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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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喪已過,百姓從天子駕崩的悲痛中走出來,汴京城很快恢複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盛景。

皇位更迭固然重要,但是對百姓來說更重要的是柴米油鹽,過了那個氛圍後還是該乾什麼乾什麼。

參與爆破皇宮和檢閱火炮的人迫不及待等遼國使臣抵達京城,隻是下馬威計劃隻有少部分人知道,大部分人隻知道隔壁的糟心鄰居又找到機會來汴京打秋風了。

這些年宋遼兩國沒有開戰,民間的來往也逐漸增多,但是兩國關係並沒有比戰時和緩多少。

蕭禧帶著隨從走在大街上,路人看到他們的衣著直接退避三舍。

契丹商人來到大宋境內會換成漢人服飾,穿著契丹服飾裝腔作勢的大概率是代表遼國而來的使節團。

遼國使節團裡沒幾個好人,他們惹不起躲得起。

蕭禧:……

這感覺才對嘛。

蕭禧昂首挺胸在街上閒逛,眼中帶著誌在必得的野心。

南國物阜民豐,汴京堆金疊玉富貴逼人,這麼好的地方沒人不眼饞。

街上行人看著幾個契丹人招搖過市低聲暗罵,不知道這次這些狗東西又想帶走點什麼。

自真宗皇帝和遼國簽訂盟約,宋遼兩國的確沒有再發生過戰事,但是遼國隔三差五就派使臣來汴京,每次來都會提出各種無理要求。

朝廷隻想和談不欲開戰,不管對麵怎麼過分都是好聲好氣的講道理,他們講道理對麵不講道理,結果可想而知。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國不要臉也差不多,尤其在大宋要臉的情況下,遼國幾乎把大宋當成了他們的錢袋子。

契丹人來一次,大宋就要大出血一次,國庫的錢是從百姓身上收來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錢,連京城的百姓都時不時被那些巧立名目收的稅弄得焦頭爛額,京城之外情況肯定更嚴重。

交的稅用到了哪兒他們不清楚,反正大概率和遼國脫不了乾係。

總結:契丹人來汴京就是打劫的。

名為使節團,實際上卻是強盜團,看上去沒有拿刀拿槍硬搶,實際上比直接拿刀拿槍硬搶胃口更大。

呸!衣冠禽獸!

之前遼國正使耶律夢龍在京城耀武揚威被包大人鍘了,京城百姓奔走相告都高興的不得了,覺得朝廷麵對遼國時終於硬氣了一回。

大宋百姓苦遼國久矣,誰家有個動不動就仗著拳頭大來找茬的鄰居都糟心,遼國貪心不足年年朝他們要錢,他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慶曆年間增加歲幣對朝廷來說隻是動動嘴,對百姓而言是實打實的從本就不富裕的家裡往外掏東西。

民間怨聲載道,不知道多少好人家逃入深山落草為寇。

上次遼國使團吃癟後灰頭土臉匆匆離開,這次派那麼多人過來,怕不是要連上次沒討到的好處的一起討。

新官家會和仁宗皇帝一樣退讓嗎?

不知道,反正他

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能過就過,過不下去就拖家帶口外逃,樹挪死人挪活,京城不行還有彆的地方能去,好手好腳總不至於餓死。

想是這麼想,能不離開京城還是彆離開的好。

京城富甲天下,還有為民做主的包青天,彆處人生地不熟的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所以新官家會和仁宗皇帝一樣退讓嗎?

有這個疑問的不隻汴京百姓,還有諸多朝中大臣。

新帝登基不一定會貫徹落實先帝的各種政策,先帝時大宋對遼國和西夏都是儘量不開戰,能用錢買太平就砸錢,砸錢也買不了太平的情況下才會不情不願的讓軍隊上。

西夏不老實,給了錢依舊年年犯邊,那邊大概率會繼續打。

遼國隻是威脅要開戰,並沒有真正打進來過,他們要的是更多的銀錢絲絹,如果大宋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兩國完全可以延續自真宗澶淵之盟後的太平。

朝中主和主戰怎麼吵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官家的態度。

隻要官家拿定主意,就算和朝中群臣的態度背道而馳也是官家說了算。

官家在乾什麼?官家在給過幾日的皇宮大爆炸做最後的檢查。

皇宮在京城的最中央,周圍一圈住的都是皇親國戚,炸皇宮不能誤傷到周圍的房宅,所以最外層的宮牆得留到最後人力推倒,不能和裡麵的宮室一起用炸藥和火炮轟炸。

塗牆的鉛汞丹砂有毒,那些塗料在牆上待了上百年,炸開之後不知道會不會更毒,還得引來河水防止毒氣擴散到外麵。

幸好金水河穿皇宮而過,直接從金水河引水不算費事。

皇宮東南西北四座正門,東華門、宣德門、西華門、拱辰門外都有供八輛馬車同時通行的寬敞街道,四四方方正好方便引水阻隔毒氣。

廣備攻城作對處理爆炸很有經驗,道觀裡的外丹派道士對處理炸爐也很有經驗,炸掉皇宮後的廢墟和煉丹炸爐的殘餘物有異曲同工之處,各大道觀都得派道士來出謀劃策。

京城的道觀非常積極的派出觀裡最有本事的道士,絲毫不敢和以前一樣拿喬,他們先前不知道鉛汞朱砂有礙子嗣已是大罪,要是連怎麼阻隔毒氣都不知道,估計離朝廷滅道也不遠了。

以防萬一,太醫院還用紗布做了好些口罩備用。

萬事俱備,隻待檢閱火器之日到來。

趙曙親自檢查了好幾遍,確定這個下馬威計劃能順利完成終於鬆口讓開封府往外放話。

為了迎接遼國使臣,大宋特意準備了一場閱兵儀式,地點是皇宮,時間是三日之後,屆時汴京百姓想要觀看也可以提前找位置,但有一點,不準離宮牆太近,否則後果自負。

告示一貼出去,京城一片嘩然。

閱兵儀式?還是在皇宮?

皇宮那麼點兒地方怎麼舉行閱兵儀式?

大宋的皇宮占地麵積小,先前幾任皇帝有心擴建,但是看了造價之後都心疼銀錢就放棄了,所以皇

宮至今依舊隻有那麼大一點兒。

皇帝節儉對百姓而言是好事,天子對百姓而言意義非凡,所以大宋的百姓對朝廷有意見的話從來都是罵某個官,很少直接將矛頭指向皇帝。

皇宮麵積小,召見朝臣舉行慶典都有些擁擠,怎麼用來閱兵?挑幾個士兵上來給遼國使臣表演拳腳功夫?

告示寫的含糊不清,上到朝堂下到民間都各種猜測,不管怎麼猜,總歸都覺得在皇宮閱兵不合適。

地方小施展不開手腳是一個問題,主要是皇宮有毒,大家不樂意靠太近。

契丹人向來蹬鼻子上臉,朝廷說為了迎接遼國使臣而讓軍中將士給他們表演未免太給他們麵子,也太讓將士們無地自容,這樣不行。

大宋的官員和百姓覺得不行,遼國使節團卻覺得很行。

他們的皇帝陛下得知宋帝駕崩後傷心不已,上任宋帝在位幾十年,遼宋兩國不識兵戈便有幾十年,難得遇到個要什麼給什麼的好鄰居,怎麼剛剛年逾半百就去了呢?

陛下難過的大哭一場,特意給上任宋帝建了座衣冠塚來寄托哀思。

他們來時還擔心南國換了皇帝會不好相處,現在看來完全不用擔心。

新帝剛剛登基就如此討好他們遼國,極有可能比上任皇帝更好欺負,他們這次出使汴京定能滿載而歸。

蕭禧大喜過望,他的想法和汴京大部分朝臣官員一樣,都覺得皇帝這麼安排是為了和遼國交好。

既然皇帝那麼給麵子,那麼他們這次的要求再提高點也無甚不可。

都是為了兩國太平,皇帝也不希望見到大遼的鐵騎呼嘯南下對吧?

遼國使節團私底下又商量了幾次,敲定這次除了要關南十州外還要再加上歲幣三十萬。

上次耶律夢龍出使汴京,他們皇帝陛下給他的任務是二者完成其一,但是耶律夢龍試圖謀反被誅殺,使團無功而返不說,陛下和北院大王之間還產生了嫌隙。

副使回去後說南國製作出了威力巨大的火炮,可以輕而易舉攻城拔寨,讓大遼千萬注意防備,絕不能再輕易對宋開戰。

陛下覺得那家夥在胡說八道,再加上懷疑他和耶律夢龍一起試圖謀反,二話不說便直接將人拖出去剁了。

耶律夢龍和北院大王合謀弑君,副使和他一路相處那麼長時間,什麼都沒有發現的話是沒本事,沒本事的人不需要留著,發現了什麼卻沒有上報就是心懷不軌,如此一來更不能留。

怎麼看都逃不了一死。

歸國路上直接逃的話會被當場誅殺,回國後胡說八道還能有一線生機,陛下睿智聖明,自然不會看不出他故意誇大南國是為了活命。

可惜胡說八道也沒用,該死還是死。

蕭禧對被殺掉的同僚沒有任何同情,他隻激動於即將到來的平步青雲。

自蕭太後去世,蕭家就開始走下坡路,前些年陛下賜死皇後蕭觀音,朝中局勢對蕭家已經非常不利,他想往上爬就必須立下大功。

求什麼來什麼,老天果然還是眷顧他的。

蕭禧抵達京城這幾天打聽出不少消息,得知天子駕崩是被皇宮有毒氣死時愣了半天沒緩過神。

皇宮有毒?皇宮還能有毒?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他反複確認,確定大宋的皇宮真的有毒之後不由有些後怕。

南國的東西在大遼非常暢銷,這邊能工巧匠多,很多東西大遼的工匠都做不出來,隻能靠采買才能滿足需求,皇室學習儒道佛的不少,對南國的文化也非常推崇。

幸好他們大遼是四時奈缽製沒有固定的皇宮,不然以皇室處處推崇宋室的做法,幾十上百年後估計也得絕嗣。

按照契丹舊俗,他們隨水草逐寒暑,往來遊牧漁獵生活,大遼建國後皇帝四季外出遊獵,百官隨行處理朝政,一年到頭沒有固定的地方,直到聖宗時才定期南北麵官來決定軍國大事。

宋室的皇帝一年到頭都住在皇宮裡,據說連皇宮都很少出,長年累月被毒氣侵害以至沒有子嗣,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回頭把這件事告訴他們陛下,他們陛下估計還能再為他多掉幾滴眼淚。

太慘了,真是太慘了。

三日轉瞬即逝,皇城外麵人頭攢動,都是來看閱兵的人。

臨時挖出來的水溝蓄滿了水,禁軍將士三步一崗將皇城圍的嚴嚴實實,彆說人,就連蒼蠅也飛不進去一隻。

朝廷搭建的閱兵台閒雜人等不等靠近,除了閱兵台和皇城周圍的皇親國戚宅邸,能看到皇宮內部情況的隻剩下一個樊樓。

以前樊樓能看到宮裡的房間都不讓開放,這次情況特殊,樊樓的主事人反應迅速立刻去開封府商量合作。

彆看京城的百姓覺得這不好那不好,真到閱兵那天肯定擠的哪兒都是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找關係進皇城周邊的皇親國戚府邸,但是隻要有錢就能在樊樓擁有一席之地。

樊樓的位置足夠多,到時讓想要觀看閱兵的百姓掏錢入場,隻要準許那些能看到皇宮的房間開放,樊樓收的門票錢儘數上交。

即便不賺門票錢,當天的酒水茶飯也能讓樊樓大賺一筆。

國庫正是缺錢的時候,包拯和公孫策都覺得這個錢不算與民爭利不掙白不掙,上報官家之後不僅準許樊樓賣門票,還在開挖的水渠外麵建了一圈簡易高台。

高台外有禁軍把守,觀眾需要自備紗布捂住口鼻,桌椅板凳酒水茶飯全部沒有,人數也不確定,人多人少全看運氣,若有意外發生朝廷概不負責,隻需要花十文錢就能進場。

十文在京城也就是買幾個包子的錢,連乞丐都能輕易湊夠,消息傳出來後很多百姓都準備好銅板要親眼看閱兵。

不管裡麵的閱兵糟心成什麼樣子,隻有親眼看過才能有底氣的罵,道聽途說的話連罵都罵的沒有底氣。

汴京的百姓最愛熱鬨,每年金明池開放的那一個月都能擠的走不動道,這次可以說是變相的開放皇宮,即便沒有閱兵也會有很多百姓願意花幾個

包子的錢過來長見識。

不能進去沒關係,站在高台上眺望皇宮也行。

前些年想眺望皇宮得去樊樓??[,樊樓的酒菜價格高昂,尋常人不敢進那地方消費,這些年宮裡發現樊樓的某些房間可以看到宮裡的場景後下令樊樓要麼拆要麼封,宮外之人連花高價進樊樓也不能再看到皇宮裡麵。

十文錢換一個談資,值!

汴京人口百萬,就算皇城外麵建了一圈的高台也容不下足足百萬人口,很明顯入場的位置需要搶,所以閱兵頭一天晚上就開始有人守在外麵準備進場。

去晚了不行,擠不進去還看什麼看?

禁軍原本三步一崗,開封府和三衙發現百姓的熱情有些過頭後立刻增派人手,讓守崗的禁軍能手拉手圍成一圈將進不去的百姓攔在外麵才行。

上午排隊交錢入場,然後才是閱兵,雖然想要入場的百姓很多,但是皇城本身沒有多大,一圈高台能容納的人也有限,擠滿高台用不了多長時間。

百姓不知道為什麼要自備紗布捂住口鼻,又不是防治疫病的時候,看個閱兵需要什麼紗布?讓他們捂住口鼻防止宮牆上的毒氣進入身體?

自備紗布可以理解,攻城外挖條水渠又是乾什麼?

還有水渠上空的細網,雖然離得遠看不太清,但是那麼大的細網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既擋不住視線又耗費錢財,總不能也是防止毒氣進入身體的吧?

沒擠進去的百姓遺憾不已,擠不進去也不肯走,明知道踮起腳尖也什麼都看不到依舊伸著脖子往裡看。

蘇景殊跟著趙仲針來到視野最佳的閱兵台,看著皇城外麵那圈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總感覺台子隨時要倒。

台子結不結實啊?能扛得住那麼多人嗎?待會兒火炮上場會不會有衝擊波?萬一把台子給衝倒了怎麼辦?

趙仲亂看出他的想法,稍稍退後一步小聲說道,“放心,台子很結實,離那麼遠不會有事。”

他之前想的是炸掉整個皇宮,但是一下子將皇宮全炸掉容易誤傷周圍,閱兵台上有契丹人在,這次要以穩妥為上,不光要考慮場麵,還要考慮安全,所以這次安排炸掉的隻有皇宮最中央的大慶殿,其他宮室等遼國使臣走了再慢慢炸。

大慶殿是皇宮的正殿,火炮的威力能夠炸掉皇宮大慶殿就能炸掉世上所有的牆,炸這一座宮殿足夠震懾契丹人。

大慶殿到四方城門還有一段距離,中間有其他宮室做緩衝,最外麵還有宮牆和臨時挖出來的溝渠,高台搭建的時候用的也是粗壯的木料,不用擔心外麵的百姓。

蘇景殊了然的點點頭,心道他能想到的問題朝廷也能想到,各種突發情況都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有那麼多大佬在前麵衝鋒陷陣,他隻需要安心看爆炸就行。

之前他還想著想辦法帶他爹一起來,但是他爹在他開口之前就提前在樊樓訂好了位置,還直接定了個小房間要帶他娘和他姐一起去看爆炸,根本看不上他這邊的苦哈哈求來的一個站位。

本來覺

得閱兵台肯定是視野最好的地方,但是讓他爹一說忽然就覺得這地方還不如樊樓。

閱兵台的視野的確最好,但是除了官家和少數幾個人外其他人都隻能站著,哪兒有樊樓裡小酒喝著小菜吃著舒坦。

小小蘇沒法跟著爹娘姐姐去樊樓,隻能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硬說看的清楚最重要,他就不信皇宮炸起來後還有人能坐得住。

什麼酒水茶菜,不掀翻就不錯了。

對,一定是這樣。

趙仲針身為皇長子其實是有座位的,但是他嫌坐著看不清楚,索性和蘇景殊一起站在圍欄裡麵說悄悄話。

炸皇宮啊,這場麵所有人都是頭一次看,還怪激動的。

趙曙笑吟吟坐在主位,看上去和先帝一樣溫文爾雅沒脾氣。

閱兵儀式之前需要皇帝說幾句,他也沒說太多,隻說希望宋遼兩國能夠永結同好,聽的在場的遼國使臣心花怒放,越發覺得割地和添歲幣兩件任務都能完成。

直到他們看到了幾門奇形怪狀的火炮出現在宣德門外。

遼國使臣:???

大宋官員:???

高台上能看到宣德門的百姓:???

什麼玩意兒?

“今日閱兵,朕欲與文武百官以及遼國使臣共同檢閱火炮。”趙曙溫聲道,“諸位皆知皇宮如今不能住人,恰好廣備攻城作造出新炮亟待檢閱,朕想了想,不如就用皇宮大慶殿來檢閱火炮,如此也好告慰先帝的在天之靈。”

年輕的官家說話溫聲細氣,溫良恭儉讓五種儒家崇尚的美德看上去讓他占了個遍兒,如果他說的不是要炸皇宮就更好了。

遼國使臣全都傻了,見過檢閱士兵的,沒見過上來就拉著彆國使臣一同觀看炸皇宮的,這位新即位的皇帝是不是有病?

不明所以的大宋朝臣也有些傻眼,但是看官家和相公們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再多疑問也都隻能壓下去。

現在有外人在場不好說,有什麼事情都等閱兵結束才好開口。

蕭禧僵硬的扯扯嘴角,拱手回了幾句,心裡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帝是個傻子的話對大遼百利而無一害,但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皇帝隻是看上去軟乎乎沒脾氣,他身邊那些宰相卻都不是簡單之人,尤其是前些年鎮守北疆的韓琦,大遼沒少在那人手底下吃虧,他不信皇帝可以在幾個宰相眼皮子底下犯傻。

即便要犯傻也不會任他在遼國使臣麵前犯傻。

他們有什麼依仗?剛才推出來的那門奇形怪狀的火炮?

小小一門火炮能有多大威力?鬨著玩也不能這麼鬨。

蕭禧忽然想起來被殺掉的副使說的南國造出威力巨大的火炮的話,威力巨大?能有多大?

士兵帶著炮彈火炮停在宣德門外,從宣德門到大慶殿一路毫無阻隔,空空蕩蕩非常適合炮轟大殿,但是這個距離是以往的火炮絕對炸不到的距離。

莫說火炮

停在宣德門,就是再往前走,走到大慶殿門外開炮都不一定能炸出個坑兒。

那是皇宮正殿,俗稱金殿的正殿,有多堅固可想而知。

但是皇帝隻是拿起旁邊準備好的口罩,讓一同觀看閱兵的其他官員也都做好防護,免得待會兒炸起來被煙氣毒氣熏到。

蕭禧:……

蕭禧看著手邊用好幾層紗布縫出來的小東西,麵色黑沉,“都戴上。”

他倒要看看宋人的火炮到底有多厲害,還能炸翻天不成?

火炮準備妥當,埋在大慶殿各處的炸藥也都放好,高台外的禁軍拿著厚紙板卷成的喇叭讓百姓捂住口鼻,連喊三遍之後也不管上麵的百姓有沒有照做,拿出提前發給他們的口罩戴的嚴嚴實實。

各處皆以準備妥當,皇帝朝旁邊的傳令官點點頭,命令一層一層傳到宣德門外的炮手處。

萬眾矚目之下,炮手強忍緊張點炮發射,炮彈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落下的順下便是轟隆一聲巨響。

隨著火藥炸開,大慶殿內埋好的炸藥也相繼爆炸,陽光下金光閃爍的大慶殿轟然倒塌,滾滾濃煙自坍塌的宮殿中泛出,炸開的磚石甚至崩到了外麵的城牆上。

隨著爆炸聲的響起,地麵甚至隨著發生振動,仿佛底下有地龍正在翻身。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這是象征著權利的金鑾殿,無數人拚了性命也要擠進去的金鑾殿,就算汴京城被洪水泡壞了大半座城池,也依舊能穩穩佇立的金鑾殿。

就這麼塌了?

炮彈哪有那麼大的威力?方才是天降神雷了吧?

可是現在晴空萬裡,除了轟然坍塌的大慶殿外其他宮殿都好好的,他們這些圍觀的人也完好無損,總不能是官家和老天商量好什麼時候要降下神雷好給他們觀看吧?

高台上的百姓難以置信,閱兵台上的遼國使臣更不敢相信。

能出使大宋的臣子地位都不低,他們看到的不隻是坍塌的大慶殿,而是那門遠在宣德門外就能將大慶殿轟塌的大炮。

皇宮的堅固比之城牆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皇帝自己住的地方,肯定怎麼好怎麼修,之前出使汴京都會到皇宮覲見宋帝,這次雖未來得及進宮,但是也可以看出皇宮依舊是那一座。

大遼在汴京安插著探子,皇宮有毒的消息是真的,宋人也沒有先把皇宮推倒之後倉促建間不結實的來騙他們,剛才炸掉的大慶殿的確是他們熟悉的那座大慶殿。

火炮能從宣德門打到大慶殿,這個距離令人心驚,炮彈的威力大到足以將天下最結實的宮殿夷為平地,更是讓他們無法接受。

這還隻是一門火炮,若是宋人能造出千百門火炮,大遼的騎兵在這些大炮麵前無濟於事,戰馬還沒衝過來就已經被炸死,這仗還怎麼打?

天要亡遼!

天要亡他們契丹!

蕭禧臉色煞白,看著依舊泛著煙塵的大慶殿廢墟渾身冰涼,再看到眼前皇帝那笑吟吟的模樣也感受不到軟弱

可欺,隻覺得一股子涼氣兒從腳底泛上來,怎麼看怎麼可怖。

彆說蕭禧,連趙曙自己都看呆了,為了震懾契丹人才強忍著作出不過如此的樣子。

在場真正淡定的可能隻有蘇景殊一個。

小小蘇看完爆炸淡定回神,戳戳旁邊驚的嘴巴能放下雞蛋的小光國公讓他有點反應。

這種時候契丹人看傻了很正常,大宋這邊也沒有動靜很容易讓對麵覺得他們也沒見識。

趙仲針打了個激靈回過神,立刻拍手鼓掌叫好。

有皇長子帶頭鼓掌,其他人也都如夢初醒般跟著拍手,越拍越用力,拍到手都紅了也沒有停下來。

閱兵台上的動靜傳到周邊,高台上百姓的反應就比大臣們火熱多了,要不是台子上地方小施展不開,他們怕是能捶胸頓足仰天長嘯然後扛著大炮衝到北地轟了契丹人的老家。

大炮開兮轟他娘!

炸炸炸炸炸炸炸!

百姓不願從軍當兵不代表他們不願意保家衛國,要是能收複失地光宗耀祖,就是刺上字從小兵做起又能怎樣?

實在不想刺字也有彆的法子,先去考個功名然後去軍中當監軍或者直接棄文從武,身上有功名乾什麼都行,文人掌兵比武將掌兵更容易,帶上大炮轟就完事兒了。

連大慶殿都扛不住火炮的威力,契丹人血肉之軀敢攔就敢死。

不怕死的就都來試試!

高台上山呼海嘯,高台下的百姓沒看到爆炸,但是他們聽到了剛才的爆炸聲也感受到了地麵的震動,激動很快傳到高台下麵,這時候說什麼都難以表達他們的心情,沒一會兒底下所有人都在高呼“萬歲”。

趙曙聽著百姓們欣喜若狂的聲音眼眶微熱,但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先把眼前這些礙眼的遼國使臣弄走才是正經。

年輕的官家麵上笑意未減,語氣也是和剛才一樣的溫和,方才的火炮林牙也看到了,希望林牙能將今日見聞如實彙報回遼國。大宋如今捉襟見肘,連皇宮都無法再住人,國庫空虛無力重修宮室,朕和家人隻能住在京郊彆院,希望遼帝考慮考慮取消歲幣之事,大宋會派使臣隨林牙一同前去遼國。?”

大宋已經窘迫到連皇宮都沒有,宋遼乃是兄弟之國,遼帝深明大義,得知兄弟家過的艱難肯定會施以援手對吧?

蕭禧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厚厚的口罩也沒法掩蓋他的臉色。

取消歲幣?

他出使汴京是為了增加歲幣以及討要關南十州,若是來這一趟什麼都沒要到還把到手的好處給丟了,他連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繼續往上爬?

可是不表態也不行,宋帝今天準備這一出就是為了威嚇,他們見到的隻是一門大炮,誰也不知道大宋還有多少門大炮。

這個皇帝明顯不是省油的燈,不像他的養父一樣麵對遼國處處求全,宋室如今有此等神器在手,一旦談判不順恐怕真的會開戰。

遼國那邊什麼情況他很清楚,雖說每次威脅宋室時都動

輒幾十萬大軍,但是真打起來他們也會傷筋動骨。

大遼已經不是蕭太後和聖宗皇帝主事時的大遼,如今的大遼也是內憂外患,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年年都想著增加歲幣。

?本作者醉酒花間提醒您《[北宋]給蘇軾當弟弟的那些年》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兩國真要開戰的話,遼國絕無還手之力。

蕭禧掐著掌心強作鎮定,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知剛才的火炮是什麼時候造出來的,倒是第一次見。”

趙曙眉眼彎彎,“才造出來不久,恰好遼使到來便拿了出來。朕剛繼位不久,不知該如何對遼國表達友好之情,翻來覆去隻想到將廣備攻城作的最新成果展示出來,林牙覺得如何?”

蕭禧聽到這話幾近吐血,但他是正使,要是連他都穩不住,大遼的麵子才是真的被宋人踩在腳底下。

風水輪流轉,宋室接連兩位主和的皇帝,怎麼忽然出了這麼個怪胎?

他真想開戰不成?

蕭禧腦子裡還是剛才的爆炸的聲音,轟隆隆聽不見彆的動靜,隻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此物威力甚大,臣下定會將所見所聞如實稟報我國陛下。”

趙曙笑了笑,“有勞林牙。”

遼帝這次派出的使臣很不錯,有本事才好,有本事才知道怎麼談判,要是換個隻知道耀武揚威卻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主的使臣過來他反倒要煩心。

官家和遼國使臣說話的時間閱兵台上的大臣們也反應了過來,難怪各位相公那麼淡定,他們要是早知道大宋有這般神器他們也淡定。

此等神器用來攻城再合適不過,什麼八牛弩什麼霹靂彈,在大炮麵前都不夠看。

軍中要是多配幾門大炮,遼國引以為傲的騎兵在他們麵前討不到半點好處。騎兵衝鋒需要時間,他們的大炮隔了老遠都能開炮,大刀長矛在他們的大炮麵前屁都不是。

天大的好事兒啊!

朝中主和派比主戰派多的多,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覺得大宋打不過遼國才主和,如今看到這等攻城拔寨的必備利器立刻改換陣營,忽然覺得其實和遼國開戰也沒什麼。

以前覺得打仗費錢費力還不討好,打了勝仗要花錢,打了敗仗不光要花錢還要賠錢,怎麼算怎麼不劃算,不如直接不打。

現在他們的大炮能直接奠定戰局勝負,直接沒有打敗仗的可能,這還有什麼不敢打的?

契丹人能不講臉麵來劫掠他們,他們為什麼不能反過來讓契丹人賠他們錢?

他們可以打完勝仗然後去找遼國要錢,把遼國曾經對他們做過的事情都做一遍。彆說什麼大宋禮儀之邦不乾那種事情,講理也得看是什麼時候,契丹人先對他們不講理的,他們憑什麼對不講理的人講理?

孔夫子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他們大宋的文人熟讀聖賢書,不會連這句話都不知道。真宗皇帝當年簽訂澶淵之盟是不確定接下來能不能打得過才簽的,雖然打了勝仗還賠錢簽盟約飽受詬病,但是之後幾十年使邊疆百姓免受兵燹之災亦是大功。

功過相抵,不管怎

麼說,澶淵之盟對大宋而言並不是壞事,對宋遼兩國的百姓而言更是好處遠遠多於壞處。

邊境榷場每年經手的金銀何止三十萬,宋遼兩國打了二十多年的仗,隻軍費就花了超過三千萬。隻要忍得下花錢買平安的恥辱,三十萬的歲幣對大宋而言完全不算什麼。

如今和真宗皇帝時不一樣,大宋不是當年的大宋,遼國也不是當年的遼國。現在不是能不能確定接下來打不打得過,而是遼國那邊要擔心他們的戰馬跑的夠不夠快。大宋的炮彈不長眼睛,跑的不夠快被炸死在戰場上他們可不賠。

原本主和的官員在看到大炮的威力後倒戈了一大半,另外一半沒有倒戈不是覺得大宋打不過,而是腦子裡在計算打仗要花多少錢,這些錢花出去到底值不值。

文臣的反應略顯複雜,武將們那邊就簡單多了。

反正大宋不需要武將有腦子,既然讓他們看見火炮了那就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隻要朝廷願意把火炮給他們拉到大營,就算以後還得天南海北的跑、就算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兵要留給繼任者、就算運氣不好水土不服中道崩殂,隻要有大炮在身邊他們都願意打打打打打!

什麼都彆說了,就問什麼時候開戰!

他們帶著大炮轟完遼國轟西夏,收拾完這倆總是搞事兒的鄰居後再看看周邊還有哪個不聽話。

唐時的武將沒有滅國的功勞就不好意思稱名將,他們大宋的武將也想感受感受滅國的風光。

就算打完仗直接收回兵權也沒關係,隻要有滅國的功勞在,他們凱旋後照樣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武將們眼裡泛著興奮的光,看著席位上的遼國使臣像是看大肥肉,好像已經看到將來收複燕雲滅掉遼國的威風時刻。

這哪兒是遼國使臣,這分明都是他們的戰功,都是他們的大寶貝。

蕭禧的心徹底涼了。

他頂著身後如狼似虎的眼神,已經不知道是回到遼國後被遼帝拖出去砍了好,還是直接在汴京的驛館中自殺好。

左右都是死,要不直接死在這裡算了。

隻要他死了,什麼糟心事兒都追不上他。

那部《武經總要》他們大遼的重臣都看過,裡麵分明沒有真正有殺傷力的武器,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