，要是自己看出來了，還會問這種問題嗎？不會啊！
“十三，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看千山這個樣子，可不像想出木家村的模樣。”小蛇歎著氣道：“在加上有了之前的記憶，更不可能離開木家村了。”
十三道：“他會離開木家村的。”
“啊？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小蛇見十三依舊揉著手肘，疑惑道：“十三，你為什麼不用靈力？用靈力好的更快一點啊。”
十三收回手淡淡道：“多管閒事，死得快。”
小蛇不理解，但小蛇誠實道：“我死不了的，任務沒完成前，我不會死，就像你一樣，隻不過是稍微比你好一點罷了。”
木千山喝完最後一口粥，小聲道：“時參，我喝完了。”
十三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們來聊聊你怎麼會掉河裡這件事。你睡了一天，可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呢。”
木千山見十三抱著雙手，啊了一聲問：“我們是要去做什麼嗎？”
十三挑眉道：“無塵門。”
木千山愣了一下，對啊，自己曾堅定的表示要去無塵門，然後悲劇的在興安城發生了死亡事件。木千山抿著唇，開始思考如何不用去興安城，但又想到了自己藺鶴野這個身份。
木千山問：“十三，去無塵門可以不經過興安城嗎？”
十三道：“可以不經過，但無塵門收徒大會沒有幾日，興安城是最近的一條路。”
木千山垂眸，他發現自己麵臨的情況是：既要能活下去順利到達無塵門，又要不經過興安城。
但是……自己一開始沒有明確修仙是為了什麼，想到的隻有時參。後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多了複仇找一個目標。他忍不住想，修仙界的門派那麼多，現自己又不是隻有無塵門這個選擇。
又倏地想起了十三曾說過自己也是修仙者，說過自己可以選擇不去無塵門，可以跟著他走，隻不過是那時的自己拒絕了。現在時參還沒說這句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提出會不會惹時參厭煩，但為了不路過興安城再死一次，木千山決定試一試。想到這，站起小步朝十三挪過去。
木千山扯著十三的衣袖道：“時參，我可以不去無塵門嗎？我可以跟著你嗎？”
十三指尖輕點著胳膊，看著木千山不語。
木千山感覺到那目光中帶著冷意，抬眸與十三對視著，看到那雙曾含著溫柔的眼睛被冷漠侵占，木千山隻感覺到了窒息。
小蛇原地轉了兩圈著急道：“十三，你不是說千山會自願去無塵門的嗎？就這狀態，哪裡是自願的模樣！”
十三道：“讓你三天不曬太陽你會任何。”
小蛇想了一下場景如實道：“想死。”
不讓它曬太陽，還不如讓它去死。
“千山不想去的不是無塵門。而是興安城。”見小蛇一臉茫然，十三頗感嫌棄，但還是耐著性子道：“若我沒有猜錯，千山應該是認為自己重生了兩次。兩次都次死於興安城城主許尋文之手，你覺得千山還會對興安城有什麼好感。”
小蛇悟了，但小蛇還是有好多疑問，可惜小蛇不敢問。
“時參你彆生氣！”木千山忍住懼意抓住十三的手低聲懇求道：“時參，我去無塵門，你彆生氣好不好？”
十三回神看著眼眶再次泛紅的木千山，問小蛇：“剛剛我生氣了嗎？”
小蛇回想了一下，搖頭道：“沒有，不知道，沒見到。”
十三輕笑道：“我生什麼氣？我尊重你做出的選擇，你既不想去無塵門，那就不去無塵門。”
“十三！”小蛇爆發出尖銳的鳴叫聲：“旭白在無塵門！千山不去無塵門，怎麼拜旭白為師！你說啊！怎麼拜旭白為師！千山不拜旭白為師，任務怎麼完成！任務不——”
“閉嘴。”十三冷冰冰的看了小蛇一眼，俯身對木千山溫聲道：“千山，我沒有生氣，我隻是在想哪個門派適合你一些。”
木千山半信半疑的點著腦袋。
十三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好了，收拾一下，我帶你出去逛逛。”
木千山的眼睛亮了幾分，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看著十三問：“你不會突然離開吧？”
十三笑道：“不會，趕緊去換衣服。”
小蛇看著木千山去換衣物的背影，又看著十三瞬間冷下來的臉色，猶豫道：“十三，我怎麼感覺你在憋大招呢？”
“大招？”十三掀開衣袖看著依舊紅腫的手肘淡淡道：“我可是一個好人，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呢。”
小蛇：……好人？你莫不是忘了你大魔頭的身份？你忘了我……好吧，我都差點因為他最近太溫柔而忘記他是魔頭這件事了。好吧，都是魔頭了，就彆指望他做什麼好事了，能完成任務就是萬事大吉了。
*
木千山發現一件自己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麵對的事。
在街上逛了片刻，自己手裡全是十三買的吃食。而十三則是表示：你太瘦了，買點吃的給你補補。
木千山不理解，補身體吃的是這些嗎？
許是良心發現，十三讓木千山先到一旁的小攤裡坐著，而自己要去買一些東西。
木千山早已累了，大步走過去坐下，餘光卻瞥見十三向賣糖葫蘆的老人走去。攤主走過來詢問要什麼，木千山說要兩碗餛飩。
沒一會，十三回來了，坐下後將剛拿到手的糖葫蘆遞到木千山唇邊，見對方茫然的眼神，十三笑道：“糖葫蘆，來嘗嘗如何。”
木千山看著眼前修長蒼白的手扭著竹簽，耳根又不受控製的紅了，見對方真要就著這個姿勢喂自己吃，木千山眼神亂瞟的咬下一顆慢慢的嚼著。
十三笑著問：“如何？”
木千山小聲道：“酸甜酸甜的，好吃。”
“那就把它吃完吧。”十三無害的笑著將糖葫蘆貼到木千山唇邊道：“我看著你吃完。”
木千山臉色僵了一瞬，見十三一臉認真，默默地就著十三的手一顆一顆的將糖葫蘆吃完。
十三笑著將竹簽放下，倒了一杯茶水遞給木千山。
木千山接過茶水喝完，攤主也將餛飩送過來了。
十三看了餛飩片刻，低聲問：“你餓了？”
木千山嚴肅的點頭：“是的，我餓了。”
“好啊。”十三將自己麵前的餛飩推到木千山麵前，“我不是很餓，為了避免浪費，你把這碗餛飩也吃了吧。”
木千山怔怔地看著十三，咬了咬牙，低頭一言不發的吃著餛飩，然後聽到了十三愉悅的輕笑聲。木千山抿了抿唇，算了，他開心就好。
好了許久時間吃完餛飩，十三花了點錢讓人將東西送去客棧，拉著吃撐了的木千山走在街上慢慢散步消食。
日落黃昏，街頭熙熙攘攘，木千山有了一絲恍若隔世的感覺，被人擠了一下，木千山一個蹌踉，慌忙扯住了十三的手穩住身形。
十三回頭看著兩人相牽的手，眉眼一彎笑了一聲，握緊木千山的手繼續向前走。
木千山眨了眨眼，看著十三的背影，垂眸抿唇笑著，時參的手明明是冰涼的，他卻感到了暖意，真奇怪，但他好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