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 她的眼睛跳了一整天(1 / 1)

七零林場雜事記 沾沾 3727 字 12個月前

棉花籽的育苗工作比林悅預想中要繁瑣得多,好在連著幾個大晴天,加上人手眾多,一個個育秧胚子整齊碼放秀蘭家的院子裡,林悅又用草席將其蓋住防止曬過頭,剩下隻需要早晚將草席淋透保持適度。

林原的天氣說變就變的也沒個天氣預報,林悅又在四周用泥巴圍一圈做了擋水牆。

棉花籽育苗時,林場那塊草地總算翻了一遍,等陽光曝曬後鬆鬆土。

就在林悅以為雨季結束時,暴雨再次突襲。

那天剛過午,幾個嬸子難得鬆快些,擠在方梅的小院子裡做針線活。這幾日天氣好,林悅跑鄉裡越發勤快,一來監工二來她攬了些私活。這個要歸功於高春蘭的“宣傳”,林悅不過是穿了身連衣裙拉著關優優在校門口轉悠一圈,自然有識貨的上來詢問。這時候能在高中讀書的,家裡或多或少也寬裕些,敢問的就不怕她沒錢買,林悅收費也不高,出貨又快,兩三天功夫就能穿上身,比裁縫鋪裡時興的樣式隻要一半不到的價格,說不心動都是假的。

這天,林悅要去鄉裡送貨,難得齊一舟有空跟過來,兩人駕了驢車,天不亮就從林場出發,等到了鄉裡也才透著光。微風裡夾著涼意,林悅忍不住連打噴嚏,忽然就左眼皮開始跳,就連心臟也一陣接一陣的發悶,毛針紮著似的隱隱作痛。她扶著齊一舟的胳膊跳下驢車,布包挎在臂彎處,心裡發慌,後背心直冒冷汗。

這幾日事情多,加上昨晚沒休息好,早上出門她又貪涼沒穿外套,約莫有些受涼招風寒了。

林悅並未放在心上。

她擦擦額頭,努力打起精神,齊一舟察覺到異樣便要領她先去白嬸那坐坐。

“來不及,我得先去學校,你去小樓那等我。”

“我陪你一道吧。”

“還是算了。你忘了上次,她們就差沒打聽你家裡幾口人了。”

林悅歪著腦袋想起上次的經曆。幾個姑娘羞答答地圍著她打聽齊一舟的消息,聽說是她未婚夫粉嘟嘟的臉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齊一舟決定先去小樓等她,他得先測量房屋,林悅想把一樓先弄個裁縫鋪出來,這裡麵有些關係他還要去疏通,既然要弄個門麵就該有休息的地方,他想在小樓裡安個家,不管以後住不住,她總得有個歇腳的地方。

齊一舟將林悅送到校門口,又陪著等了會兒,見有女孩過來才駕著驢車繞過學校獨自前往小樓。

小樓裡並未通電,齊一舟拿的手電筒還是從礦上借來的,擔心早上趕路林悅害怕。原本是要留給她方便在校門外等人,今日見校門口已經裝了路燈。

她便站在那處光暈之中。

齊一舟推開緊閉的木門。這扇門年代久遠,據說他爺爺還在時,這扇門就有了,早幾年鬨起來時,有娃蛋子說要破四舊把這門拆下來當柴火,被自家娘老子打得隻剩出的氣。

門才得以保留下來。

小樓簡單裝修一番,雖說隻是粉刷了白牆壁和夯平地麵,透風的窗戶上還沒裁玻璃,電燈的線路也還沒走明線,可齊一舟恍惚已經能看見林悅忙碌的身影。

在小樓的東南角有間三十幾平的小屋子,雖是陽麵卻有樹蔭遮擋,這時間鬱鬱蔥蔥甚是好看。莫名的,齊一舟覺得林悅會喜歡這間屋子,他想著按照林悅如今住的房子布置,向陽的窗戶下放張大桌子能讓她畫衣服的樣子,陰麵的窗戶放個小桌子沒事喝喝茶看看書,他發現林悅找關優優借書看,床放在屋子中間,靠牆的位置放衣櫥,他上回出去看過城裡人家的樣式,不複雜的他能找木匠弄出來……

齊一舟站在空蕩蕩的房間內,第一次覺得偌大一間屋子卻十分逼仄,原本空蕩蕩的房間內全是她來回穿梭的身影。

齊一舟敲了敲西邊的牆壁,打算再添個空間出來,住在這得有廚房和衝涼的地方,林悅愛乾淨每天晚上都要衝涼,雖然不講究吃喝,但不好吃真是一口不吃……

他在屋裡轉來轉去,恨不得將整個靠東麵的全都安了家。

林悅過來時,隻見齊一舟雙手抱臂站在窗戶邊,一臉笑意地環視整間屋子。

笑得那麼的,暢快……

林悅將收回來的手工費卷成一卷塞進齊一舟的口袋,她今天穿的上衣沒有口袋,錢攥了一路濕噠噠的。她眼皮仍舊在跳,以為是沒休息好,隨便扯了根草葉子貼上。

齊一舟將人攬在懷中,清晨的陽光穿過窗戶斜斜地灑滿整間屋子,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林悅說了。

林悅聽得認真,待他說完才開口問:“你不是說你是獵戶,不想離開林場嗎?”

“獵戶也有媳婦吧。媳婦在哪,家在哪,你打算把我一個人丟在林場?”

“我沒想過住鄉裡。”

“那就現在想。家具讓木匠上門打,你有沒有特彆喜歡的樣式。”

林悅搖搖頭,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她不敢想,今天來鎮上方梅還讓她去扯兩身紅綢子回去做嫁衣,她連這個錢都想省,卻又難得見齊一舟如此暢快不忍心潑盆涼水。她說了幾個樣式卻都是老款式,齊一舟便皺起眉頭來,扶住她的肩頭哄著道:“月兒,說不定咱們之後真要住這裡,花一回錢總比花兩回來得劃算。”

“可齊家村你有家啊?”

“不好說,礦上這事沒個準。昨天礦上又滲水了,如果再滲水他們真打算從旮旯山下手。”

“他們還沒放棄火燒旮旯山的計劃!”

林悅驚呆了,以為礦區有條不紊地開展工作,旮旯山暫時不會有什麼問題。

“目前勘察出來的含煤量巨大,如果真是這樣,犧牲一個旮旯山算不得什麼。”

“也許勘察有誤呢,地底下什麼情況沒人知道,旮旯山卻不同,山神廟在上麵,而且每年冬雪有一半都是旮旯山擋住的,他們要是放火燒山我第一個不同意。”

她知道林原所謂的煤礦到底是怎麼回事,地下的煤礦從開始發掘到結束才兩年時間便無煤可采。促使這一切的不乏有激進派的好大喜功,但礦區的建立和休止給林原帶來了生機的同時又加速了毀滅。短時間內是解決林原大部分人吃飯問題,可不斷的深挖的植被迅速加劇水土流失,如果旮旯山再保不住,林原鄉再沒有什麼可以抵擋西部吹來的風沙。

見她氣得直喘氣,齊一舟輕拍她的後背撫著,他比任何人都擔心這片山林,林悅的話隻是讓他下定決心該做點什麼。

兩人丈量好一樓的尺寸,林悅找了個粉筆在地上畫了大概拜訪物品的位置,她暢想著在一樓有間裁縫門麵,裡間再弄個倉庫,另外一邊做間成衣展示區。林悅想還要去省裡進點時興的布料,做成樣衣再擺幾個模特擺件……

村裡這一季棉花不知收成如何,紡線浸染這些都要在村裡完工。

等明年,她要走出去看看,往南邊去尋路子。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林悅到底沒有去挑喜服的布料,卻給齊一舟扯了身灰藍色的西裝布料,加上之前跟關優優出來買的婚鞋,衣服算是置辦齊了。她眼皮跳了一整天,就連中午吃飯時也得用手壓著,白嬸拿了兩塊碎冰用布包著熨在左眼上,冰冰涼涼很是痛快。

白嬸安撫說,怕是累了又沒休息好,要是還跳就去衛生所看看,彆自己瞎琢磨。

白嬸又拿了七張購貨票,給兩人置辦家具。林悅正想推辭時,齊一舟已經伸手接過來。

“你咋全拿了,這東西搞到手不是挺費事嗎?”

“沒事,白嬸在國營食堂上班,不差這點。”

兩人便又去了供銷社,定了些東西約好取貨時間準備回林場時,原本晴好的天氣忽然烏雲壓陣大雨傾盆,林悅自打上次跟周月鳳出門淋了個落湯雞後總會多做些準備,兩人穿上雨披準備套著驢車往回趕,剛上大路迎麵就遇見騎馬狂奔的林有,見是他倆林有翻身下馬一把抹乾臉上的雨水:“小月牙,你快點回家,礦上滲水,你爹跟林生被壓在塌方裡……”

“你說啥!”

林悅隔著雨簾喊道,勉強扶住車架才穩住身子。

“礦洞塌了,下麵埋了人!”

“人呢,人可救出來了?”

“不知道,好多人受傷,我還去醫院接醫生。齊小哥你們趕緊回吧!。”

林有說著就要走,齊一舟一把牽住他的韁繩道:“你套驢車去。”

林有沒有反駁,韁繩丟給齊一舟後,自己套上驢車往鄉裡去,醫院應該有汽車往林場去。齊一舟翻身上馬,朝林悅伸出手道:“彆怕,礦洞我下去過,不深,隻要救援及時問題不大。”

齊一舟將林悅護在身前,一手攬住她的腰肢一手扯緊韁繩,大黑馬一躍而起如烈風般疾馳而去。

暴雨中的疾風帶著涼意撲麵而來,林悅抓住馬鞍的手緊了又鬆開,她知道自己不能亂,也許回去時爹和阿生已經被救,人完好無損站在人群中敘述凶險的經曆……

也許林生還有點小擦傷,她一邊上藥一邊罵他,到秋還得送他去縣城讀書……

礦洞。

塌方。

這四個字黑漆漆地讓她眼中充滿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