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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殊覺得用□□來美白的都是傻子,但是他的同窗們卻不以為然。
又不是大把大把的吃,隻用一點點來讓皮膚更加白皙有光澤,大夫都說了沒事為什麼不能用?
蘇景殊:……
雖然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但是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句話叫積少成多?
偶爾吃一次或許沒問題,一直用那玩意兒來美白絕對會慢性中毒。
重金屬中毒的症狀可嚇人了,牙齒黑黃、脫發、惡心嘔吐都是輕的,重的、重的他沒見過,但是他知道那場麵肯定賊拉恐怖。
好在他的同窗們不在乎毒性卻在乎子嗣,和美相比還是子嗣更重要。
家裡有妻室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回家處理那些有毒的胭脂水粉,妻子不在京城的也都火急火燎的寫信送回家。
蘇景殊聽著他們訴說後怕撇撇嘴,心道幸好這年頭男子隻愛簪花不怎麼傅粉,真要像魏晉那樣男人比女人愛化妝,知道化妝用的粉裡有毒之後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還有空說笑。
說完胭脂水粉很快又說到塗滿各種有毒之物的皇宮,皇宮大內遍布毒物比妝粉有毒聽上去更嚇人,一群太學生心有戚戚,對皇室的倒黴報以萬分的同情。
誰能想到那些塗料顏色鮮豔防蟲蛀還附帶著有礙子嗣的症狀?
鉛汞朱砂等物價格高昂,當年為修皇宮特意下令不準民間使用這些東西塗牆,竟是陰差陽錯讓皇家扛起了所有毒害。
想必宗室皇親和高官權貴在後怕的同時也在為自家子嗣昌盛感謝皇家的付出,要不是當年不讓民間用那些塗料,宮裡都用的好東西他們多多少少都得弄出來點兒給自家用。
好不好用另說,主要是排麵。
感謝太祖太宗,感謝幾位官家,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回頭燒香都得給他們多燒幾炷。
胭脂水粉不一定天天用,但是房子得天天住,天天住在有毒的房子裡,先帝和官家都子嗣艱難太正常了。
看看人家汝南郡王,雖然幼年在宮裡住了幾年,但是官家出生之後他就被送了出去,一輩子連兒子帶女兒生了五六十個,養大成人的也有四五十個。
這讓官家上哪兒說理去?
隻能等百年之後到地底下找老祖宗訴苦。
唉,慘呐。
蘇景殊:……
汝南郡王一家真真應了那句“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他原來以為隻有兒子被幾接幾送,原來當爹的也有被接進宮再被送出來的經曆。
兩任官家逮著一家薅羊毛,汝南郡王一家也是夠倒黴的。
“對了景哥兒,聽說鉛粉有毒的消息是從你家鋪子裡傳出來的。”有同窗湊過來說道,“我前兩天出去,京城其他胭脂鋪的東家都說你家是為了賣粉英才放話說鉛粉有毒,已經聯合了好多人要去開封府告你家鋪子,沒想到他們還沒來得及告,官府的告示就貼了出來。”
蘇景殊樂了,“該不會還有人說我家勾結開封府吧?”
“你彆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真有這麼說的。”那位同窗回道,“甚至還有人嘴硬說官家率領嬪妃宮人出宮隻是為了避暑,根本不是宮牆塗料有毒,所有的這些都是你家為了賣掉那些積壓已久賣不出去的粉英聯合開封府一起編出來的。”
京城各大胭脂鋪賣的都是鉛粉調製而成的胭脂水粉,好胭脂看鉛的產地,裡麵含的鉛不夠上檔次還賣不上價錢呢。
和各種含鉛的妝粉相比,米心磨製而成的粉英銷量並不好,隻有銀錢不那麼寬裕的女娘才會買回家用。
那些胭脂鋪的東家私底下甚至說蘇家是小地方來的,眉州那種窮地方的女娘用粉英,京城的女娘對胭脂水粉的要求很高根本看不上粉英,開鋪子之前不打聽清楚京城女娘的喜好,東西賣不出去太正常了。
彆人家的東西賣不出去要麼認栽要麼低價處理出去,蘇家可好,竟然編瞎話來忽悠京城百姓,這就是家裡有讀書人的好處嗎?
想那蘇洵也是名滿京城的大家,竟然任家裡的鋪子傳出“鉛粉有毒”這種離譜的消息,實在有損文人風骨,為了錢連臉都不要了。
最最過分的是,連開封府都和他們一起胡鬨。
包大人!青天包大人!您不要被文人的花言巧語蒙蔽雙眼!鉛粉那麼好的東西怎麼可能有毒呢!
京城的百姓都傻了嗎?官家就是出宮避個暑,皇宮大內不可能有毒,那都是蘇家為了賣鋪子裡積壓的粉英編出來的,讀書人詭計多端信不得啊!
那位同窗繪聲繪色的複述外麵聽到的閒話,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出來。
那些人嘴硬歸嘴硬,卻沒人敢真的再把鉛粉往臉上抹。
開封府的包青天為人如何天下皆知,如果不是確定鉛粉有毒絕對不會大張旗鼓的貼告示。
這次影響的不光是胭脂鋪,還有道觀,看京城各大道觀的道士沒一個敢鬨的就知道這事兒絕對假不了。
身為道士卻連鉛汞朱砂這些最常用的材料有毒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到底在研究什麼。
還有最最板上釘釘的證據,先帝和當今聖上的子嗣問題。
宗室皇親家的孩子幾十個幾十個的生,隻有先帝和當今聖上子嗣艱難,這怎麼解釋?
開封府可以和蘇家勾結到一起,皇家也能?
不過京城公認的是就算官家為了銀錢勾結蘇家的胭脂鋪子,包青天也絕不可能徇私。
“什麼叫勾結?那叫合作!”蘇景殊糾正道,“而且我家沒和開封府合作,我家鋪子才多大一點兒,根本沒囤貨好吧。”
要是早早準備好囤貨,他娘他姐至於忙到連回家的功夫都沒有嗎?
可憐老蘇天天在家獨守空房,還要被坊間傳他是個為了賣貨編故事騙百姓的人,簡直是鍋從天上來躲都躲不開。
話說回來,賣東西的同時編個故事好像也挺不錯,他們家的鋪子可以試試這一招,看看能不能讓顧客為故事而花錢。
看這粉英,細膩光滑,這可不是一般的粉英,磨製粉英的大米乃是農民伯伯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大半年才精心侍弄出來的,為了讓大米長的更好,農民伯伯baba~
那些“爺爺種的茶”“給章魚搓澡按摩”都能賣出高價,他編故事的本事也不差,這裡又是從來沒聽過那種話術的北宋,他開個先河收割權貴家的小錢錢沒問題吧?
物件兒有成本,故事可沒有,無本生意一本萬利,不乾白不乾。
給粉英編個故事,給香皂編個故事,給麵膜編個故事,每個產品都有特製的故事相配,他們家不暴富誰家暴富?
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劫富濟貧!完全沒毛病!
周圍的太學生們看著他們的小同窗露出迷之微笑,莫名有種背後發涼的感覺。
這小子肯定在想怎麼使壞。
正說著,外麵有人喊蘇景殊去直舍一趟。
小小蘇對直舍熟悉的跟他的寢舍一樣,聽到喊話後和同窗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去直舍見直講先生們。
他最近沒犯什麼事兒,外麵的吵吵嚷嚷和他家有關不是和他有關,先生們找他應該不是為了鉛粉吧?
直舍裡人不多,隻有孫直講和梅堯臣在。
梅堯臣這次可謂是死裡逃生,他是最早一批被接進去的病患,也是最晚一批被放出來的。
小老頭兒剛生病的時候不知道防備,誰去探病都能探,病著還不消停,非得拉著人家從詩詞歌賦談到政局朝堂,病情發展之迅速讓給他瞧病的大夫都措手不及。
他已經快六十歲了,疫病凶險,這可能就是他最後的日子,和好友們的最後一麵不能倉促,不然他死了都不能安心。
後來被帶到安樂坊中靜養,沒過幾天那些之前見過麵的好友也都出現在了周圍。
梅堯臣:……
看來病中的確不宜會友。
安樂坊中強製靜養,即便幾個好友住在挨邊也不能見麵,雖然沒法再從詩詞歌賦談到政局朝堂,但是好消息是病情開始好轉了。
按照以往京中疫病,他這個年紀染上之後可以說是必死無疑,沒想到這次太醫院的防治之法和之前大有不同,愣是把他這個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將死之人給救了回來。
昨日剛從安樂坊出來,今天就來太學要見見這位再建奇功的蘇小郎。
他想來想去實在想不明白,疫病的防治是大難題,太醫院的太醫都不清不楚,他是怎麼知道那麼多的?
獻上防治疫病之策功勞甚大,再加上先前協助開封府剿滅無憂洞的功勞,官家很可能親自召見嘉獎。
隻有官家一個人還好,就怕到時候天子近臣都在。
朝中肱股各個老謀深算,無甚心機的少年郎在他們麵前就跟透明的一樣。
蘇小郎好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得趁現在官家沒有召見先問問,免得到時候傻小子答不上來再被官家惦記上。
孫直講聽的欲言又止,但是
這事兒還真不好解釋,於是一臉複雜的跟他一起等當事人過來。
這事兒有開封府給那臭小子打遮掩?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官家那邊知道的比他們清楚的多,還真不會出差錯。
孫直講搖搖頭,看到探頭探腦進來的少年郎,歎了口氣繼續搖頭。
蘇景殊不知道哪位先生找,進來後看到梅堯臣也在眼睛一亮,“梅先生,您的身體沒事了吧?”
“多虧景哥兒獻策,如今已經痊愈。”梅堯臣見麵先言謝,謝過之後看了眼旁邊的孫直講,想著這人和蘇洵關係好便沒有避開,直接開門見山,“我聽聞太醫院所用的防疫之策是景哥兒所獻,景哥兒小小年紀如何知曉那麼多?”
蘇景殊:……
“先生,這個不能說。”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都叮囑過,唐門相關的所有事情都不能往外說,正好他也怕事情傳到外麵哪天真冒出來個唐門弟子來找他尋仇,當時就非常爽快的應了下來。
他已經答應過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那就隻好讓梅先生繼續疑惑著了。
梅堯臣愣了一下,他猜到這小子可能是從彆人口中知道的,但是沒想到他回直截了當的說“不能說”。
孫直講上前打圓場,“此事開封府和太醫院都了解,景哥兒不能說必定是包大人叮囑他不能說,開封府知曉內情即可,你我無需深究。”
梅堯臣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說,你也知道內情。”
孫直講頓了一下,眼神飄忽,“我可沒說我知道。”
蘇景殊:……
這和直接承認有什麼區彆?
小小蘇看著兩位先生說話,等他們說完才繼續說道,“梅先生,的確是包大人囑咐過不能說。您放心,那些防治疫情的法子都很管用,寫的時候孫先生全程看著呢。”
梅堯臣轉頭:盯——
孫直講訕訕笑笑,“在安樂坊中閒著也是閒著,正好給景哥兒把把關。”
梅堯臣被他們倆這一唱一和弄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合著他提心吊膽這麼多天都白擔心了?
孫直講辯解道,“我剛才就想和你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這不能怪我。”
他成天被這臭小子折騰,消息靈通點兒有錯嗎?沒有錯。
天知道他當初帶這臭小子回家拿炸藥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不知道的時候是不知道,知道之後感覺蘇家隨時都能炸,從太學到蘇宅短短一段路,他都想好萬一見到的好友是個缺胳膊斷腿兒的好友要怎麼安慰了。
和炸藥比起來,後麵這些全都不算事兒。
而且他知道的也不算多,隻知道這小子知道的可能和某個神秘的唐門弟子有關,唐門位於何處有多少弟子一概不知,官家那邊知道多少他也不知道,他隻知道他們這些當時在場的人都被包大人下了禁言令。
疫病爆發時離這小子拿出炸藥已經過去好些天,朝廷在這段時間裡找到了傳說中的唐門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人家隱世家族的弟子不願意露麵
,讓和他有過交情的景哥兒替他開口再正常不過。
某些時候他們景哥兒不是單純的景哥兒,同時還代表了他身後那位神秘不露麵的唐門弟子。
抽絲剝繭找出真相,如此機智不愧是他。
可惜這些真相隻能藏在心裡,就算是同僚也不能說。
孫直講拍拍蘇景殊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蘇景殊:???
為什麼感覺不太對勁?
梅堯臣捏捏眉心,無視隻會給他添堵的同僚繼續詢問,“既然開封府已經知曉,那我就不多問了。這法子推廣到州縣可以活人無數,景哥兒有大功,興許能獲得天子親自嘉獎。”
蘇景殊小聲說道,“官家現在可能沒心情管這些。”
梅先生剛從安樂坊出來不知道,京城最近除了疫病還發生了很多事情。
小道消息,官家出城之後就病重臥床不起,渾渾噩噩間還在喊皇兒,太醫院的太醫都說他怕是熬不過這個夏天,京城的百姓都已經做好迎接新官家的準備了。
當然這種事情屬於大逆不道,沒有人敢擺在明麵上來,但是坊間時不時期待下一任官家登基之後會如何如何,他的同窗們偶爾也會猜測下一任官家執政會是什麼風格,他覺得這個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官家一路走好,祝您下輩子投個好胎一生生一窩。
梅堯臣的確不太清楚京城最近發生的事情,他從安樂坊出來之後直接回家,家裡忙著給他熏艾葉除晦氣,休息了一晚上後直接來了太學。
看這小子的意思,似乎事情很了不得。
什麼事情?難不成比疫病還嚴重?
梅堯臣神色一肅,在他的認知裡,比疫病還嚴重的事情隻有朝廷和遼國西夏開戰,“難不成契丹人打過來了?”
西夏那邊有狄青在沒人能打過來,值得擔心的隻有遼國。
先前遼國使臣進京惹出不少事端,耶律夢龍被龍頭鍘所鍘,使節團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便匆忙離京,如果遼帝惱羞成怒,北境開戰也不是不可能。
蘇景殊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契丹人現在可不敢打咱們。”
耶律夢龍被鍘了,那個陪他一起去看爆炸的遼國副使還活著,隻要有一個人回去把炸藥的威力告訴遼帝,遼帝就不敢貿然出兵。
契丹人引以為傲的騎兵在炸藥火炮麵前什麼都不是,□□對冷兵器能有絕對的碾壓,隻要契丹人敢開戰,大宋就敢……
淦!還真說不準!
不管了,就當大宋一定能打回去。
宋遼之間休戰幾十年,大宋這幾十年間北邊沒有戰事,西北的戰事卻沒有停過,而遼國的兵馬卻是實實在在的被大宋一年幾十萬的歲幣給養廢了。
這時候真要開戰,即便沒有炸藥,從西北調兵回防北方那些契丹人也不一定能占上風。
西軍常年和西夏作戰,軍中驍勇善戰的將領甚多,這不比遼國那些幾十年沒碰過兵戈的富貴兵強?
而且
世上沒有如果,他們有炸藥◥[]◥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嘿嘿,他們有炸藥。
朝臣同不同意打是一回事兒,給戍邊將士更換裝備又是一回事兒,他們能攔著不讓將士們出兵,還能攔得住將士們防守?
他要是在北地當將軍,這邊裝備到手那邊就能立刻忽悠對麵遼人來騷擾,對麵敢來他就敢打回去,反正防守不是主動出擊,誰來都是他占理。
咳咳,跑題了,繼續和梅先生講最近京城發生了什麼。
蘇景殊把胭脂水粉中的鉛汞朱砂有毒的事兒解釋了一遍,著重點到皇宮的宮牆全部用那些有毒的東西當塗料,官家求子求了那麼多年,臨老臨老知道問題出在住的宮室裡,這會兒忙著悼念他那些沒有活下來的孩兒還來不及,怕是不想見他這個捅出消息的始作俑者。
梅堯臣:!!!
官家多年無子竟是因為宮室有毒?
這理由是不是有點荒謬?
孫直講歎了口氣,“是真的,這些時日京中各大道觀的門檻都被信徒給踏破了,都是去質問為何他們煉丹多年卻不知鉛汞丹砂等物不能近身,連內丹派的道觀都沒躲過去。”
道家分各種派彆,隻有外丹派的才以煉金丹來求長生,這次爆出鉛汞朱砂等物有毒,其他派彆的道觀一個沒逃過全都一起被罵了個遍兒。
沒辦法,道士們知道各個派彆之間的區彆,普通百姓卻不知道,他們隻知道道觀裡的都是道士,道士就該知道怎麼煉丹。
不過這事兒那些道士的確有錯。
以前沒有深究不知道,一問才知道每家道觀的煉丹之法都不一樣,還各個都覺得自家是正統,對其他家的煉丹法子嗤之以鼻。
這個說鉛汞是月之精華,那個就說鉛汞是太陽精氣,這個說朱砂五行屬火,那個說朱砂五行屬金,京中道觀尋訪過來一遍兒,得出來的結果一張紙都寫不完。
這還能行?
人命攸關的大事,在那些外丹派的道士眼裡甚至不如派彆鬥爭重要。
真正屬陰屬陽五行歸哪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道觀要壓隔壁一頭。
孫直講提起這些直接氣笑了,也是他這些天閒得慌自討苦吃特意去打聽,不打聽還不知道那些道士會那麼荒唐。
從前總覺得佛門清修之地變成交易買賣市場於理不合,現在看來道家也沒好哪兒去。
和那些道士相比,佛門至少給百姓提供了便利。
梅堯臣聽完之後一陣沉默,也不擔心他們景哥兒被官家召見後答不上來出錯了,直接變成遺憾少年郎立了大功卻被官家無視。
不是他說,他們景哥兒這運道是真不好。
先前剿滅無憂洞立下大功,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在生病。
這次獻上防治疫病之策立下大功,緊接著又出了個宮牆有毒,變成官家傷心重病無暇給他嘉獎。
也好也好,年輕人出太多風頭也不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這樣隻當是磨性子了。
梅堯臣長歎一聲,嘴上說著沒什
麼,心裡還是有些遺憾。
蘇景殊倒不覺得有什麼,官家傷心就讓他傷心去,朝政由朝中各位大臣管著,沒有他也能按部就班運行下去。
官家抑鬱了沒關係,皇後娘娘和樂平公主都派人去他們家胭脂鋪裡買了不少東西,大張旗鼓很有排麵,走時還留下了很多賞賜,把周邊其他鋪子的掌櫃的羨慕的不要不要的。
家裡已經得到實惠,他這裡有沒有天子的嘉獎不重要。
官家腦子裡除了兒子還是兒子,連遼國人踩在他腦門上拉屎都能忍,不見麵他還省心了呢。
梅堯臣沒有再說什麼,拍拍他的肩膀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然後才讓他回教室。
孫直講等人離開才歎道,“我原本以為官家在無憂洞之事後就會召景哥兒應神童試,現在看來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早些年神童試多,被選拔出來的神童們進入官場後幾乎都順風順水,即便後來才能平平也都能穩穩當當度過一生。
近些年最出色的神童當屬晏殊晏相公,十四歲以神童召試賜進士出身,任秘書省正字,累遷至知製誥、翰林學士,之後更是一路升到中樞擔任宰相。
隻是晏相公那樣的神童可遇不可求,大多數人過早入仕都讓人有種江郎才儘的遺憾,還有《傷仲永》之類的文章流傳出來,所以朝廷便很少再準備神童試。
他還以為景哥兒能重現晏相公當年的風光,沒想到剿滅無憂洞之後竟如此曲折。
好事多磨,索性景哥兒還小等得起,正經科舉考試入朝也行。
梅堯臣歎道,“讀書讀的太多,以後入朝為官不見得是好事。”
孫直講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古怪,“你這說的是景哥兒?”
要當官除了有才華還要懂得圓滑,太看重書裡那些道德情理在官場上的確不好混,但是這話放到彆人身上合適,用來說他們景哥兒是不是不太妥當?
看看那小子最近乾的事情,哪個像循規蹈矩之人能趕出來的?
誰家守規矩的小孩兒敢靠近重傷昏迷的江湖人還瞞著家人給人家送水送飯?
誰家守規矩的小孩兒敢和江湖人天南海北的聊?
誰家守規矩的小孩兒能把炸藥放房間裡七八年?
尋常年輕人初入官場小心翼翼乾什麼都再三思量,那小子不一樣,他進官場絕對是把泥鰍放進泥坑裡,誰能折騰得過他?
不信他們就等著,他敢保證那小子進官場後也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梅堯臣一想也是,然後將心裡那點憂心甩出去,皮笑肉不笑的走到這人跟前打探有什麼是他能知道卻不知道的。
這種明知道有秘密卻不知道的感覺很難受,他的嘴巴很嚴實一定不會外傳,要緊的事情他不多問,不要緊的和他說兩句總沒什麼吧?
孫直講仔細想了想,發現所有的事情都離不開那神秘的蜀中唐門,隻能遺憾的表示他知道的都很要緊,想知道不要緊的事情得去外麵找那些學生打聽。
當時
跟去蘇家找炸藥的是隔壁國子監的幾個學生,他們太學除了已經離開的雱哥兒和景哥兒自己之外沒人知道,學生們能知道的事情就意味著外麵已經傳開,所以從學生們口中打聽消息最穩妥。
梅堯臣:磨牙.jpg
他就不該生病!不生病就不會錯過那麼多事情,不錯過那麼多事情就不會被這家夥擠兌!
生氣!
孫直講抹了把臉,“彆氣了彆氣了,我忍著不說也很難好不好?”
梅堯臣氣的直接扭頭,一句話都不想再搭理他。
另一邊,蘇景殊剛剛回到教室還沒坐熱凳子,外麵便有宮裡來的宮人說官家要見他。
蘇景殊:……
剛和兩位先生說官家沒空搭理他,這邊官家就派人來了,說曹操曹操到,莫非他們官家不是姓趙而是姓曹?
上次檢閱火器時他隻遠遠的見過官家一麵,還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忽然要去見人他還真有點緊張。
蘇景殊和同窗們打過招呼跟宮人離開,看來人麵上帶笑應該很好相處,於是大著膽子上去攀談。
是讓他一個人去見官家還是有其他人陪同?如果有的話會是誰陪同?
他不知道麵聖的規矩,也不懂禦前有什麼忌諱,身上的衣服也沒換什麼都沒收拾,就這麼去見官家真的好嗎?
雖然他在檢閱火器那天之後就對官家越來越不滿意,但是再不滿意人家也是官家,不是他一個升鬥小民能置喙的。
坊間都在傳官家的身子不大好,怎麼還有心情召見他?
該不會是覺得自己時日無多要喊他陪葬吧?
爹嗚嗚嗚嗚嗚~
怕怕!救救!
皇帝的身體的確不大好,這些天清醒的時候少昏沉的時候多,就算醒了也不搭理人,仿佛人出來了魂兒卻丟在了宮裡一般。
曹皇後要主持宮闈沒空貼身照顧,隻讓太醫院的太醫給他好生醫治,又將趙曙夫妻和幾個孩兒都接到京郊彆院來讓他不用擔心老趙家後繼無人。
養子幾次三番被送出皇宮,身子沒有被毒害徹底,小夫妻倆兒女雙全,孩兒們各個聰明靈巧,將來肯定不會再出現皇帝無子的情況。
皇帝:……
皇宮的問題已經暴露,將來肯定不會再有無子的皇帝,也就是說大宋的皇帝中沒有親生兒子的隻有他趙禎一個。
官家越想越難受,如果眼前這些孩兒是他的親孫子親孫女他一定高興的很,可惜不是。
養子在他麵前恭謹守禮很是孝順,但是他知道那孩子因為早年的事情早已和他離心,如今孝順也隻是遵循孝道,並不是真的拿他當父親。
孫兒孫女們以前都沒怎麼見過他,更不用談感情。
這讓他怎麼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官家不願看見孩子們,曹皇後也不強求,官家不拿孩子們當親孫兒她當。
小夫妻倆都是在她身邊長大的,以前因為官家的幾接幾送疏遠了好些年,皇宮有
毒的事情暴露出來後所有人都後怕不已,話說開了之後感情更勝從前。
她這輩子沒有親生兒女,有養子養女也夠了。
彆院清淨,官家病的暈暈乎乎不理政事,一府三司每日派人前來探望,坐鎮中樞的相公們都是能臣,不會因為皇帝不在就讓朝堂癱瘓。
官家忽然清醒要召見蘇家小郎,消息傳到曹皇後那裡曹皇後也很驚訝。
莫不是回光返照?
她對蘇家小郎早有耳聞,據說是個天賦異稟的神童,小小年紀心性頗佳,連開封府的包黑子都對他讚不絕口。
而且那孩子幼年有過奇遇,時隔多年還能將當年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之前遼國使臣進京,正是他獻上的炸藥才沒有讓朝廷顏麵儘失。
真定曹氏是武將世家,真定府再往北沒多遠就是燕雲十六州,朝中因為主和主戰吵的不可開交,主和的臣子占儘上風,但是武將那邊卻大部分都主戰。
雖然武將的話在朝堂上起不到任何用處,但是他們都想著有朝一日奪回燕雲打到契丹人的老家。
炸藥一出,廣備攻城作的工匠們改良火炮,或許不久的將來廣備攻城作就真的能和它的名字一樣變成為了攻城而製作武器的作坊。
攻城作攻城作,做出來的武器隻能用於防守可不能稱之為攻城作。
曹皇後略一思索,召來宮人吩咐了幾句,然後端坐在院中繼續煮茶。
官家要召見蘇小郎,她見見蘇家主母也沒什麼。
蘇景殊不知道他娘很快也會到彆院,知道官家要見的隻有他一個人後越想越覺得害怕。
從太學到京郊彆院的路上,他腦海中的皇帝已經從懦弱無能一心隻想生兒子變成青麵獠牙一心隻想吃了他。
那什麼,宮裡沒有什麼吃小孩兒能大補的邪惡秘方吧?
雖然他還是童子身,但是他最多隻能貢獻點童子尿,彆的想都不要想。
他不是唐僧,吃了他不能長生不老,要他陪葬下輩子也生不出他這麼聰明的小孩兒,官家不要異想天開!
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小小蘇的腦洞控製不住發散,沒一會兒就鬼怪鬨事妖魔橫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的不是汴京城外皇家彆院而是西遊世界凶殘邪惡獅駝城。
帶路的宮人看他那麼緊張哭笑不得,安撫了幾句看沒什麼效果也不說話了。
官家是人不是妖怪,他們官家的脾氣再好不過,蘇小郎又是有功之人,官家召見隻會獎賞不會責罰,哪兒就要怕成這個樣子了?
彆院風景宜人,大夏天的涼風陣陣,剛一進去就令人精神一振。
蘇景殊將腦海中千奇百怪的念頭甩出去,到了彆院反而冷靜了下來,一邊走一邊欣賞彆院的景色,心裡的小人兒止不住的咬手絹兒:世上的有錢人那麼多,為什麼不能多他一個?
皇帝難得起身坐在外麵,在宮人的伺候下用了一碗粥,看上去氣色還算不錯。
派去傳召的宮人回來,不多時便帶著他要見的人來到院子裡。
少年郎約莫十三四歲,身量不算太高,模樣卻生的極好,第一次來到彆院也不顯得拘束,舉止得體落落大方,雖說禮數有些不周到,但這隻能怪他召見的倉促,怪不得蘇家小郎。
若他的孩兒能長大成人,肯定也是這麼討人喜歡。
可惜……
皇帝心中慨歎,麵色越發柔和,“景哥兒是吧?到朕這裡來。”
蘇景殊麵上乖巧,心中越發警惕,“官家。”
“朕聽聞你幼年在山間有奇遇,防疫之策和鉛汞丹砂有毒皆是奇遇中所知。”皇帝好脾氣的說道,“可否從頭開始講給朕聽聽?”
他已經派人去四川下詔,但是西南一帶動亂頗多,百姓尚且藏匿於高山深穀之中,江湖中人想要躲藏,官府想找人並不容易。
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能不能見到那些唐門弟子。
蘇景殊:……
這事兒過不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