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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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殊聽到有人叫“西八”有點想笑,但是身邊的人都不知道“西八”是什麼意思,弄得他連笑都不敢笑,生怕待會兒要解釋這個名字有什麼玄妙之處。

過路的行人怕得罪惡霸不敢多說,勸了他們幾句便匆匆離開。

這時候去拜訪周青鬆可能會給周家帶來禍事,蘇景殊想了想,索性先找個客棧落腳。

趙仲針讓護衛去打聽那胡西霸是何許人也,中牟縣離京城那麼近,怎麼會有如此氣焰囂張之人?

那黑豹隻是他徒弟就敢欺壓鄉裡魚肉百姓,他本人來了還不得上天?

趙仲針以為離開京城後頂多會看到百姓辛苦勞作掙口糧,沒想到上來就見到惡霸鬨事。

他來之前還特意打聽過中牟縣是什麼地方,打聽來的消息都是中牟政通人和是個難得的福地,誰家福地天天有惡霸魚肉鄉裡欺壓百姓啊?

回去後一定要和爹娘告狀,下麵人報上來的消息不準,中間肯定有哪個環節出問題了,“小郎,你家那邊有惡霸嗎?”

蘇景殊搖搖頭,“眉州地方小,大部分百姓都很好相處。”

中原人稠物穰,開封府下的縣城裡可能都有幾十萬的人口。

眉州不一樣,那地方在蜀中都很不顯眼,小小一座城鄉裡鄉親窮到一塊兒去了,欺壓鄉裡也搶不到多少錢,還有可能被憤怒的鄉親們趁夜收拾了。

地痞流氓頂多就是禍害自己家裡,禍害到彆人家會是什麼下場得靠運氣。

趙仲針睜大眼睛,“動私刑啊?”

“無親無故的話肯定是扭送到縣衙讓縣太爺明斷是非,有親有故的話,嗬。”蘇景殊沒有多說,但是表情明顯不怎麼好。

趙仲針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動私刑不太好,有矛盾的話還是找官府比較妥當。”

感覺蘇小郎提起這個話題有些殺氣騰騰,可能以前在蜀中老家受過委屈,他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好評說,隻能乾巴巴的建議不要動私刑。

隻是建議,采不采納他就不管了。

就像他打聽到的中牟縣令李城南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然而親自到了中牟縣卻發現這兒有惡霸當街欺壓百姓。

他們看到的百姓被欺負了不敢報官隻能自認倒黴,在他們到來之前會不會有百姓去報官卻被趕出來?

路人都知道惡霸不能惹,但中牟縣令的考評又很好,這是不是意味著中牟縣還有官匪勾結的可能?

他們現在知道的不多,一切都是猜測,還得等出去打聽消息的護衛回來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剛才那個好心的路人說胡西霸是中牟一帶有名的惡霸,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敢說話。

怎麼說呢,雖然他也感覺他這麼說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遇到事情還是得找官府才行。

父母官不行就上報,中牟縣令管不了,開封府的包大人肯定能管。

總不能天底下所有的官員都是壞官。

聽說吏部銓選考核挺嚴格的,應該不至於所有的官員都靠不住。

……吧?

小光國公不太確定⑷_[(,他不想要大宋的官員都是壞官,但是這不是他不想就能看不見的,於是隻能奢望中牟縣是個特例,他們是運氣不好才會出門就遇到這麼個有惡霸的地方。

不管怎麼說,動私刑都不太好。

倒不是說受了欺負不能反擊,而是太衝動容易被人捏住把柄,要是被反咬一口就不好了。

不是,他的意思是,反正就,算了愛咋咋吧。

趙仲針說著說著感覺自己都語無倫次了起來,他覺得他也算是個能說會道的小孩兒,主要是這次的氛圍實在不對勁,弄得他總覺得一開口就會戳小夥伴的心窩子,說什麼都好像不合適的那種。

行吧,他不說了。

出門在外好奇心不能太強,不然很容易關係破裂,他好不容易找到個玩得來的同齡人,還不想因為戳小夥伴心窩子分道揚鑣。

皇子怎麼了?皇子也缺玩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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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國公托著臉歎了口氣,已經提前感受到了長大的煩惱。

蘇景殊揉揉臉回神,不知道麵前這人想到了哪裡,眨眼間又恢複那個樂嗬的小小蘇,“殿下說的對,動私刑不好,要是天底下所有的官員都能和包大人一樣公正無私為民做主,百姓之間有衝突肯定去找官府評理。”

要是頭頂的父母官不管事兒那就算了,畢竟不是所有官員都是包青天,自家的事情還是關起門來自家解決比較好。

自家人關起門來講道理不算動私刑,他爹在家也經常動藤條,也沒見誰覺得爹揍兒子是動私刑。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朝廷推行的政策下發到州縣都要因地製宜,墨守成規不是什麼好事兒。

趙仲針點點頭,他也覺得如果中牟縣的縣令是包拯的話肯定不會有這麼明目張膽欺壓百姓的事情發生。

包大人明察秋毫大公無私,但是不能指望所有的官員都和包大人一樣,要是所有的官員都那麼公正廉潔就不會顯得包大人那麼突出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他們將上下而求索,任重道遠啊。

唉,他才十幾歲,怎麼就開始操他爹應該操的心了呢?

小光國公沒忍住又歎了口氣,想著他這次出門要隱藏身份,不能大大咧咧的喊殿下。

他在家是老大,直接喊他大郎就好。

蘇景殊:……

他在家是老小,大家都喊他小郎。

這個排行沒什麼問題,但是,他們倆湊一塊兒喊大的叫小郎喊小的叫大郎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大郎?您說呢?

趙大郎覺得完全沒問題,反正他們倆年紀相仿身高也相仿,等過幾年長大了更看不出年齡差距,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蘇景殊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論大小就論大小,提身高多冒昧啊!

他爹他哥他娘

他姐都沒有矮的,他從小好吃好喝也沒餓著肯定不會長太矮,隻是發育的晚而已,等過兩年開始長個兒了直接躥上天。

小小蘇哼哼唧唧,不長個兒怎麼了,還不準他厚積薄發攢著勁兒一飛衝天嗎?

倆人在客棧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派去打聽消息的護衛沒有回來,那個叫黑豹的地痞流氓先找過來了。

熱心路人說那胡西霸養的打手多,現在看來的確是不少。

客棧門口糾集了幾十號人,為首的黑豹鼻青臉腫氣勢洶洶,就是說話的時候齜牙咧嘴看上去很是滑稽,“那兩個臭小子有眼不識我這個泰山,竟然敢囂張到黑豹大爺頭上,也不看看中牟是什麼地界兒。”

客棧一樓的客人見到這夥地痞流氓立刻做鳥獸散,飯都沒吃就跑的遠遠的,掌櫃的急的額頭冒汗,試圖上前說話卻被推到一邊兒,隻能眼睜睜看著一群人衝上二樓。

完了完了,二樓還能保住嗎?

進城時散開的護衛們已經聚回來,蘇景殊一點兒也不擔心皇家侍衛會打不過這些地痞流氓,就是擔心打起來會收不住手。

以前隻覺得江湖人逞凶鬥狠是官府的心頭大患,現在看來不管是什麼人,隻要逞凶鬥狠就能讓百姓有苦說不出。

看掌櫃的那欲哭無淚的表情,這夥兒流氓打壞東西應該不會賠。

嘖嘖嘖,什麼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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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仲針看了一會兒,說道,“小郎,帶頭的還是那個黑豹,他師父沒來啊。”

“大概覺得對付我們兩個不需要驚動他師父。”蘇景殊聳聳肩,回道,“大郎,讓底下人出去打吧,你看掌櫃的都快嚇哭了。”

趙仲針也不是怕事兒的人,直接一聲令下讓護衛將衝上來的地痞流氓趕去大街上教訓。

順便讓人去縣衙報案,就說有人當街鬨事,他們要去縣衙告狀請縣太爺給他們做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沒人規定受欺負了不能還手。

黑豹本身武功不怎麼樣,他帶來的打手武功也都不怎麼樣,平時欺負百姓還行,遇到真正的練家子就不夠看了。

客棧的掌櫃已經派人去找東家來處理爛攤子,他們小店不敢和胡西霸硬碰硬,但也不能白吃虧。

然而東家還沒到,找事兒的地痞流氓就全被轟出去了。

掌櫃的趁亂去二樓看了一眼,看到裡麵雅間裡的桌子板凳碗碟屏風全都好好的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夥地痞找事竟然沒打壞店裡的東西,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客棧門口,護衛們已經把黑豹等人揍的爬不起來,隻等縣衙來人然後去衙門裡對峙。

大宋招兵的時候標準一降再降,但是禁軍的標準卻一直沒低過,身高六尺以上才能進禁軍,不足六尺的隻能去廂軍裡當雜役。

皇長子第一次出遠門,皇帝皇後給他挑的護衛肯定是禁軍中的佼佼者,十幾個人一亮相就能看出來他們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黑豹

被扔出去的時候還懵著,那倆小子分明隻帶了兩個家丁,怎麼眨眼的功夫又變出來那麼多?

糟糕,好像踢到了鐵板。

蘇景殊看著那些地痞被揍的滿地亂爬,心道這個陪玩當的真值。

要是他自己來中牟,要麼是順順當當找到周青鬆然後開始遊玩,要麼是進城被地痞流氓纏上然後灰頭土臉哭著回開封府告狀。

哪像現在,有皇家護衛隨行乾什麼都不帶怕的。

“幾個地痞流氓都敢如此囂張,可見那胡西霸平時如何魚肉鄉裡。”趙仲針板著臉罵了一聲,然後抬頭問道,“已經過去那麼久,縣衙怎麼還沒人過來?”

中牟縣的縣城沒多大,縣衙離城門也沒多遠,這些地痞剛剛過來的時候他們就派人去縣衙報官,總不能在縣城裡迷路了吧?

說話的時間,派去打聽胡西霸是何許人也的護衛終於回來了。

胡西霸在中牟地界兒為非作歹壞事做儘,此人自詡江湖豪傑,所作所為卻和江湖豪傑毫不沾邊。

他在中牟開了家妓院叫念奴嬌,據說裡麵的姑娘各個國色天香,乃是中牟生意最好的妓院,他的那些打手平時也都在妓院附近有遊蕩。

中牟的百姓聽他們打聽胡西霸都避之不及,能打聽出來的消息不多,可見那胡西霸在中牟的確是手眼通天。

蘇景殊皺起眉頭,以前也沒聽周青鬆說過這些,怎麼感覺中牟的水那麼深。

要是那胡西霸真的在中牟當土皇帝,在事情解決之前他們還真不好直接去周家拜訪。

黑豹惹到他們小光國公是真的踢到鐵板了,土皇帝又能怎樣,他們小光國公是當今聖上的親兒子,土皇帝在他們麵前根本不夠看。

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他們要是能把胡西霸和他麾下這群地痞流氓解決了,中牟的百姓肯定會覺得他們是隱姓埋名的青天大老爺。

大郎!到你大顯神通的時候啦!

趙大郎很想大顯神通,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顯神通,指揮侍衛揍人的時候浩氣淩然,揍完人一直見不著縣衙捕快的蹤影就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了,“小郎,這群地痞要如何處置?”

縣衙一直不來人,他們總不能一直在這兒等著。

太陽馬上落山,正是百姓歸家的時候,短短一會兒時間街上就堵的水泄不通,看熱鬨的百姓都能從城西趕到城東,沒道理官府衙門還得不到消息。

有貓膩,肯定有貓膩。

趙仲針確定中牟縣的縣令不對勁,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要不是這會兒在外麵,他甚至能急到原地亂蹦。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到底是不是官匪勾結啊!

蘇景殊穩住又急又氣的小光國公,“山不來就我,我自去見山。縣衙又不會動,咱們閒著也是閒著,大不了就去縣衙擊鼓告狀。”

他們剛到中牟就被地痞流氓攔路,住個客棧還要被地痞流氓找茬,他們教訓這些地痞是正當防衛,縣太爺難道不

該管管縣城裡的黑惡勢力?

那縣太爺是什麼態度一看便知,要麼是個官匪勾結的惡官,要麼是個眼不清耳不明的糊塗官,反正肯定不是為民做主的好官。

縣令要是能為民做主,中牟的百姓也不至於對胡西霸和他手底下的地痞流氓畏之如虎。

小小蘇小聲嘀咕,趙仲針聽完很是正讚同,大手一揮吩咐道,“走,帶上這些鬨事兒的去縣衙。”

十幾個護衛趕著二十多個地痞流氓,像是放羊一樣將人趕去縣衙。

路邊的百姓交頭接耳,看到他們往縣衙的方向去似乎都不看好他們,打聽也不一定能打聽出來有用的消息,趙仲針也沒再讓人去打聽。

越往城裡走人越多,秋日天氣好,街上的商鋪人來人往很是熱鬨,如果不是冒出來一群地痞流氓煞風景,中牟縣看上去的確是個富庶的好地方。

蘇景殊頗有興致的看著周圍的路人,感覺所有人都是欲言又止,越發確定待會兒到縣衙會有大收獲。

彆的不說,隻看都能看出來中牟的百姓對官府沒有半點信任。

一群人浩浩蕩蕩朝縣衙而去,被派去報案的兩個護衛看到路上這種場麵愣了一下,然後才回來彙報衙門裡的情況。

他們開始說外頭有人鬨事的時候已經有衙役收拾好東西準備和他們走,聽到帶頭鬨事的地痞名叫黑豹後就死活不願意摻和了。

而且看樣子不像是和黑豹有勾結,更像是吃過虧所以不敢摻和。

趙仲針哼了一聲,“還行,好歹不是官匪勾結。”

比他做好的最壞打算好了點兒,中牟縣的官府還沒有壞到骨子裡。

縣衙的官差不敢摻和那群臭名昭著的地痞辦事,但是苦主親自到縣衙來找縣太爺升堂做主他們還得走流程,不然將來上頭來人考核縣太爺就得吃掛落。

衙門裡的捕快衙役幾十年不挪窩,縣令卻隔幾年就得換一次。

中牟是開封府下轄的縣,隻有考評好的官員才有資格在這等富庶大縣任職,要是在這麼好的地方都乾不好,等著他們的就是偏遠惡縣。

蘇景殊覺得中牟的縣令對惡霸盤踞縣城視若罔聞可能就是怕考核的時候出問題,他來中牟乾幾年就走,惡霸卻在中牟經營多年,論根基肯定比不過那些地痞流氓,還可能問題沒解決卻惹一身腥。

若是不管不問雙方大可以相安無事,隻要不倒黴的趕上朝廷有較真的官員過來微服私訪,他的考評就不會有問題。

管的話管不了,不管的話井水不犯河水,對大部分官員來說當然是不管最劃算。

但是對百姓來說,官府對欺壓百姓魚肉鄉裡的惡霸不管不問絕對不是好事。

看現在的情況就知道,中牟的百姓被當街搶錢都沒有要報官的想法,長此以往那群惡霸估計真的能在天子腳下當上土皇帝。

要不是親眼所見,誰都不會覺得開封府內會有這麼惡霸這麼囂張,燈下黑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結果就讓他們給撞上了。

小小蘇搖頭,這運氣真是沒得說。

外頭那麼大的動靜想聽不見都難⒗_[(,縣令很快收拾好準備升堂。

蘇景殊和趙仲針身為苦主得上公堂和那群地痞流氓對峙,倆人一個成天往開封府的府衙跑一個是皇子,這麼正兒八經的在公堂上和人對峙還真是頭一回。

黑豹明顯不是第一次來衙門,跪在地上就開始惡人先告狀,“縣太爺,您可要給我們兄弟做主。我們兄弟看這群人麵生好心問他們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們上來就把我們兄弟打成這樣,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蘇景殊嘖了一聲,上前一步說道,“縣太爺明鑒,這群人第一次見到我們時看我們是生人意圖勒索,被護衛打跑後又跑來客棧找茬,路上的行人和客棧的客人都能作證,若不是他們先動手,我們也不會出手防備。”

李城南看看那群鬼哭狼嚎的地痞,再看看兩位身著錦衣的俊俏小郎君,不動腦子都能分出誰說的真誰說的假。

這兩位小郎君帶著十幾位家丁出行,身在公堂也不卑不亢氣度不凡,十有八九是汴京來的富貴公子。

地痞流氓不講理,看到人家小郎君出手闊綽就想勒索,人家身邊帶了十幾個家丁一看就不是願意忍氣吞聲的人,勒索他們純粹自討苦吃。

再過些日子就是朝廷考評,這時候惹出事端是誠心不想讓他好過是吧?

這些小郎君也是,好吃的好玩的京城應有儘有,中牟一座小城有什麼好玩的,真是吃飽了撐的。

李城南心裡憋著火氣,但是又不好在公堂上發火。

中牟縣在他的治理下富庶安樂,街上人來人往難免會衝撞到,雙方各退一步這事兒就算結束,不必因為幾句小口角就鬨上公堂。

什麼都彆說了,退堂。

李縣令將原告被告都敲打一番,不等公堂上的雙方再說話就退堂離開。

縣太爺一離開衙役就開始清場,府衙重地閒人免進,還有不滿意的地方出去自行解決,縣令大人要忙的事情很多,沒空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蘇景殊:……

趙仲針:……

這叫升堂?

這叫明斷是非?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什麼都不管直接各打五十大板,隻要人不死在衙門就和他沒有關係是吧?

難怪那些地痞流氓在街上吃拿卡要有恃無恐,中牟縣有這麼個縣令他們會害怕才怪。

圍觀的百姓對此結果見怪不怪,看他們從縣衙裡出來很快散開,不敢讓那些地痞流氓注意到他們在看熱鬨。

在中牟縣看熱鬨有風險,稍有不慎就會被打擊報複,還是京城安全,就算守在府衙門口看熱鬨都沒人敢對看熱鬨的百姓下黑手。

想想也是,能對百姓下黑手的都是凶徒惡霸,那等人進了開封府要麼刺配充軍要麼關進大牢,更有甚者直接上鍘刀,哪像他們中牟縣,凶徒惡霸在縣衙進進出出多少趟,就沒見他們有事過。

們縣太爺這人實在不好評價,說他是個壞官吧,他為人清廉宵旰憂勤,說他是個好官吧,他對胡西霸那活兒惡霸不聞不問,隻要對方沒有惹到他頭上,他就能一直當沒看到。

蘇景殊無聲歎氣,要是每一任中牟縣令都這麼明哲保身,中牟的百姓想擺脫那胡西霸也難。

黑豹等人出來後腳底抹油跑的飛快,這次大概看出了他們不好惹也沒敢撂狠話,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還來找茬。

“殿下,可要寫信送回京城?”領班護衛低聲上前詢問,“那胡西霸在中牟養了上百打手,縣令又如此怕事,若黑豹再來挑釁,我等便不能再手下留情了。”

他們打探消息的時候還聽說那念奴嬌裡的姑娘有很多都不是自願的,胡西霸和他手底下的打手們手裡都沾過人命,他們要是不知道還好,現在既然知道便不能袖手旁觀。

逼良為娼是重罪,和在街上貪小便宜搶東西不是一個概念。

後者被抓住後就是打板子,頂多罰苦役讓他們贖罪,前者嚴重了可是要殺頭的。

趙仲針想了一下,覺得可以過幾天再寫信求助,“那些地痞不一定會繼續找茬,我們先自己查,找到線索之後再寫信送往開封府。”

蘇景殊經曆過無憂洞之事後警醒了許多,連京城都能有無憂洞那等人間地獄,難保京城之外也有,“胡西霸開的那間妓院難道還有姑娘來路不明?”

“這倒是不清楚。”領班侍衛回道,“百姓不敢說太多,念奴嬌裡具體什麼情況我們也不知道,還得進去探探才行。”

念奴嬌裡有姑娘不是自願賣身的消息也不是他們打聽來的,而是百姓說話時沒防備不小心聽到的。

胡西霸在中牟一手遮天,他養的那些地痞流氓在縣城為非作歹,底下莊子裡也有不少耳目,誰家閨女長的好被他們盯上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在念奴嬌裡,要麼是爹娘掉進錢眼裡聽到有門路直接拿閨女換錢,要麼是家裡有人出事急需用錢不得不賣身。

類似的事情出現一例還好,出現多了傻子都能察覺到不對勁。

中牟雖小五臟俱全,縣城裡不隻念奴嬌一座妓院,但是生意最好的隻有那一處,其他青樓都冷冷清清,隻能稱得上勉強度日。

念奴嬌在平頭百姓裡名聲不好沒什麼,反正平頭百姓不會花錢去那裡玩樂,富戶豪紳覺得那地方好就完事兒了。

這次跟來的侍衛沒有參與圍剿無憂洞,但是禁軍裡沒有秘密,無憂洞裡的情形京城各路軍隊早就傳遍了。

鬼樊樓的生意不光有京城的紈絝子弟光顧,還有不少禁軍和官差都見識過,有些人平時看著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內裡竟然玩的那麼花。

玩的花的下場就是刺配邊疆,人可以貪財好色,但是不能連這種喪良心的事情都乾的心安理得。

聽蘇小郎的意思,難道念奴嬌也有無憂洞裡出來的姑娘?

侍衛們交換了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躍躍欲試。

如果事情和無憂洞扯上關係,那就不

是單純的鏟除惡霸那麼簡單了。

他們這些人身家清白前途光明,年輕時在京城禁軍待幾年,然後再離開京城去地方曆練幾年,再回到京城就能朝著三衙管軍來努力。

離京之後能不能有軍功他們說不準,可要是在中牟縣捅個賊窩還找出了無憂洞的相關線索,甚至可能不用出去曆練就能繼續在京城發展。

聽說開封府關於無憂洞的調查已經停了好久,幕後黑手一直不曾找到,涉案的權貴該罰罰該貶貶,愣是沒見幕後之人再有動靜。

沒想到啊沒想到,小小的中牟縣竟然還能臥虎藏龍。

蘇景殊頓了一下,“隻是猜測,諸位查的時候可以留意一下。”

逼良為娼的話可以找到姑娘們的出身,來路不明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拐來的良家婦女。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查的時候留意一下不費事。

侍衛們對能立功的事情積極得很,正好天已經快黑了,待會兒安頓下來他們立刻喬裝打扮去念奴嬌一探究竟。

逛花樓而已,他們熟的很。

蘇景殊:額……

雖然知道這年頭是個男人都愛逛花樓,但是看他們這麼反應還是感覺有點接受不良。

侍衛們興衝衝的去找城裡最好的客棧,縣城裡不可能某個勢力一家獨大,就算胡西霸養一千個打手也不可能讓縣城所有人都看他的臉色生活。

能在城裡生存下來的都有他們的本事,小客棧的東家惹不起惡霸,城裡最好的客棧肯定不會任惡霸欺辱。

誰還不是中牟土生土長的人了?

蘇景殊走在後麵,遠遠聽到有人喊他立刻豎起耳朵,大郎,我好像聽見有人喊我。?”

趙仲針跟著打起精神,“不是錯覺,的確有人在喊你。”

周青鬆氣喘籲籲跑過來,確定他的小同窗能跑能跳沒缺胳膊少腿兒終於鬆了口氣,“我聽人說有個京城來的小郎君打聽我家在哪兒就覺得可能是你,結果就換個衣裳的功夫你們就鬨上公堂了。嚇死我了,你沒被那群地痞欺負吧?”

“沒有沒有,你看我好好的。”蘇景殊原地轉了個圈讓他放心,然後才數落道,“你怎麼沒說過中牟縣還有這麼群惡霸,弄得我們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要不是他沾了帶了足足二十個精英護衛的小光國公的光,再想見他怕是得在城外的亂墳崗。

周青鬆表情僵了一下,“對不住,當時隻顧得想中牟有哪兒好玩,忘了叮囑你不要在城東多留。”

念奴嬌在城東,胡西霸養的打手和那些地痞流氓也多在城東遊蕩,到城西就不用擔心被那群陰魂不散的家夥纏上了。

“算啦算啦,原諒你啦。”蘇景殊也不是真的要埋怨他,見到同窗總是高興的,簡單說了幾句然後給他介紹旁邊的金大腿,“青鬆兄,這位是趙家大郎,你和我一樣直接喊他大郎就好。”

趙仲針很有禮貌的拱手見禮,“青鬆兄。”

周青鬆剛才隻顧得擔心他弱小可憐的小

同窗,放鬆下來後才注意到他身邊還跟了那麼多人,連忙回禮道,“大郎是景哥兒的好友?也是第一次來中牟?天色不早,中牟不比京城,夜裡在外麵不安全,不若先去寒舍歇息?”

蘇景殊小小聲,“我們二十多個人呢,你家住得下嗎?”

周青鬆跟著壓低聲音,“沒事,住得下。”

蘇景殊:???

既然能輕輕鬆鬆塞下二十多個人,為什麼去他家的時候還那麼驚訝?這不比他家更寬敞嗎?!

小小蘇怒目而視,周青鬆看出他的意思很是無辜,“我家在中牟,你家在京城,還是內城,這能比嗎?”

彆看他家在中牟有大宅子,換成京城一樣買不起房。

而且宅子是他哥的宅子,和他沒關係,等他金榜題名再娶妻生子到時候就要搬出去住,到時他可能窮的連饅頭都吃不起。

沒有弟弟可以理直氣壯的跟哥哥過一輩子,他們家能賺錢的是他哥哥,他長這麼大唯一的掙錢門路就是上學時朝廷發的補貼。

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趕緊跟他回家再說。

蘇景殊高高興興應下,忽然又想起來不能直接去周家,“青鬆兄,我們來時和那個叫黑豹的地痞頭子起了衝突,他和他帶著的那些地痞流氓被我們揍了兩次,今天晚上估計會繼續找麻煩,還是彆去你家了。”

“沒關係,不用擔心。”周青鬆捏緊拳頭又鬆開,不放心他的小同窗和這位一看就非富即貴的小郎君住在外麵,“我已經和我哥說了會帶你們到家裡做客,要是把你們扔在外麵不管不問,大半夜的我哥都得把我趕出來陪你們。”

蘇景殊眼睛一亮,“要不你回家和你哥哥說一聲然後到客棧陪我們?”

周青鬆:……

“景哥兒,這裡是中牟,不是京城,勸你不要太過分。”

蘇景殊縮縮脖子,“好吧好吧,跟你走。不過那些地痞流氓真的可能會繼續找麻煩,連累你還沒什麼,連累你哥哥怎麼辦?”

周青鬆拍拍他的肩膀,咬牙切齒,“放心,整個中牟縣沒有比我家更安全的地方,胡西霸的人不敢去我家鬨事。”

蘇景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難道你哥哥是隱姓埋名的江湖大俠?”

周青鬆深吸一口氣,“你走不走吧?”

蘇景殊不再廢話,他怕再磨蹭下去會當場挨揍。

趙仲針看著他帶來的足足二十個護衛有點不好意思,他自己跟著去周家做客還行,再加上二十個護衛怎麼看都不合適,要不他還是和護衛們一起住客棧吧?

周青鬆不同意,客棧哪有他家住著舒服,他們中牟百姓最是熱情好客,沒有讓大老遠過來的客人住客棧的道理。

景哥兒說他們來時就和本地的地痞流氓起了衝突,那群地痞流氓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還是和他回家更安全。

這些家丁、額、的確是有一點點多,不過沒關係,他剛才已經說了,家裡真的住得下。

趙仲針沒見過這麼熱情的人,想拒絕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想著有護衛們在就算那些地痞流氓去找茬也不會連累周家人,於是也開開心心的帶著護衛們一起過去。

去朋友家做客耶,長這麼大頭一回,快走快走快走。

一行人高高興興跟著周青鬆走,然而剛進周家,就見到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婦人迎麵走來。

美婦人瞥了眼周青鬆,再看看跟在周青鬆旁邊的蘇景殊和趙仲針,恨屋及烏看他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呦,這就是和黑豹他們起衝突的人?小小年紀就如此不省心,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周青鬆麵色不怎麼好,“這是我嫂嫂。”

蘇景殊:???

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