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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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院景致極好,小橋流水明麗雅致,是個休養身體的好地方。

皇帝比蘇景殊想象中的還要和氣,不去想他乾過的那些糟心事兒,看上去隻會覺得這是個鐘鳴漏儘的可憐人。

病弱瘦削,麵容和善,仿佛是家裡許久未見的長輩,沒有半點皇帝的架子。

但是他乾的那些糟心事兒實在沒法讓人忽略。

小小蘇將滿腦子不合時宜的想法扔出去,乖乖巧巧將那個不知道被多少人補充過細節的奇遇再講一遍。

官家想找就找吧,反正找也找不著。

皇帝耐著性子聽著,越聽越遺憾沒能早些年知曉世間還有唐門這等神秘的江湖世家。

也是,唐末五代戰亂,不知道多少人隱世不出或是遠洋出海。

大宋建國至今繁華昌盛,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安居樂業,但是和盛唐相比依舊算不得什麼。

那些隱世不出的大才祖上見識過盛唐的輝煌,再看他們大宋,唉。

燕雲十六州丟失已久,生活在那裡的百姓或許已經自以為是遼人而非宋人,貿然開戰苦的是邊地百姓,現在這樣就挺好。

能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人家能隱姓埋名幾百年肯定有他們的想法,要是朝廷想找就能找到,那些人也不會冷眼靜看外麵的風雲變幻。

找不到正常,找得到才讓他驚訝。

蘇景殊不知道眼前之人在想什麼,隻是認真的重講他的故事,講的時候還不忘調整故事細節讓故事顯得更加合理。

繪聲繪色生動活潑,出門找個瓦子上台表演肯定能賺大錢。

沒辦法,才華壓不住,他就是那麼耀眼。

少年郎朝氣蓬勃,眼眸清亮舉止大方,講起過往經曆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因為麵前坐著的是皇帝就拘束畏縮。

皇帝笑著笑著眼前就花了,如果這是他的皇兒,不用朝中群臣催促他自會立皇兒為太子。

可惜好孩子都是彆人家的。

多想無益,還是彆想了。

皇帝抿了口茶壓下喉頭癢意,然後放下茶杯讚道,“包卿說景哥兒年初便考入太學,兩位兄長今年也都考中進士,一門二子皆不凡,可見家學淵源。”

蘇景殊心裡的小人小雞啄米般點頭,頭頂的氣泡裡寫滿了“有眼光”“就是就是”“家學棒棒噠”,麵上卻還得矜持的表示官家過獎。

他們家隻是有一點點好,也沒有特彆好啦。

少年郎心裡想的都表現在臉上,嘴上說著沒什麼,眼裡的驕傲都快溢了出來。

皇帝眸中劃過一抹笑意,說起話來越發放鬆。

朝中臣子拉幫結派,這個看那個不順眼,那個對這個不服氣,議事時含沙射影互相挖坑,私底下的詭譎伎倆更是沒斷過,弄得他想起上朝就頭疼。

一府二司的重臣浸淫官場幾十載,皆是老謀深算之輩,雖不至於像其他人那樣勾心鬥角,但也各有各的打

算。

見多了朝臣或汲汲營營或左右逢源的場麵,再見到這種天真無畏的少年郎很難不喜歡。

這個年紀還沒學會怎麼遮掩小心思,心裡想什麼一眼就能看出來,等他過些年再長幾歲,到時再到他跟前可能就和其他朝臣沒什麼兩樣了。

說來說去都是君臣有彆,話裡話外都是天下蒼生。

君臣有彆也沒見他們罵他的時候少罵幾句。

皇帝歎了口氣,越發覺得這輩子過得不值。

辛辛苦苦幾十年,最後落得一場空。

彆人百年之後去地底下要考慮怎麼向列祖列宗交代生前功過,他不一樣,他得去質問列祖列宗為什麼給他留下個有毒的皇宮。

子嗣何等重要,太祖太宗、額、太祖、太祖那裡怕是不好說,太宗的話,養子同樣是太宗的子孫,太宗可能也不會在意。

能聽他哭訴的隻剩下他爹真宗皇帝一個,可他爹也是毒皇宮的受害者。

難道他生前無計可施,死後也無處伸冤不成?

這日子還怎麼過?

皇帝悲從中來,想到傷心處又想落淚。

蘇景殊:!!!

怎麼了怎麼了?

他也沒說什麼,官家怎麼開始掉眼淚了?

旁邊伺候的宮人對此見怪不怪,幾個人過去給他們官家端茶倒水小意安慰,幾個人帶被嚇到的小郎君出去,熟練的一看就知道這種場麵最近沒少發生。

蘇景殊:……

所以他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給官家講個故事?

彆人講的不好聽,非得他這個當事人來講才好聽?

奇奇怪怪。

官家沒有發話讓他離開,宮人也不敢直接送他走,隻帶著他在院子附近欣賞景色。

皇家彆院處處精致,尋常可看不到這麼好的景兒。

蘇景殊也不著急,讓他去哪兒他就去哪兒,今天被傳召至禦前本就超乎他的意料,他不介意在這兒多轉兩圈。

看看皇家彆院長什麼樣,回去給哥哥們寫信就有談資了。

哥哥們沒有見過皇家彆院吧?他不光見過,還在裡麵轉悠了好幾圈,此情此景完全值得寫個遊記寄個哥哥們看。

小小蘇在心裡醞釀草稿,然而他還沒看幾處景色,官家那邊就又有人讓他們回去,隻能遺憾的將他的遊記草稿往後放。

他們出去賞景的這點時間皇帝已經收拾好心情,興許是身體撐不住,這次沒有和剛才一樣說家長裡短,而是直接命宮人宣讀聖旨。

蘇景殊有些傻眼,講故事就講故事,怎麼還上聖旨了呢?

接聖旨有什麼規矩?和電視劇裡一樣呼啦啦全跪下?

周邊的宮人都沒跪,也就是說需要跪下接旨的隻有他自己?

彆那麼快彆那麼快,他緊緊緊緊緊張!

小小蘇緊張兮兮不知該如何是好,聖旨到手裡時還一臉懵逼,甚至沒有聽清宮人剛才念的是什麼。

宣讀聖旨的宮人笑的和善,“蘇小郎,還不快謝恩?”

少年郎暈暈乎乎,“謝謝官家。”

皇帝被他這反應給逗笑了,又打起精神勉勵幾句,然後歎道,“可惜晏公去歲也走了,他若是知道大宋治下還有景哥兒這般神童,想必也會心生歡喜。”

神童與神童相見,自是要惺惺相惜。

國子監改製是他和範公當年一手推行的,自範公離世,國子學故態複萌,太學卻沒像國子學那樣直接恢複到改製之前。

景哥兒這個年紀的學生在國子學很常見,在太學中可不多見。

這般年紀便考入太學,天資努力皆不可或缺。

這孩子心性天賦皆上佳,今後必定大有作為。

可惜了,範公和晏公都沒看到。

皇帝說完之後便讓左右將蘇景殊送回太學,今天說那麼多他也乏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覺才行。

雖說他肯定看不到蘇小郎施展抱負的那一天,但是這孩子是他在位時發掘出來的良才,後世提起時也會將他們君臣放在一起。

他這一生施行仁政,朝中能臣輩出,大宋日久承平,百姓安居樂業,邊疆鮮有戰事發生。

幾十年來勵精圖治,他自認無愧於江山無愧於百姓,唯有子嗣一事始終耿耿於懷。

等他百年之後,太祖太宗真的不能給他個說法嗎?

彆院中涼風怡人,蘇景殊跟著宮人往外走,手裡拿著聖旨比拿著炸藥難受得多,要是當初他爹和先生們看到他大喇喇抱著炸藥往外跑就是這種感覺,那他知道老爹和先生們為什麼那麼生氣了。

剛才腦子裡暈暈乎乎什麼都沒聽見,現在也不好問,所以他回去後能拆開聖旨看看裡麵寫的是什麼嗎?

他知道聖旨裡寫的是嘉獎,但具體是什麼嘉獎得打開之後才知道,莫名有種聖旨就是盲盒的感覺,手裡拿著盲盒卻不能拆,這種抓心撓肺的感覺誰懂啊。

小小蘇恨不得直接飛回太學寢舍拆盲盒、啊不、拆聖旨,但是越想走越走不了。

這邊剛從官家的院子裡出來,那邊趙團練的人已經在等著了。

不對,現在已經不能稱那位為趙團練。

前不久官家剛將養子封為齊州防禦史、巨鹿郡公,現在應該尊稱爵位。

蘇景殊努力扒拉著他知道的消息,爭取待會兒見麵的時候不要太亂七八糟。

早知道官家真的要召見他,他肯定提前去找各位直講學習麵聖的禮儀。

在大家都很講規矩的時候忽然冒出來個不講規矩的真的很顯眼,他不想成為那個現眼包。

來之前應該讓梅先生多說幾句麵聖的注意事項,現在弄得老感覺旁邊這些人都在笑話他。

新科進士殿試之前都得統一培訓,官家這召見也不提前給他打個招呼。

不妥不妥實在不妥,建議以後改正。

官家召見的時候已經那麼沒法說,皇子召見會是什麼情況他都不敢想。

小小

蘇長歎一聲,感覺前路是如此的艱難。

趙曙住的地方離官家不遠,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還要早晚兩次給官家請安,離的太遠不方便。

這會兒房間裡不隻有他自己,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大的那個看著十歲上下,小的約莫二四歲,正是他的長子趙仲針和次子趙仲亂。

兩個孩子都滿眼好奇的看著外麵等著見傳說中的蘇小郎,祖母說那位蘇小郎可以過目不忘,那他讀書的時候肯定特彆輕鬆,厚厚的一本書看一遍就能背下來,那麼厲害的本事他們也想有。

趙曙無奈,“你們兩個消停點兒,待會兒彆把人嚇著。”

趙仲亂年紀小,才不管他爹說什麼,要不是被哥哥拽著逃不脫,他現在已經屁顛屁顛跑去院子裡玩了。

“爹爹放心,孩兒很有分寸。”趙仲針按著活蹦亂跳的弟弟,一本正經的給他爹解釋道,“孩兒前些天去八王爺府上玩耍,叔祖父說蘇小郎曾經和他們一起進過開封府,他肯定不會被嚇著。”

八王爺是真宗皇帝的同輩兄弟,輩分一層一層數下來,趙仲針兄弟幾個得管八王爺叫曾祖父。

他口中的叔祖父不是彆人,正是和龐昱針鋒相對的八王爺之子趙清。

年紀沒差幾歲,卻一個是爺爺一個是孫子。

沒辦法,隻能怪他們爹輩分低。

趙曙隻知道蘇家在開封府隔壁,並不知道蘇景殊和趙清一起進過開封府,趁人還沒來饒有興致的和兒子打聽,“他們為什麼會一起進開封府?打架鬥毆?”

如果去開封府的隻是蘇小郎他不好說,但是趙清去開封府絕對是被抓進去的,除此之外沒有第一種可能。

趙仲針重重點頭,“叔祖父說那蘇小郎和龐昱是一夥兒的,連打架都不會打,兩邊打起來之後就知道往邊兒上躲,這樣的小弟隻有龐昱看得上。”

“可爹打聽到的消息不太一樣,爹打聽到的蘇小郎分明是太學的學生。”趙曙笑道,“趙清和龐昱都在國子學,他們打架為什麼會有蘇小郎加入?”

蘇家年前才搬到京城,蘇洵和一子蘇軾蘇轍才名遠揚,但也隻是名氣大,父子二人並沒有刻意結交權貴,和八王爺龐太師都沒有交集。

蘇小郎考的是太學,人家怎麼會牽扯到國子學兩大魔王的恩怨之中?

趙曙好歹在京城生活了一十多年,皇親國戚家的情況還是知道的,八王爺和龐太師在朝堂上有多正經,私底下提到兒子的時候就有多頭疼。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蘇小郎不像能和那幾個小子玩到一起的人。

趙仲針歪著腦袋想了想,感覺他爹說的有道理,可是叔祖父當時說的那麼肯定也不像假的,要不待會兒蘇小郎來了問問?

因為打架被抓去開封府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事情,這種事情直接問會不會有些失禮?

父子倆嘀嘀咕咕,小豆丁趙仲亂還在狀況之外,“打架打架!我是大將軍!威震四方的大將軍!”

趙曙挑了

挑眉,“一哥兒會用詞了?誰教的?”

趙仲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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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仲針頗有些難以言喻,“叔祖父教的,他帶一哥兒一起去堵龐昱,仗著龐昱不敢對一哥兒動手直接把龐昱給氣哭了。”

他找過去的時候龐昱氣的哇哇大哭,他們家一哥兒拿著一柄木劍威風凜凜見誰戳誰,瘋的動用了五六個人才把他按住。

臭小子才這麼大點兒就那麼能折騰,長大之後肯定也是個混世魔王。

建議彆讓這小子再和八王爺家的叔祖父混在一起,不然將來肯定管不住。

趙曙:……

不愧是他的兒子,很有誌氣。

蘇景殊還沒進屋就聽到裡麵有小孩子在喊“收複燕雲”“我是大將軍”“封狼居胥飲馬瀚海”,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進去。

他們官家聞契丹色變,裡麵喊話的是哪位?這心氣兒很不官家啊!

他喜歡。

引路的宮人先進去通報,沒一會兒裡麵的聲音就停了下來,蘇景殊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隻見一個二四歲的小孩兒被另一個小孩兒捂著嘴巴撲騰,“封狼居胥”的豪言壯語全部變成了“嗚嗚嗚嗚”。

很好,硬核靜音,這行徑也很不官家。

小小蘇規規矩矩的朝主位坐著的趙曙行禮,然後還有旁邊那倆小孩兒。

幸好這年頭行禮隻是行揖禮不用磕頭,不然他非得變成個磕頭蟲不可。

本朝宗室待遇極好,拿眼前這兩位來說,大點兒的那位剛出生就被授為率府副率,隨著年齡增長官職也跟著漲,現在有沒有十歲不確定,但是人家已經是右千牛衛將軍了。

小一點的也是出生就被授為率府副率,如今不過二四歲已是和州防禦使。

出生就站在了彆人的終點上,在大宋姓趙真的能過的很舒坦。

蘇景殊心裡感歎了幾句,卻也沒覺得他現在有哪兒不好。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彆人家什麼情況外人不知道,他隻知道他們家現在過的很好就夠了。

皇家怎麼了?皇家也沒有他爹他哥在後世的名聲大!

他爹牛逼,他驕傲。他哥牛逼,他也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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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曙笑著招呼了一聲,他喊這少年郎過來也沒什麼事兒,隻是聽到官家召見蘇家小郎後心血來潮湊著也見上一麵。

其實他最想見的不是蘇家小郎,而是蘇家一郎。

蘇家一郎蘇子瞻的文章他都看過,雖然京城如今流傳更廣的是他們父親蘇洵的文章,但是他更喜歡蘇子瞻文章裡那種汪洋恣肆無拘無束。

宗室子弟拘束甚多,他因著幼年被接進宮中教養,平日裡乾什麼都有人盯著,此生虛度一十餘載也不知自由是何種滋味,見到那些文章後更是感觸頗深。

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寫出那樣的文章,可惜他的身份不好主動結識文人,想見也一直無緣見到。

見不到蘇子瞻,見見他弟弟蘇子、蘇小郎叫什麼來著?

趙曙頓了一下,他倒是知道蘇家小郎大名叫景殊,字是什麼還真不清楚。

算了,換個稱呼便是,“京中盛傳蘇家一門皆才子,今日得見小郎,果然名不虛傳。”

蘇景殊麵對這些一誇誇全家的話已經能應付的非常熟練,但是聽著聽著就察覺出不對勁兒了。

正常一誇誇全家的都和官家差不多,主要關注點都在他爹身上,他爹的名氣比兩個哥哥加起來都大,關注點不在他爹身上而換成他一哥的還真不多見。

天啦擼,一哥這是要崛起反超老爹了嗎?

小小蘇心中興奮,小夥子有眼光,沒錯沒錯沒錯,他一哥就是那麼優秀。

可惜現在他哥人不在京城,不然他好歹得給這倆人引薦引薦。

如果能引薦的話。

皇帝養子這個身份不一般,這位想見他一哥的話應該很容易才對,到現在人走了也沒見著應該有彆的原因吧?

不懂,不過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眼光真的很好。

蘇景殊本來還有點緊張,官家找他他大概知道是為了什麼,這位找他他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

既然是為了他一哥來的那就沒問題了,兩個粉絲湊在一起能說的話多了去了,就算身份相差巨大也絕對不會冷場。

趙仲針:……

不是,你們怎麼回事兒?

爹爹,剛不是說好讓他來問?怎麼您自個兒說起來就沒完了?

然而沉浸在粉絲會麵中的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來自旁邊的幽怨目光,從蘇子瞻的詩詞有多精彩說到蘇子瞻的文章有多驚豔,要不是兄弟間私下裡的相處不好往外說,小小蘇甚至想把大蘇日常生活中的糗事都說出來。

當然這隻是想想,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還是很清楚的。

趙仲針鼓著臉坐在旁邊聽著,警告弟弟不要搗亂,等小豆丁眨巴著眼睛應下來然後鬆開手端起茶杯上前,“爹爹,您口渴嗎?”

趙仲亂也樂顛顛的走過來,“蘇小郎,你口渴嗎?”

趙曙:……

蘇景殊:……

趙曙接過兒子遞過來的茶水,假裝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很是正經的說道,“大哥兒先前聽說蘇小郎和國子學的學生一起進過開封府……”

“爹爹!”趙仲針有些臉紅,他還沒決定要不要問呢,爹爹怎麼直接問出來了?

萬一蘇小郎真的因為打架鬥毆進的開封府,這讓他多不好意思?

蘇景殊倒不覺得不好意思,當初那事兒本來就和他沒有關係,他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該不好意思的事龐昱和趙清才對,“當日的確進過開封府,隻不過是因為路過不慎被卷入其中,此事開封府的衙役和龐小公子都能作證。”

他這麼一心向學的好學生怎麼可能打架鬥毆,就算打也是偷摸著套麻袋打,絕對不會讓人看見動手的是他。

趙仲亂眼睛亮晶晶的端了杯茶過去,自以為很小聲的問道,“小郎小郎,你家裡還有炸藥嗎?”

就是那個能把壞人炸上天的炸藥,可厲害可厲害可厲害的炸藥,還有嗎?

如果還有的話,可不可以分給他一點點?他可以拿家裡的寶貝來換,他還有好多金錁銀錁,都可以拿來換炸藥,蘇小郎可不可以分給他一點點?

隻要一點點就好,他不會跑去打契丹人的。

蘇景殊:……

龐昱到家裡找他的時候提到的那個才二歲的一哥兒就是眼前這位沒跑了。

上來就要炸藥,小小年紀就想打契丹人,很好,武德充沛。

想想剛才聽到的“封狼居胥”“飲馬瀚海”,蘇景殊竟然有種這位小防禦使將來去當大將軍肯定比官家敢打的感覺。

可惜宗室王爺肯定不能帶兵,最多最多像八王爺那樣在朝中掌權,兵權是萬萬碰不得的。

他以前以為大宋和遼國打仗敗多勝少是朝中主和派占上風不讓打的緣故,最近了解的多了才發現還有製度的問題。

隻要製度不改,就算主戰派占上風大宋的武力值也上不去。

大宋的兵製和唐朝不一樣,唐朝的府兵製在盛唐之後便崩潰了,他們如今實行的是募兵製。

當兵有要求,從太祖的“兵樣”開始,至今已有完整的等長杖製度。

所謂等長杖,便是以不同長度的木杖為度量標準,按身高分等第。

按理說這樣招募而來的兵應該很優秀,但是實際招募士兵時卻並不會真的按照等長杖製度來。

朝廷招兵的時候不會真的看身高,等長杖製度隻是擺設,符合要求的新兵根本找不出幾個人。

而且本朝招兵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士兵必須在身上看得見的地方刺字,刺完之後官府才發放物資。

後世身上有刺青或者坐過牢之類的都屬於檔案有問題不能當兵的,這邊的規矩和後世截然相反,想當兵就得先刺字,不然就算沒編製什麼都沒有。

看狄青的入伍經曆就知道,如果不是當初臉上被刺字,他或許連兵都不會當。

當兵要刺字,犯罪也會刺字,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在身上刺字,所以很多良民都不願意參軍當兵,這麼一來朝廷招到的兵裡很大一部分都是犯過事兒的地痞流氓。

為了不讓地痞流氓鬨事,官府主動將那些人招入廂軍,朝廷發軍餉養著那些人就能保住民間的太平。

也不知道哪個大聰明想的主意。

總之就是,大宋的軍隊數量很多,軍餉消耗巨大,但是戰鬥力卻完全和人數軍餉不成正比。

最要命的不是兵源有問題,是朝廷怕將領擁兵自重實行的更戍法。

將不知兵,兵不識將,除殿司的捧日和天武兩軍外,所有的軍隊都“更番迭戍”,壓根沒有固定駐地。

據說太祖施行更戍法的理由有兩條,一是使“將不得專其兵”,一是使軍士“均勞逸,知艱難,識戰鬥,習山川”。

將不得專其兵,沒有親兵護衛便絕了武將割據的可能。

用文吏守土,將各路軍隊縱橫交互移換屯駐,不讓將領和士兵在同一個地方待太長時間,同樣能減少他們勾結地方的可能。

為了讓武將不能威脅皇權,太祖利用更戍法造成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勢態可謂是煞費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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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讓士兵“均勞逸,知艱難,識戰鬥,習山川”,說是製更戍之法可以讓將士們習山川勞苦、遠離妻子故土,還有人說讓士兵大部分時間在外麵駐守沒時間在家待著,這樣就能減少小孩兒的出生,使天下“人人少子而衣食易足”。

蘇景殊:???

連“少生優生幸福一生”都出來了,這真的是古代嗎?

本朝的皇位來自“和平演變”,太祖黃袍加身之後防備武將他能理解,將不知兵兵不識將,這樣就可以讓將領沒有造反的能力。

雖然犧牲了戰鬥力,但是保證了皇帝的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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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讓士兵全國各地輪流跑好讓他們遠離妻子少生孩子是不是有點過分?

這是人口就是生產力的古代,汴京人口達百萬住著擁擠不代表彆的地方也擁擠,天底下除了汴京還有哪座城池能有那麼多人?

汴京之外窮的叮當響,正是應該大力發展人口的時候,這時候講究少生優生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而且移換戍守之地長途跋涉,南方禁軍移屯北方還好,北方禁軍移屯到南方會不服水土,經常“一往二年,死亡殆半”。

士兵都死在路上了,哪個還有心情打仗?

還有那將不知兵兵不識將,將軍不認識手底下的兵,士兵不知道哪個是他們的主將,這種情況下□□才見鬼了。

就算不隔幾年就挪窩,士兵對主將沒有歸屬感,主將也沒有心情好好練兵。

想想也知道這是費力不討好的活兒,辛辛苦苦兩二年,好不容易要打仗了結果來了個新將領或者他練出來的兵去了一個新地方,最後功勞成了彆人的他自己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誰受得了這委屈啊?

於是乎,大宋要打仗的時候就成了這個樣子。

平時更戍輪換,有仗要打時讓各種番號的禁兵指揮臨時拚湊成軍,各個指揮使臨時委派的統兵官之間號令不通不相管轄,指揮部的命令發出去隻有一部分士兵能聽懂,聽懂了也不一定按命令行事,因為發布命令的指揮使他們不認識。

不得不說,這種情況下狄青還能在西北把西夏打的嗷嗷叫真是不容易。

看他們官家對打仗的態度估計在位時不會改兵製,也不知道大宋的兵製後來有沒有改,反正他感覺這個更戍法純純有病,比讓文官和宦官來統兵更加有病。

可惜王安石王叔父返鄉守孝去了,不然他肯定要找王叔父說道說道。

身為他能記住的大改革家,王叔父肯定能扛事兒。

不過過幾年再說也來得及,他現在還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太學生,連進士都沒有考就去摻和政事妥妥的掀不起半點水花。

不是所有人都是他爹

,沒有功名也能憑本事讓人覺得他有資格參政。

街頭巷尾對政事侃侃而談的讀書人多了去了,沒見誰能說出什麼有見地的看法,絕大部分都是“我覺得”“我以為”“我認為就該這樣”。

如果他上去就說他覺得更戍法怎麼怎麼不好,朝廷應該怎麼怎麼做,在彆人眼裡他和那些指點江山的讀書人沒有區彆。

哦,不對,他還得再添個“沒有自知之明”的名頭。

人家好歹是四十五了屢試不第才那麼多,他這連考都沒考就直接步入指點江山的階段,不是沒有自知之明是什麼?

蘇景殊遺憾的抿了口茶,看著眼前虎頭虎腦的小防禦使跟看大寶貝一樣。

小寶貝蛋現在這種心態很好,一言不合就是打,總之不能受欺負。

這就是在民間長大的好處嗎?

真該讓官家也多去民間走走,看看民間百姓到底是什麼想法。

他覺得百姓不願意開戰,他覺得百姓願意花錢,他覺得這樣用錢買平安是眾望所歸。

他覺得他覺得都是他覺得,實際上百姓真的是這麼覺得嗎?

比起鈍刀子割肉,大部分百姓還是希望打一場吧?

趙仲亂年紀小知道的卻不少,前些日子遼國使臣來京城,他沒事兒就讓下人帶他去外頭看熱鬨。

雖然每次都以被氣哭結尾,但是擋不住他第一天繼續往外跑。

趙仲針的情況和他差不多,不過趙仲針畢竟大了幾歲,不會氣到自己掉眼淚,他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會回家問他爹,於是最後生悶氣的就變成了他爹。

蘇景殊不驚訝這兩位知道炸藥和他有關,隻咬死了他身上半根炸藥都沒有。

皇家的消息比外麵靈通,很多外麵不知道的事情對他們而言都不是秘密。

民間百姓隻知道炸藥是廣備攻城作的工匠研製出來的,一造出來就立刻把遼國使臣嚇的屁滾尿流,連遼國的小王爺被他們包大人鍘了都不敢吭聲。

是的,很多百姓以為耶律夢龍被鍘是因為他到京城後囂張跋扈欺淩百姓,包大人為了給百姓做主不顧官家阻攔扛著遼國的壓力愣是直接從重處罰把人給鍘了。

行刑那天京城百姓感動的不要不要的,甚至有人說如果包大人被貶出京他們就跟著包大人一起走。

幸好官家脾氣好,換個疑心重的官家這話傳出去根本沒法收場。

包大人在民間名聲好是好事,但是好成這樣實在是打皇帝的臉,哪個皇帝能容得下臣子的名聲比皇帝還大?

他們官家容得下。

所以說脾氣好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當然,也可能因為這是《包青天》的世界觀,包大人的安全由世界意識守護,官家和朝臣都不覺得他名聲大有壞處,隻能看到清正廉明的包公對朝廷好的一麵。

唉,真正的世界就是比電視劇複雜,看電視的時候看包大人判案厲害就完事兒了,誰想過這些啊。

不知道包大人現在在乾

什麼,知道他被官家召到京郊彆院了嗎?

如果知道的話,包大人會派人過來接他嗎?

小小蘇分外期待有人過來陪他,倒不是獨自一人應對不來,而是覺得旁邊有個熟人安心。

他身上沒有炸藥,他家裡也沒有炸藥,想要炸藥隻能去廣備攻城作要,他隻是個平平無奇的讀書人,炸藥那種東西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小祖宗啊,彆翻了真的沒有,他直接從太學來的,身上要是能隨便翻出來炸藥直講先生們能削死他。

屋裡正鬨騰著,外麵又有宮人進來傳話。

趙曙聽了之後看了眼被他兒子纏著要炸藥的蘇景殊,起身將鬨人的一兒子抱起來還他自由,“聖人方才召見了你母親程夫人,正好程夫人要回城,聖人差人來問你要不要和你母親一起走。”

蘇景殊立刻點頭,“要!”

皇帝稱官家皇後稱聖人,也就是說他被官家召見的同時他娘也被皇後召見。

果然喊爹沒用,不管什麼時候娘親才是最可靠的!

趙仲針主動請纓,“爹爹,孩兒送蘇小郎去大媽媽那裡。”

說完,不等趙曙回答便催著蘇景殊往外走。

趙曙搖搖頭,“傻小子,炸藥是輕易能讓你們拿到的東西嗎?”

趙仲亂窩在他懷裡,可憐巴巴,“爹爹,為什麼不能拿炸藥?”

他們搬到彆院前他聽的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剛講到唐朝某個大將軍率領大軍扛著火炮轟隆隆滅了西域七十一小國,馬上就要講到最精彩的地方,然後他們就搬到城外來了。

他還等著去聽大將軍凱旋皇帝封賞,也不知道回去後還有沒有這一出。

趙曙哭笑不得,不知道這小家夥到底哪兒來那麼多小愛好,瓦子裡來來往往的都是大人,他一個還沒人家大腿高的小孩兒能聽懂多少?

“爹爹不要小瞧人,孩兒能聽懂的可多了。”趙仲亂氣鼓鼓的攥起小拳頭,“那個唐朝的大將軍一炮滅一國,厲害著呢。”

趙曙捏捏他的鼻子,“咱們大宋才剛研製出厲害的火炮,唐時哪兒來的火炮?還西域七十一國,你知道西域在哪兒嗎?”

趙仲亂歪歪腦袋,“不知道,但是孩兒長大以後可以去打下來,打下來就知道在哪兒了。”

趙曙:……

不知道西域在哪兒,但是下意識覺得西域不在他們大宋的控製範圍內,可見大宋武力之弱連二歲小兒都心知肚明。

另一邊,蘇景殊跟著趙仲針去找他娘,走著走著旁邊的小少年忽然問了一句,“炸藥真的能炸塌城牆嗎?”

小少年的語氣不像剛才在屋裡時那麼輕快,而是鄭重其事的想聽一個答案,“我爹爹說廣備攻城作的炸藥可以炸塌屋舍也可以炸塌城牆,但是他一直不準我去看。蘇小郎,攻城作新造出來的炸藥當真有那麼厲害?”

“當然是真。”蘇景殊停下腳步,垂眸略一思索,然後狀似不經意的說道,“甚至可以輕易炸掉皇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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