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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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餘韻消散,高台上下的百姓依舊在山呼萬歲。

閱兵台上的遼國使團麵如土色,再不見初來時的誌得意滿。

爆炸前:關南十州!歲幣!統統都要!

爆炸後:嗚嗚嗚嗚嗚嗚嗚~

蕭禧想到回遼國後麵見遼帝的場麵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他不能遇事不決就自殺。

蕭氏在朝為官那麼多人,要是因為他辦事不力連累整個家族,他死了也沒法安生。

不是很想活,但也沒法死。

閱兵閱兵,檢閱火器隻是開始,後麵還有禁軍將士上場展示拳腳功夫,但是蕭禧完全沒心思繼續看,留在這裡也是被宋人看笑話,索性直接借口身體不適要回驛館休息。

炮轟皇宮的動靜太大,他們契丹人見識短淺沒看過這麼大的場麵,這會兒心驚肉跳頭暈眼花,不隻他身體不適要休息,其他遼國使臣也需要休息。

皇帝安排了這麼一出好戲,不會猜不到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吧?

陰陽怪氣.jpg

蕭禧想陰陽怪氣回去,但是說完之後猛然發現他的陰陽怪氣更像是氣急敗壞,不光不能刺激到宋人,反而會讓他們更難受。

無能狂怒!

遼國使節團一個人身體不適可能是真,一群人全部身體不適肯定是借口,還是完全不走心的借口。

不過沒關係,趙曙自認為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官家,友好鄰邦派來使臣,自是處處都要令使臣賓至如歸。

使臣身體不舒服不用強撐,回驛館歇息即可,檢閱兵馬可以等身體好了再行安排。

身體不舒服不要諱疾忌醫,太醫院中有很多醫術高明的太醫,他待會兒就讓太醫去驛館給各位使臣瞧病,養好身體才能打起精神談判。

使臣也看到了,他們大宋的日子過的艱難,等使臣完成出使任務返回遼國,他們也派使臣前去遼國找遼帝幫忙。

宋遼兩國乃是祖上定下的兄弟之國,兄弟遇到難處遼帝肯定不會拒絕對吧?

微笑.jpg

蕭禧腳下一個趔趄,險些直接從高台上滾下去。

宋室先帝那般溫和仁善,怎麼繼位的新君這般不要臉?

聽聽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見過耶律夢龍和上任遼國副使咕嚕嚕從高台上滾下來的幾位瞧見蕭禧最後穩住了腳步後很是遺憾,這麼高的閱兵台多適合滾一滾,怎麼就穩住了呢?

重頭戲結束,維持秩序的禁軍士兵開始引導百姓散開。

廣備攻城作的工匠和充作技術指導的道士們進宮收拾殘局,順便根據這次的爆炸情況計劃其餘宮殿如何爆炸。

官家說了如果這次效果好過些日子還要讓西夏派使臣來汴京,要是那邊來人,到時大慶殿周邊的紫宸殿和垂拱殿就能派上用場,那邊不來人也沒關係,戰場上見識火炮的威力也一樣。

反正不管西夏來不來人,宮裡的其他宮殿

也都得炸。

這些年大宋和遼國保持著表麵和平,和西夏連表麵和平都沒有,先見識到大炮威力的是遼國,但是先用上大炮的極有可能不是遼國而是西夏。

畢竟遼國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嘴上嚷嚷著要打但是實際上並不會真的動兵,西夏不一樣,那群不要臉的會偷襲。

大慶殿坍塌的煙塵散儘,宮裡宮外有條不紊的動起來。

契丹人一走,閱兵台上的文武百官也不用再忍,一個個激動的手舞足蹈,和剛才底下百姓弄出來的動靜沒有區彆。

“若所有火炮都有如此大的威力,那將來攻城就輕鬆多了。”

“先前說廣備攻城作造出威力巨大的火器時我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天佑大宋。”

“有神器在手,何愁收不回燕雲十六州?”

蘇景殊豎起耳朵聽朝臣高談闊論,發現其中“燕雲十六州”出現的次數一騎絕塵,終於不再擔心朝廷在和遼國的談判場上鬨幺蛾子了。

不是他對朝臣沒有信心,好吧,他就是對朝臣沒有信心。

聽多了仁宗皇帝的騷操作,誰都不敢對這些仁宗朝的舊臣太放心。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新天子剛即位幾個月,還沒來得及培養親信。

仁宗朝的舊臣大多正值壯年,君臣之間磨合幾年,這些舊臣依舊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他以前對朝堂接觸不深,當然,現在對朝堂的接觸也沒深哪兒去,但是知道的事情總歸比以前多了那麼一點點。

臣子的立場很多時候要看皇帝的態度,隻要皇帝有主見,臣子就得去適應皇帝,而不是皇帝苦哈哈的去習慣臣子。

皇帝軟弱,朝中臣子就跟著軟弱,皇帝強硬,朝中臣子也會跟著強硬。

人治時代就是這點不好,治理的好與壞和皇帝關係太大。

小小蘇煞有其事的搖搖頭,趁現在沒人注意到他們,繼續和興奮的有些過頭的小光國公說悄悄話。

官家剛才已經明確提出他即位後不想往遼國輸送歲幣,遼帝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北地會開戰嗎?

可惜他們年紀小,他們要是年長十歲,到時候就能親自去北地監軍督戰,不像現在什麼事情都乾不了。

唉,生不逢時,他們真是太難了。

兩個少年嘀嘀咕咕,越說越覺得可惜,幸好現在沒人注意他們,不然那些大臣聽到皇長子興衝衝想上戰場非得嚇死不可。

知道新炮存在的隻有寥寥幾人,為了保守秘密,連二衙的管軍都不知道廣備攻城作不吭不響又弄出了那麼大的成果。

先帝請耶律夢龍一同檢閱火器之事他們知道,當時是官家心血來潮,去檢閱火器的沒有幾個人,畢竟在那之前大宋的火藥都隻能呲個花冒點煙幾乎沒有殺傷力,連武將都對火器沒興趣,更何況文臣。

那次之後廣備指揮使李珣特意在朝堂上彙報廣備攻城作的最新成功,朝中群臣就是那個時候知道他們炮彈已經能炸開營寨。

能炸開營寨炮彈已經足夠讓他們驚喜,沒想到還有更厲害的。

廣備攻城作來了什麼高人?天上的神仙下凡了不成?

這可是皇宮正殿,能炸開皇宮就能炸塌城牆,火炮隔那麼遠就能發射,他們真要開戰的話對麵絕對防不勝防。

敢問是哪路神仙相助?武曲星君還是太白金星?

定是天上的戰神看他們大宋武力太弱特意降下神跡來幫忙,不然他們完全想不通為什麼廣備攻城作忽然能造出威力那麼大的火炮。

皇帝那裡沒人敢問,韓琦、富弼等人已經被圍的起來,連人緣不怎麼好的包拯都沒能躲過去,大家七嘴八舌都在問火炮的相關事宜。

好東西不能藏私,既然已經拿出來震懾遼國,總不能還要連他們都瞞著。

火炮造價幾何?幾日能造一門?何時能給邊關各軍安排?

最重要的是:打嗎?

他們的大刀、啊不、他們的大炮已經饑渴難耐了!

平時城府極深的中樞重臣們心情很好,麵對同僚們的詢問能答的儘量答,反正大炮已經在契丹人麵前露過臉,除了造炮的技術和□□不能往外說,彆的沒什麼需要隱瞞。

但是打依舊還是不能打。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大炮主要是用來威懾,用作他們和遼國談判的底氣,如果能隻靠談判就達成目的再好不過。

打仗不光要花錢,還要死人,就算他們有威力巨大的火炮也免不得要死人。

小兵也是父母生養的,能不死人儘量不要死人,最好能用談判拿回燕雲十六州,實在不行的話才會考慮開戰。

官家剛才說國庫入不敷出不是單純的陰陽怪氣,他們現在的確是入不敷出。

禁軍廂軍數量龐大,就算不打仗也要花費巨量的軍費,二十萬的歲幣對朝廷而言不算什麼,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省一點是一點。

要是能把送去遼國的歲幣省下來,要不了幾年官家就能重建皇宮了。

官家:笑容逐漸僵硬.jpg

連重建皇宮的錢都要這麼省,他這個皇帝是不是太慘了點兒?

趙仲針聽著朝臣們說國庫空虛也覺得他爹很慘,彆人當皇帝都是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到他爹當皇帝卻連個能住的皇宮都沒有,“我爹爹真是太難了。”

蘇景殊對此持有不同意見,他覺得京郊彆院住起來比皇宮更舒服,但是他不敢說,而且身為皇帝卻沒有皇宮能住的確不像那麼回事兒,這麼一想他們官家的確挺難。

沒辦法,太祖太宗太坑子孫。

小小蘇搖搖頭,繼續豎起耳朵聽旁邊的大臣們說話。

剛才是取消歲幣,現在已經進行到了收複燕雲十六州,看來他們大宋的武德還是挺充沛的嘛。

如果不把功勞都歸在虛無縹緲的神仙身上就更好了。

小郎,你覺得大宋能要回燕雲嗎??_[(”趙仲針小聲問道,“燕雲十六州的百姓在遼國的治理下已有百年,契

丹人對那邊因俗而治,百姓自詡遼人而非宋人。大宋覺得燕雲十六州的百姓時刻盼望著重歸中原統治,沒準兒那邊的百姓不這麼想。”

蘇景殊搓搓下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的確是個問題。”

燕雲十六州的位置太過重要,遼國為了拉攏民心時常減免賦稅,百姓看的是到手的好處而不是畫出來的大餅,要是大宋的百姓過的還不如遼國統治下的燕雲十六州,燕雲十六州的百姓肯定不樂意回來。

博弈隻在上層,基層百姓都隻想安穩過日子。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彆管是漢人還是契丹人,肯定都是哪兒過得好往哪兒去。

不過這些問題官家和相公們應該會考慮到,他們發愁也沒有用。

官家想要收回燕雲,在收回來之前肯定會商量好怎麼治理那些剛收複回來的百姓,反正為了穩定民心政策肯定不會比遼國差,不然百姓全拖家帶口跑到遼國治理的地盤兒大宋也臉上無光是不是?

但是燕雲十六州的百姓過的太好,原本大宋境內的百姓過的不好也不行,不患寡而患不均,原本大宋境內的百姓可以看在那邊被契丹人統治欺壓百年的份兒上讓他們一讓,不代表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們吃糠咽菜而那邊能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在收複燕雲十六州之前,大宋的百姓也得能過上好日子,這樣才能減少兩邊百姓的矛盾讓燕雲十六州感受到回家的溫暖。

邏輯通。

趙仲針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有點怪怪的,可哪裡奇怪他也想不出來,於是又問道,“大宋的百姓過的很不好嗎?”

蘇景殊頓了一下,很是委婉的說道,“應該沒有遼國治下的燕雲十六州過的好。”

燕雲一帶和中原接壤,在石敬瑭將那些地方割讓給契丹之前,那邊一直歸中原王朝統治,還有大量前些朝代遺留下來的防禦北方外族南下的關隘,和北方草原相比富庶的很。

遼國拿到燕雲十六州後立刻將幽州設為南京當做陪都,那地方是契丹人南下窺探中原的前沿陣地,也是抵抗中原北伐的咽喉之地,遼國皇帝又不是傻子,為了讓燕雲十六州徹底成為他們契丹人的地盤肯定費儘心機。

其實百姓要的也不多,隻大宋增稅他們減稅這一點就足以讓大部分百姓都站遼國。

小光國公剛才也說了,遼國在燕雲十六州因俗而治,如今距離石敬瑭割地已有一百二十年,一百二十年的時間足夠民間五世同堂了,那邊已經全部都是接受遼國統治長大的百姓,沒準兒在他們眼裡大宋才是侵略者。

等等,怎麼越說越覺得像灣灣和大陸?

小小蘇睜大眼睛,剛才是沒想起來,現在想起來怎麼看既視感怎麼強。

剛才幾位相公說燕雲十六州要靠談判拿回來,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實在談不下來才考慮動兵。

後世大陸對灣灣似乎也是這樣,要將和平統一放在首位。

他自己沒水平,上輩子跟風喊武統,這輩子熱血上頭嚷嚷發兵,

但是好在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說的都是口嗨,真正的決策還得看上麵的大佬們。

大佬們說要和平統一那就和平統一,反正後續的治理也是大佬們要頭疼的事情,他們、額、他的意見不重要。

蘇景殊瞅了眼旁邊比他還小的皇長子,沒有意外的話這就是下一任官家,所以這位的意見還是挺重要的。

趙仲針聽的皺緊眉頭,他以為大宋的百姓都過的很好,聽蘇小郎這麼說,民間百姓過的還不如遼國統治下的漢人百姓,這讓他們大宋情何以堪?

燕雲十六州自古以來都歸中原統治,怎麼被搶走百年再收回來他們就成入侵的了?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不能讓那邊的百姓有這種想法。

遼國能用百年時間將燕雲地區的百姓變成遼國人,大宋也能用百年時間將燕雲地區的百姓變回宋人,他們大宋能人輩出,肯定不會比遼國差。

蘇小郎說的沒錯,他們要先讓大宋百姓的日子好起來,好到讓隔壁遼國西夏羨慕,讓那邊的百姓眼巴巴的迫不及待等著朝廷派兵接收那些地盤。

爹爹加油,你一定可以。

趙仲針對他爹充滿信心,在他眼裡他爹無所不能,隻是讓全大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而已,他爹努力努力就做得到,根本不用他擔心。

蘇景殊:……

想想前頭範文正公推行新政隻推行了一年就被強行叫停,他覺得官家可能不敢在兒子麵前打包票。

讓全大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這能和“而已”兩個字放在一起?

小光國公還是太天真了,不像他,他現在已經是個飽經風霜的老油條。

兩個人躲在旁邊嘀嘀咕咕,不多時,蘇景殊被包拯喊去說話,趙仲針讓他快過去,然後轉身去主位找他爹商量“讓全大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的小目標。

趙曙:???

兒啊,你還正常嗎?

先帝給爹留下的是個積弊深重的江山,爹窮的連皇宮都修不起,“讓全大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可不是個小目標。

古往今來沒有哪個皇帝敢說能讓治下所有百姓都過上好日子,真要有那樣的皇帝的話,上古先賢在他麵前都不夠看,史書都得單獨個他留一整本才夠書寫他的文治武功。

他要真的能讓全大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他說大宋朝從他開始都沒人會反駁。

目標太大了,稍微換個現實點的,比如收回燕雲十六州。

趙曙說著把自己給說笑了,什麼時候收回燕雲十六州在他眼裡變成了可以實現的小目標?

太祖太宗都沒能收回來,真宗仁宗也束手無策,要是燕雲十六州真的能讓他收回來,隻這一件大功就足以讓史官大寫特寫,這不比花錢買平安來的有排麵?

火炮是個好東西,蘇小郎真是大宋的福星,可惜先帝無福消受。

不遠處,福星蘇小郎正在接受朝中大員們的誇獎。

仿佛過年親戚聚會上的小孩子,雖然說的

話略有不同,但是感覺完全沒有區彆。

在場眾人中包拯和蘇景殊最熟悉,炸藥之事不能往外說,還有彆的功勞能讓朝中同僚知道他為何能被官家準許來到閱兵台。

不是他包拯徇私將人帶上來的,是官家準許的,不要再來他麵前打趣了。

眾臣見狀打個哈哈略過這個話題,他們剛才的確覺得這小郎君出現在閱兵台有些突兀,但大家都知道包大人向來公私分明,今天高興才打趣幾句,不要那麼嚴肅嘛。

包拯:……

嗬嗬。

蘇景殊:不敢說話。

閱兵台不是長時間說話的地方,遼國使臣已經回到驛館,皇帝和眾臣收拾收拾也準備離開。

衙門分散在禦街兩側,諸位大臣邊說邊走,連馬車和轎子都用不上。

除了要回京郊彆院的官家和要回開封府的包大人。

皇帝安排皇城司和禁軍留在皇宮處理後續之事,然後帶上他的好大兒回彆院,路上估計還得討論剛才那個所謂的“小目標”。

包拯告彆同僚,帶上蘇景殊一起回開封府,然而倆人還沒上馬車就又被人喊住了。

蘇景殊轉頭,哦豁,好多大佬。

新帝即位後朝堂中樞略有調整,先前二位宰相分彆是文彥博、富弼、王延齡,如今則是韓琦、富弼、文彥博,副相暫且沒有變動。

先帝駕崩之前王丞相乞骸骨,以丞相之位在京榮養,此後不再參與朝政,今日給遼國使臣下馬威那麼大的事情也沒有出場。

朝中宰相的排位不能隨便排,誰居前誰居後都有講究。

先帝在時文彥博文相公地位最高,富弼因為慶曆新政那幾年的經曆處處受到鉗製,王延齡是個老好人不喜歡參與紛爭,不管怎麼說都維持著表麵的太平。

韓琦被召回京城後直接被任命為宰相,他和富弼又都是推行過新政之人,平時關係也更為親近,好在中樞重臣相處起來都有分寸,沒出現兩個人排擠一個的情況。

都是身居高位簡在帝心的人物,即便政見有所不同,聚在一起也能維持該有的體麵。

韓琦回京不久就趕上京師大疫和先帝駕崩,之後又擔任山陵使處理先帝後事,剛剛忙完又要接待遼國使臣,事情一件接一件一直沒閒下來過。

富弼和文彥博等人都見過蘇景殊,隻有他一直聽同僚口中聽到這位蘇小郎卻從來沒見過。

這次終於見到真人,總得好好看看才能放人離開。

唐門之事不能外傳,可韓琦是宰相,沒有什麼事情他不能知道。

大佬的人數有點多,包大人和他們同朝為臣拱拱手就行,蘇景殊不行,他得挨個兒的行大禮。

不必多禮。⒕_[(”韓琦笑著擺擺手,“小郎獻出炸藥有功,先帝已任你為秘書省正字,火炮炸藥乃是攻城略地的神器,小郎覺得朝廷應當如何?”

這小郎君看著年紀不大,經曆過的事情還挺多,聽說蘇家搬來京城還不到一年,小郎君不到一年的時間就

被兩任官家召見,將來定有大作為。

十四五歲,這個年紀入朝為官有些早,但是離入朝也要不了幾年。

幾位同僚說這孩子在太學中成績很好,讓他看看有多好。

蘇景殊:!!!

糟糕,來者不善,“讓我來考考你”又雙叒叕出來啦!

蘇景殊微微欠身,老實的不能再老實,“小子見識短淺,不敢隨意討論朝中大事。”

火炮炸藥乃是攻城略地的神器不假,但是剛才幾位相公都說了開戰是下下之策,他這時候說建議朝廷帶上火炮去和契丹人乾仗肯定不行,韓相公怎麼把他往溝裡帶?

韓琦眸中笑意不減,“小郎獻上炸藥應當是希望大宋能早日解決外患,是也不是?”

蘇景殊想了想,回道,“不用在戰場上也可以。炸藥還可以開山修路炸礦,能乾的事情可多了。”

他可沒說炸藥隻能用來打仗。

炸藥用來開山可以節省很多人力,他老家蜀中那邊和外界聯係不太方便,蜀道難於上青天,用人力鑿通山脈太難,用炸藥就省事兒的多。

合理懷疑唐門研究炸藥就是因為蜀道不通,身為蜀中土著,想要個和中原一樣四通八達的路一點兒也不過分。

所以相公們不用擔心製好的炸藥閒著沒地兒用,他們完全可以用來開山修路,絕對不傷天和。

少年郎眨巴著眼睛介紹炸藥的用處,打定主意不往朝政上提。

韓琦挑了挑眉,也不生氣,“也就是說,小郎覺得朝廷不該和遼國開戰?”

這下問的太明顯,想轉移也沒法轉移,蘇景殊隻能硬著頭皮借答案回答,“相公們剛才說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

“老夫以為你這個年紀會支持開戰。”韓琦說道,“大宋有契丹人無法抵擋的攻城利器,連朝中大臣都覺得現在可以打,難得小郎能穩住。”

蘇景殊:……

包大人,韓相公真的不是來找茬的嗎?

不是他能穩得住,他隻是單純的有自知之明。

包拯看看身旁繃著身子的蘇景殊,再看看麵前的幾位相公,很是無奈,“韓相公何必為難一小兒?”

“小小年紀便能逆轉大宋在與遼國談判時的劣勢,這可不是普通小兒。”韓琦還沒有說話,富弼先替他回了,“景哥兒在太學中敢說敢言,怎麼在韓相公麵前如此拘束?”

蘇景殊不著痕跡的往包拯身後挪挪,“回富相公的話,我怕生。”

在場所有人:……

“怕生”這兩個字一出來,這小子就絕對和“怕生”不沾邊。

包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景哥兒,莫要失禮。”

蘇景殊隻得又挪出來給各位大佬賠禮道歉,道完歉之後又補充道,“韓相公,小子對朝政了解不深,但是小子知道諸位相公皆一心為國。相公們的想法是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來,不知全貌不予置評,遼國之事聽相公們的肯定沒錯。”

主要是不聽也

不行,他不是宰相說了不算,什麼時候他成了宰相再來問他還差不多。

韓相公,您問早了。

小小蘇:心累.jpg

韓琦年輕時也是鋒芒畢露的人,宦海沉浮幾十年才練就如今的老成,少年郎就要有少年郎的棱角,若小小年紀就如他們一般圓滑反倒不美。

身邊的幾位同僚提起這小郎君都讚不絕口,連向來隻覺得他兒子天下第一好的龐籍都難得是誇讚之語,今日一見,果然是個有個性的少年郎。

他有預感,這小子將來到了官場肯定不會吃虧。

兩撥人說了幾句便分開,他們還有彆的事情要忙。

韓琦等人的確不欲開戰,但是火器卻將另一個問題給提到了明麵上。

大宋冗官、冗兵、冗費這“二冗”問題根深蒂固,牽一發而動全身,處理起來非常棘手,他們在慶曆年間已經栽了個大跟頭,這次必須慎之又慎。

火器的威力上去,軍中便可以不用留那麼多士兵,需得想辦法裁撤兵員,而各地兵不知將將不識兵也是個大問題。

朝廷要停止往遼國輸送歲幣,將來還要收回燕雲十六州,軍隊的戰鬥力必須提上去,可兵不知將將不識兵就沒法練兵。

本朝打壓武將打壓的厲害,這種時候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朝廷要防備武將藩鎮割據,防備的前提是江山穩固。

唐時藩鎮割據嚴重,可是再怎麼嚴重那些藩鎮名義上也是大唐的藩鎮,哪像大宋,他們大宋的確沒有藩鎮割據,因為能割據的地盤已經成了隔壁遼國的。

一個遼國一個西夏,都是他們的心腹大患,太祖太宗皇帝時沒有完成的偉業他們要繼續完成,要繼續完成就得有強大的軍隊。

收複失地和開疆拓土乾的事情是一樣的,沒有強大的武力絕對不行。

幾位宰相回衙門商量對策,蘇景殊掀開車簾往外看看,等馬車駛入禦街才小聲問道,“包大人,您和韓相公關係好嗎?”

他們應該都和韓相公沒仇吧?

包拯:……

他在朝中的人緣是不太好,但也沒有不好到是個人都是仇人的地步。

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

讓他來說,他和同僚們能平心靜氣的說話都叫關係好。

包大人沒法說他和當朝幾位宰相關係好,但是也不承認他和宰相們關係不好,聽到這個問題著實沉默了好一會兒,看到蘇景殊那帶著忐忑的小眼神兒到底還是說回,“韓相公最近聽多了你的事跡,今日正巧見麵便多說了幾句,不是對你有意見。”

“聽多了我的事情?”蘇景殊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所有的他都聽了?”

包拯點頭,耐著性子回道,“富相公這幾日和他一起處理接待遼國使臣之事,閒暇之餘該提的都提過了。”

從無憂洞到炸藥,從京城疫病再到如今的火炮,還有那至今沒能找到蹤跡的唐門,韓相公已儘數知曉。

蘇景殊後怕的拍拍胸口,

這會兒一點也不覺得韓琦咄咄逼人了。

韓相公很好,所有不讓他講唐門故事的都是好人。

韓相公先前在北地軍中直麵契丹人▄_[(,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軍中弊端。”包拯繼續說道,“火炮隻是武器,行軍打仗不能隻靠武器,隻要軍隊強不起來,武器強也隻是一時,幾位相公應是想借此推動軍中變革。”

先以火器來威懾契丹人,然後變革強軍,最後再正式和遼國撕破臉。

西夏?小地方不重要,解決遼國的時候順帶著就滅了。

古有漢唐拓土開疆,到他們大宋不光沒能拓土開疆反而偏安一隅,打開輿圖甚至可以說是和遼國西夏二分天下。

他們若不能將失去的土地收回來,後世子孫該如何評價他們?

如果後輩子孫不爭氣,他們甚至可能連正統的地位都保不住。

富國強兵都很重要,但所有問題堆在一起不是快刀斬亂麻那麼簡單,他們隻能慢慢把這一團亂麻給解開再處理,不是說有了強大的武器就立刻開戰。

開戰後花費甚巨,一應開銷都要從百姓身上獲取,如今的賦稅已經很重,要是再繼續增加賦稅,各地的造反就會增多。

到時遼國那邊沒打完他們大宋內部先亂,就算有火炮也無濟於事。

蘇景殊安靜的聽包拯給他開小灶,聽完之後才猶豫的問道,“包大人,這些是我能聽的嗎?”

包拯反問道,“你父親在家不會和你講?”

蘇景殊頓了一下,回道,“會講,但是和大人講的不一樣。”

包拯笑笑,“有何不同?”

蘇景殊悄悄往外看了一眼,確定離開封府還有一段距離才小聲說道,“包大人,我爹沒當過官。”

言下之意,他爹是個憤青,雖然很多事情都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想當然的毛病很明顯,有些想法連他都能聽出問題,和包大人這種什麼事情都經曆過的不太一樣。

“你父親才華橫溢,不做官是朝廷的損失。”包拯搖頭歎道,“我最初做官時也是什麼都不懂隻按照書上學的來,見多了經曆多了才知道百姓真正的需求是什麼。”

蘇景殊受教,“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包拯:“這話聽著倒是有意思。”

蘇景殊趕緊回想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句詩的出處,陸遊是宋朝的,不過卻是南宋的,現在還沒出生,後麵那句是說順嘴了,讓他想出處他還真想不出來。

算了,開編。

“之前在彆處聽到的句子,覺得有意思便記下來了。”小小蘇一本正經的解釋道,“很有意思,也很有道理,包大人您說是不是?”

包拯抬眸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馬車慢慢悠悠停在府衙門口,蘇景殊在門口下去,不知道他爹他娘他姐有沒有從樊樓回來。

要不去府衙看看展貓貓閒不閒?

高台上的百姓和閱兵台上的君臣各自離開,所有人心情都非常美妙,汴京城上上下下談論的都是那門看上去奇奇怪怪卻威力巨大的大炮。

大宋的君臣百姓高興了,回到驛館的遼國使臣卻沒那麼好的心情。

趙曙說到做到,明知道蕭禧說身體不舒服是借口還依舊派了太醫過去,整個使節團的人都憋屈的被太醫把脈,想拒絕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太醫慢悠悠的診脈,確定他們全都生龍活虎身體倍兒棒才慢悠悠的收拾藥箱離開。

護衛守在門外,使臣們坐在屋裡麵麵相覷,誰都不知道能說什麼,最終都將目光看向正使蕭禧。

蕭禧臉色黑沉,“想辦法把火器的技術配方弄出來。”

旁邊的副使小聲回道,“林牙,安插在宋室的細作被小王爺捅出來後很多釘子都被拔了出來,咱們現在找不到能用的人。”

蕭禧的心態徹底崩了:該死的耶律夢龍!死了還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