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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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臚大典之後,新科進士麵聖奏對,皇帝欽賜新科進士們錦袍、笏板等物,代表著他們正式進入官場成為朝中群臣中的一員。

奏對之後是瓊林苑賜宴,以往傳臚大典在皇宮崇政殿,放榜之後從皇宮到瓊林苑有那麼長一段距離,進士們到瓊林苑已經是下午了。

這一屆殿試放榜直接在瓊林苑,省去了從皇宮到瓊林苑的這段路程,新科進士也能有更多的時間為參加瓊林宴做準備。

誰曾想準備著準備著就打成了一團。

趙曙的表情不怎麼好,大宋從開國到現在那麼多年從來沒見過新科進士在放榜之後打起來的,這群新人未免太不給他麵子。

看文相公的反應,他已經能猜到瓊林苑結束後要被怎麼念叨了。

年輕氣盛不如老成持重,為官不能意氣行事,氣性太大不適合做官雲雲。

現在看來,文相公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年輕有利有弊,想要年輕人有銳氣就得忍受他們可能帶來的無差彆攻擊。

他自己選出來的人還能咋滴,忍忍吧。

趙曙勉強維持淡定,然而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就淡定不住了,他覺得這不是年輕人意氣行事,而是那幾個家夥腦子有問題。

文風可以模仿,但是不可能模仿的一模一樣,再怎麼模仿也會保留他自己的特點。

翰林院的翰林學士看不出他在模仿嗎?政事堂的相公們看不出他在模仿嗎?

試卷被那麼多人看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蘇家小郎在模仿他哥的行文風格,連看他不怎麼順眼的文相公都隻說了句投機取巧,輪得到同榜進士說他的文章是代筆?

他要真的是代筆,翰林學士那關就過不去。

人不行彆怪路不平,考不過蘇小郎就造謠蘇小郎的試卷是代筆,這種人七老八十了也不堪大用。

這麼一看,多選些年輕人還是有好處的。

換成文相公喜歡的那種老成持重能忍則忍的進士,沒準兒謠言傳遍京城了他這個當皇帝的還不知道,不像現在,那些人敢造謠就有人敢反駁,吵的厲害了還敢動手。

打起來好,打起來鬨出動靜能當場解決,要是謠言傳遍京城之後再著手調查,到時候查出真相也晚了。

蘇景殊也知道這個道理,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要是不能在源頭解決謠言,明天他的狀元是他哥代筆才得來的消息就能傳遍大街小巷。

話不多說,請官家出題。

趙曙也不含糊,直接指著滿園春色讓他在滿朝文武和所有新科進士麵前作賦一篇。

題目並不難,難的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動筆。

包拯的黑臉比以往更黑,他平生最不喜胡攪蠻纏之人,新科進士不分青紅皂白說狀元的文章是代筆,殿試造假乃是欺君之罪,他們紅口白牙毫無證據怎麼敢這麼說?

包大人沒看過殿試的試卷,富弼韓琦等人卻是實實在在的看過文

章後才定的名次,很清楚試卷究竟是不是代筆。

政事堂的相公們說大氣很大氣,說小心眼一個個的也都很小心眼,新科進士還沒進官場就說他們沒本事,這能忍?

院子裡留給新科進士們的空地方不多,那麼擁擠了也擋不住他們站的涇渭分明。

信誓旦旦說狀元文章是代筆的那幾個孤零零的站在一邊,看上去有些可憐,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將來隻會比現在更加可憐。

當年寇準寇相公因為不滿官員按部就班升遷就壓下一大批無功無過的官員不讓升遷,如今這些進士還沒進官場就將政事堂所有相公以及閱卷的翰林學士還是官家全得罪了,彆說升遷,他們有沒有官當都要另說。

文臣那邊都知道殿試的名次排的有多慎重,尤其是前十名,前十名內部的排名要看官家的眼緣,但是從所有的進士中選出前十名卻隻能看真本事。

那是要貼出去供天下讀書人學習的文章,誰敢在這上麵動手腳?

狀元的文章是代筆的消息一旦傳出去,不光狀元本人要被指指點點,所有參與閱卷的官員都得受牽連。

要麼是徇私舞弊明知道是代筆還假裝沒有發現,要麼是學問不夠壓根沒看出來狀元的文章是代筆。

他們認了哪個都是名聲儘毀。

文臣心裡有底,武將那邊卻沒那麼足的底氣。

他們沒有看貼出去的那些文章,看又看不懂還費那個功夫乾什麼?

狀元郎在禦前被刁難,他們不認識狀元郎,他們元帥認識啊,小小年紀好不容易考個狀元還被汙蔑,看的他們還怪緊張的。

“元帥,聽說您和狀元郎他爹私交頗好,今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覺得狀元郎的文章是代筆嗎?()”狄青旁邊的武將壓低聲音問道,殿試作假,真要落實了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狄青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為什麼和狀元郎他爹私交頗好嗎?”

旁邊的武將老實的搖頭,“不知道。”

狄青揚起下巴,“為了近水樓台先得月,趁狀元郎還沒進官場先和他爹打好關係,等他進了官場就能憑私交把人拐去西北軍當監軍。”

旁邊人:???

“啊?”

狄青歪歪腦袋,“還不懂?”

“懂了懂了,您都說那麼清楚了還能不懂嗎?”問話那人連連點頭,說完之後立刻和其他人說他剛從狄大元帥口中打聽來的消息。

——狀元郎,不得了,人家還沒考狀元的時候就被狄大元帥盯上了。

——什麼什麼?狀元郎那麼早就被元帥盯上了?

——元帥家的孩子還沒出生,是男是女還不知道,盯那麼早合適嗎?

——算算時間,那時候元帥還沒成親呢!

……

——狄元帥厲害啊!

狄青盯著不遠處專心寫文章的蘇景殊,不知道他的話讓那群不靠譜的下屬傳成了什麼樣子。

狄大元帥都沒注意,當事人

() 更是一無所知。

蘇景殊等宮人搬來桌椅準備好筆墨紙硯就開始寫(),官家給他出了個簡單的題目?()_[((),斟酌的時間太久顯得他這個狀元郎反應太慢,對不起官家更對不起他自己。

以滿園春光為題寫賦,這個題目真不錯。

晏相公的詩詞頗受南唐馮延巳的影響,多表現詩酒生活和悠閒情致,婉轉清麗不落俗套,和他二哥的風格截然不同。

或者說,和他們全家的風格都截然不同。

但是吧,按部就班學出來的讀書人不會隻學一家,在找到獨屬於自己的舒適區之前什麼都能學,晏相公的風格就很適合這種春光明媚的場景。

他們家老爹和二哥三哥的風格細究下來也不一樣,三個人的文章拿出來很容易就能看出是誰寫的,他自己倒是沒啥獨特的風格,至少他自己看來沒什麼獨特的風格,可他會模仿文風啊,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天賦異稟呢?

崽種們,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名正言順的狀元郎!

賦的字數不多,殿試要控製時間,一般都控製在一千字以內,現在那麼多人在旁邊等著,七八百字就差不多了。

清新抒情的賞景文太長了也不合適,短短的就很好。

水平不高怎麼了?他能模仿出來就是他的本事!

小小蘇寫完之後滿意的放下筆,旁邊侍立的宮人不等墨跡晾乾立刻拿去給官家看。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張薄薄的紙上,趙曙打起精神接過文章,剛看幾行表情就開始古怪。

他以為這次的文章會和殿試的文章一樣模仿蘇軾,沒想到那小子這回依舊不按常理出牌,改成了模仿晏殊晏相公。

嘖,這小心眼。

他喜歡。

底下人都等著傳閱文章,官家的表情那麼奇怪,蘇家小子到底寫了什麼?

篤定狀元的文章是代筆的那些進士等了這麼時間也冷靜了下來,妒火上頭的時候什麼事兒都敢乾,冷靜下來意識到剛才那麼做可能造成什麼後果都慌了。

狀元真是代筆也就算了,他們好歹能落得個不畏強權的名聲。

要是不是代筆,他們的仕途還沒有開始就得結束。

以科舉為目標的讀書人大部分除了吟詩作畫寫文章外什麼都不會,沒有接受過外界的磨煉,更沒有經曆過朝堂上的勾心鬥角,遇到這種涉及後半輩子前程的事情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禦前不比其他地方,在瓊林苑門口的話他們還能互相推諉責任,如今官家和滿朝文武都看著,他們能站著不動就已經耗儘了全身氣力,想推諉也沒有力氣。

官家看文章的表情不太對,是不是蘇家那小子的文章寫的太差勁讓官家看出了真實水平?

院中寂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文章從官家手裡傳下來,先到政事堂的相公們手裡,再到參與閱卷的翰林學士們手中,然後順著品級依次往下傳,最後傳到新科進士們手中。

所有人看完之後都是:這也行?

周青鬆剛剛

() 得知裡麵的人為什麼打起來後氣的袖子都擼起來了,也就是他沒擠進去,他要是擠進去了就不隻是衣袍淩亂那麼簡單,非把那些長了張嘴卻不會說話的混賬玩意兒揍的這輩子都不敢說話不可。

沒本事考狀元就去造謠狀元,那麼多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是吧?

人他都記住了,禦前不好動手,等瓊林宴結束再說。

他們家景哥兒的好友多的很,敢在成績上汙蔑他們景哥兒就彆想全須全尾的走出汴京城。

本來考中狀元是大喜事兒,他們景哥兒還是大宋最年輕的三元及第,現在全被那些家夥給毀了。

誰家狀元郎考完試還得證明殿試上的文章是自己寫的?把監考官和閱卷官當什麼了?

周青鬆火冒三丈的等著他可憐的小同窗自證,看完自證文章後也沉默了。

不愧是他們景哥兒,這法子他還真沒想到。

武將那邊探頭探腦等著看文章,看著文章傳來傳去就是不往他們這兒來都急了,“誒誒誒,這邊還沒看呢。”

雖然他們大部分都看不懂,可他們狄大元帥也是讀過書的人,範文正公親自教出來的學生,就這麼把他略過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們武將在朝中的確沒什麼地位,但也不能當他們不存在吧?

狄青屈起手肘給叫嚷的最大聲的家夥一下,他的水平他自己最清楚,在場那麼多讀書人他一個都比不過,也就能在這群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家夥們麵前當個文化人。

讓他看文章有什麼用,他還能點評狀元郎的文章不成?

趙曙敲敲桌子,看著下首幾個麵色灰白的進士,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文章你們也看過了,有什麼想法?晏公附身幫他寫的?”

晏相公工詩善文,又是真宗仁宗兩朝簡在帝心的重臣,走科舉路子的讀書人不可能沒讀過他的文章。

蘇家小郎學的怎麼樣?能看出和晏相公的區彆嗎?

這會兒能看出他和晏相公的區彆,剛才怎麼看不出他和蘇子瞻的區彆?

鬨事的幾個進士自知理虧,這時候再鬨隻能讓官家更厭惡他們,心裡再多怨念也不敢表現出來,為了保住前程姿態放的非常低。

他們被豬油蒙了心,一時嫉妒才說出狀元的文章是代筆的話,現在已經知道錯了,求官家看在他們寒窗苦讀不容易的份兒上饒過他們。

幾人聲淚俱下跪地求饒,上首要是仁宗皇帝,沒準兒就這麼放過他們了,可惜當今聖上不是仁宗皇帝。

趙曙沒功夫聽他們哭,直接讓人將他們拖出去,方才賜下的錦袍、笏板等物還有功名儘數收回,今後也不再錄用。

其他參與打架的進士找地方換個衣服再來參加瓊林宴,念在這次事出有因他不追究那麼多,將來再有禦前失儀他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對了,空出來的那幾個名額就從後麵遞補,鬨事的幾個人都是三甲的進士,想來五甲頭幾名會非常感謝他們鬨出來的這一出。

散了散了,都準

備赴宴去吧。

果不其然,官家話音剛落,五甲頭幾名就忙不迭出列謝恩,根本不給那幾個進士求情翻身的機會。

笑話,那幾個人翻身他們就沒法翻身,同榜進士又能怎樣,這種時候還是自家前程更重要。

敢做就要敢當,要是誣告狀元都沒有懲罰,今後誰覺得狀元名不副實就造謠狀元殿試的文章是代筆,人家狀元倒了八輩子黴才遇上這樣的同窗。

就要罰!就要黜落!就要把名額讓出來給後麵的人!

雖然他們的成績比不上三甲的進士,但是他們為人肯定比那幾個家夥強。

官家,選他們當官肯定沒壞處。

侍衛動作利索的把被黜落的幾個人扔出去,不讓他們的鬼哭狼嚎驚擾到官家和朝臣。

蘇景殊淡定看著人被拖走,不著痕跡的朝旁邊的太子殿下眨眨眼睛,從容不迫頗有大將之風。

趙大郎朝他豎起大拇指,臉上的笑容蓋都蓋不住。

他現在不覺得小夥伴離京做官會被年紀比他大的官員欺負了,他們小郎吃什麼都不吃虧,隻有他欺負彆人的份兒,斷沒有他受欺負的道理。

討人厭的家夥被拖出去了,接下來安心去參加瓊林宴就是。

有前麵這一出,今年的進士中肯定沒人敢在他麵前找不痛快。

日上中天,今年不用大老遠從宮裡到瓊林苑,但是時間都浪費到了狀元郎自證沒有代筆上,瓊林宴開始的時候時間也沒早哪兒去。

本朝取士不論門閥,出身已經算不上劣勢,隻要有才華,一切皆有可能。

朝中大臣中出身寒門的很多,幾十年的宦海沉浮一樣做到了官居高位,在他們眼裡家世門第遠沒有才華重要,可惜今年這位萬眾矚目的三元及第沒法靠聯姻拉攏。

學問出眾的進士很多,臨危不懼還能有急智的卻不多,尤其這還是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郎。

少年時驚才絕豔,可見將來的錦繡前程。

文臣們三三兩兩說著話散去,他們過來參加傳臚大典,不參加瓊林宴。

瓊林宴是給新科進士準備的宴席,他們想和新科進士打好關係有的是時間,不必非要趕在這個時候。

文臣能看出文章在內涵什麼,武將們連文章都沒看,從官家問那幾個沒事兒找事兒的進士的話的時候就是懵的。

什麼情況?怎麼還和晏公有關?

晏公幾年前便去世了,這和他老人家有什麼關係?

“元帥,您快去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怎麼越聽越懵?”武將們催著狄青找相熟的文臣打探消息,打探清楚之後再掰碎了講給他們聽,不然他們聽不明白。

看熱鬨最煩的就是這種看不明白的熱鬨,彆人都能看明白就他們看不明白的更煩人,就不能考慮考慮他們這些沒文化的人的心情嗎?

狄青自己也想知道,於是快步追上前頭的包拯,“包大人,請留步。”

什麼情況?景哥兒寫文章怎麼還牽扯到晏

公了?

包拯笑笑,慢條斯理的回道,“那幾個進士覺得景哥兒模仿他兄長的文章不妥,景哥兒便模仿晏相公的文風又寫了一篇,同樣是模仿,同樣能寫出幾分精髓。”

模仿蘇子瞻的文章可以說他蘇子瞻下勁兒教,換成晏相公的文風的話,那就隻能說明他們景哥兒天賦異稟。

不過剛才做的那篇文章的確能看出那小子對晏相公的文風不如對蘇子瞻的文風得心應手,如此也更能說明他的本事。

蘇子瞻可能提前猜題代筆,晏相公呢?

已逝之人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代筆?

狄青聽完恍然大悟,“難怪官家那般反應,景哥兒這還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韓琦從旁邊路過,聽到他們說話點點腦袋,“年輕人腦袋瓜活絡,我們這些老骨頭可想不出來還能這麼自證清白。”

文彥博:……

文相公的臉色更臭了。

狄青默默後退一步,感覺文相公再這麼天天生氣,早晚有一天臉比包大人還黑。

狄大元帥告彆幾位相公,麵色如常轉身回去,回去後立刻被還迷瞪著的武將們圍了起來,“元帥元帥,怎麼回事?”

“很簡單,狀元郎的文章讓那幾個汙蔑他的進士想挑錯都挑不出來。”狄青把剛才從包大人那兒打聽出來的內情掰開了給他們說,頗有些與有榮焉,“不愧是本將軍看重的人才,破局也破的這麼巧妙。”

要是繼續模仿他哥的文風,隻能說明他學他哥學的好,那幾個看他不順眼的家夥沒準兒會繼續說題目是他們兄弟私底下做過的。

換成晏相公的文風就不一樣了,晏相公的詩詞文章朝中大臣比他們景哥兒更清楚,景哥兒進京之前晏相公就已經去世,他們倆之間沒有任何接觸,晏相公不可能幫景哥兒押題還提前給他寫好文章。

不光能自證清白,還能在滿朝文武麵前再露一手。

要不是後來這一出,在場那麼多武將誰會對狀元郎感興趣?

狀元很風光,三元及第的狀元更風光,可是再怎麼風光在傳臚大典這日也是按部就班的走程序。

像馮京馮大人,現在多少人記得他三元及第時的風光?還不是都是他被點為狀元後被張堯佐抓去當女婿被他拒絕然後轉頭給富相公當女婿的事情?

景哥兒這沒有榜下捉婿的風流韻事,當著官家和滿朝文武的麵兒被汙蔑再自證也算是露臉了,還得感謝那幾個人給他們景哥兒爭取的露臉機會。

自作孽不可活,你說你們圖什麼?

狄大元帥心情頗好,說完之後立刻打馬回家,他要和公主分享今天的新樂子。

忙活了一上午,蘇景殊早就餓了,散場之後直奔瓊林宴,就等著宴席上的美味佳肴來彌補他今天上午受到的傷害。

瓊林宴上沒那麼多規矩,官家和朝臣都不在,這是給他們這些新科進士聯絡感情的宴席,怎麼高興怎麼來。

原本五甲頭幾名,現在遞補進了四甲的幾位進士

樂的臉都快笑僵了,端起酒杯圍在給他們帶來好運的狀元郎身邊就是感謝。

話不多說,感情深一口悶。

他們是敬酒的他們喝,狀元郎喝不喝隨意,酒這東西雖然很好,但是狀元郎年紀還小,晚幾年再喝也行。

蘇景殊:???

他不喝酒是他不喜歡,不是他不能喝。

就大宋這和白水沒多大區彆的酒還想灌倒他,未免太瞧不起他這個後世來的穿越者。

喝就喝,又不是沒喝過,知道他在家是什麼稱號嗎?千杯不醉。

出門不喝酒是為了照顧彆人的心情,既然上趕著來和他拚,那就彆怪他不客氣了。

反正今天已經出過風頭,不在乎這個風頭來的更猛烈些。

旁邊幾個人看的膽戰心驚,“要不算了吧,回頭我們再重新準備宴席感謝子安賢弟。”

蘇景殊放下酒杯,臉上沒有一點兒喝過酒該有的反應,“感謝就不用了,緣分到了官位想攔都攔不住,幾位兄台命裡有官,不是我的功勞。”

“不謝子安賢弟的話,去謝謝劉兄他們也一樣。”命裡有官的幸運兒促狹道,“要不是劉兄他們慷慨相讓,我等想補缺當官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蘇景殊:……

狠還是你們狠。

不過他喜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瓊林宴的氛圍非常好,大家免費看了場好戲,運氣好的排名往前走了走甚至升了甲,運氣更好的就是原本沒官忽然又有了官,除了那幾個被黜落的家夥,其他人都高興的很。

四甲和三甲的官職品級不一樣,前頭被黜落了四五個人,後頭就有四五個人能升甲提高品級,也有四五個人原本沒官現在有官。

一句“代筆”改變了那麼多人的命運,他們怎麼能不感謝那幾個大功臣。

事情已經結束,蘇景殊還不知道當時裡麵到底是怎麼回事,打聽到最開始和那幾個人起爭執的同年進士就端起酒杯過去感謝。

他這個當事人被堵在外麵進不去,聽到的全是傳了不知道多少手的消息,要不是裡麵忽然打起來,他怕是到瓊林宴結束都不知道那些人說的不是他哥空降殿試而是他這個狀元來的名不正言不順。

感謝,必須得感謝。

“不用不用,我們就是聽不慣他們的酸言酸語,真正出力的還是子厚兄。”最開始和那幾人起爭執的進士連忙擺手,然後把不遠處和人說話的章惇拉過來,“那個姓劉的吵不過我們就想動手動腳,我們本來不打算還手的,子厚兄聽不得他們一口一個偏袒舞弊,直接一腳把人踹到了牆上。我們一想也不能讓子厚兄一個人出風頭,於是就都上了。”

真正動手的其實沒多少人,後麵那些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就上趕著湊熱鬨,他們衣衫淩亂不是打架打的,單純就是擠出來的。

蘇景殊:……

你們、很不大宋。

章惇被揪出來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子瞻子由都曾來信讓我照顧子

安賢弟,那些人信口雌黃汙蔑人,我等同榜進士總不能看著不管。”

他也想考狀元,比在場所有人都想考狀元,上一屆科舉因為狀元是他侄子直接回家重新學,這一屆要是再考不好,他這幾年的努力就成了笑話。

可是他再怎麼想也沒和那幾個人一樣連文章都不仔細看就汙蔑人家是代筆,人貴有自知之明,要是蘇子安的本事都不能點為狀元,他們這些人誰有資格當第一?

他們這些同為一甲的進士尚且不敢這麼說,幾個三甲的進士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成績有問題?

至於踹人,好吧,他承認他有點遷怒了。

他又學了三年還是沒考上狀元,還不準他心裡有點氣?

蘇景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覺得他對大宋的讀書人有點刻板印象,以後一定改。

瓊林宴熱熱鬨鬨的過去,蘇狀元的人緣出奇的好,年紀小不是問題,有本事就足夠讓所有人主動對他拋出橄欖枝。

進士們還要在京城待幾天,等同年錄印出來發到手上,然後朝廷下令他們能回家的時候才會離京。

同年錄和後世的同學錄差不多,裡麵的內容更詳細,除了科詔、省試考官、場次、殿試考官、禦試策題、貢士名錄之外還有殿試的名次,每個進士的姓名籍貫都寫的清清楚楚。

這幾天會有禦藥院的人找他們打聽消息,打聽完了印成同年錄發到每個進士手中,這就是今後他們遇到事情後可以麻煩的人員名單。

——同年,菜菜,撈撈。

雖然關係不如親兄弟那麼硬,但是隻要不是涉及身家性命的大事,一般情況下有同年之宜能撈都會撈。

人緣不好的話那就算了,人緣太不好的話彆說同年了,親兄弟都不一定會撈。

殿試放榜時發生的事情很快以各個衙門為中心傳遍京城,開國那麼多年頭一次出現狀元郎被汙蔑殿試的試卷不是自己寫的,這種消息想壓都壓不住。

等瓊林宴結束,京城已經充滿義憤填膺的老百姓。

那幾個被取消功名的進士還想惡人先告狀趁百姓不知道消息去傳狀元郎名不副實,反正他們的後半輩子已經毀了,再壞也就是這樣,憑什麼蘇家小子還能繼續風光?

結果他們還沒來得及傳謠言,關於他們的謠言就先出來了。

有人說他們的文章不是自己寫的,有人說他們中進士都是運氣,還有人說他們能考過解試都是和解試主考官閱卷官做了交易。

他們、他們分明是憑本事考中的進士,憑什麼說他們都是靠運氣?

幾個人的鼻子都要氣歪了,正當他們和人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店家將他們的行李都扔到了外麵,說是這些天的房錢不要了,隻求他們趕緊離開彆壞了店裡的風水。

龐昱和趙清在蘇家門口、啊不、開封府門口蹲著,倆人難得同仇敵愾,要不是開封府修理為非作歹的衙內時完全不給衙內們的爹留麵子,他們倆甚至想直接帶上仆從把那幾個滿嘴胡說八道的家夥扔出汴京城。

他們小郎的狀元郎是憑本事考的(),他們說代筆就代筆啊?

要是殿試代筆那麼簡單?()_[((),三年後他龐昱就是下一屆的狀元!

胡說八道是吧?汙蔑是吧?誰還不會了?

都是他們玩剩下的手段,欺負誰呢?

兩個身份尊貴的小衙內在開封府門口蹲著,他們倆這次沒犯事兒,衙役也拿他們沒辦法,隻能找了展昭過來陪他們一起在門口蹲著。

展昭:……

他有辦法還是怎麼?讓他過來有什麼用?

龐昱罵罵咧咧,轉過頭看向旁邊托著臉不說話的展昭,“展護衛,你不生氣嗎?”

展護衛和他們小郎關係那麼好,景哥兒在殿試放榜現場被汙蔑,是可忍孰不可忍,展護衛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看他,他都氣的會說成語了。

展昭無奈歎氣,“包大人說了,景哥兒當場就證明了清白。如今滿朝文武都知道景哥兒寫文章厲害的很,不光能模仿他兄長蘇子瞻,還能模仿晏相公,甚至可能所有人的風格都能模仿。景哥兒又不吃虧,我生什麼氣?”

龐昱頓了一下,“也是哦。”

不行,他還是生氣。

龐衙內氣鼓鼓的捏緊拳頭,隻等正主回來就琢磨怎麼反擊。

展昭搖搖頭,正想再說什麼,忽然看到熟悉的人影朝這邊掠過來,“五爺?”

白五爺披星戴月趕到京城,路上顧不得講究太多,看上去和以往整潔愛乾淨的錦毛鼠白玉堂判若兩人,“包大人在嗎?我要見包大人。”

展昭立刻帶他去書房,“怎麼了?”

白玉堂長出一口氣,語速飛快說道,“荊州災荒民不聊生,饑民等不到朝廷的賑災糧要進京狀告荊湖兩路轉運使王倫,如今已經快到開封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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