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林悅便同齊一舟一道去了鄉裡。
齊一舟套了驢車,又在車後墊了褥子防止山路顛簸,繞是這樣山路走一半時,林悅也被顛得七葷八素不辨東西。她整個人伏在褥子上,將身子緊貼著些才稍微好受。齊一舟看她這副模樣又心疼又好笑,逗著她說:“倒是沒見過你不折騰的時候。”
林悅瞪他一眼:“齊一舟,你彆說話。”
齊一舟隻是笑笑果然沒再說話。穿過山道到平原地時,齊一舟跳上驢車,揮動長鞭驢子受驚朝前“嘚嘚”跑去。車輪碾過鮮嫩的青草地,大大降低的顛簸,林悅慢慢直起身子,這是她第一次離開生產隊。
驢車像是駛過巨大的抹茶蛋糕。
連風都透著甘甜的香氣。
草地也好,樹林也好,一切都剛剛好。
兩人到鄉裡時已經接近中午,齊一舟提議找個地方歇歇腳,林悅卻堅持先去派出所,有些事情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她想親口問問林花和趙斌。
派出所裡負責接待他們的民警是夜裡去過林家的,顯然跟齊一舟很熟悉,兩人打了招呼後齊一舟表明來意,對方有些為難說人雖然拘著這事沒審之前不好說。
“我隻是問幾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林悅解釋道。
對方沒有回答,卻又看了齊一舟一眼:“齊哥,這事可算你欠我個人情了。”
齊一舟鄭重地點點頭。
林悅先去見的林花,林花雙手被銬在椅子上,臉頰上被彎刀擦傷的部位應該做過處理,她雙眼呆滯臉色灰白。如果不是民警一路將林悅帶進來,她幾乎認不出眼前的人就是林花。
她肉眼可見的胖了一大圈,短短半天,這也太詭異了,就像吸飽了水的海綿,整個人腫脹得厲害。
“林花?”
隔著鐵窗,林悅叫她的名字,林花無神的目光終於有了焦距:“月牙,我沒有,真的,我不知道我怎麼就去你屋子裡,我什麼都不記得。你彆不信我,我沒想乾壞事的。”
林花情緒激動,極力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林悅沒有著急說話,她等待林花言語中的漏洞,她雖然沒審過人,上一輩子警匪□□的電視劇也沒少看,這種時候誰激動誰出錯誰話多誰死得快!
可林花反反複複也就那麼幾句話,直到有人在門口敲了兩下,林悅才看口問:“我記得你之前不是喜歡向東的,你跟趙斌什麼時候?”
“我是喜歡向東,可他不搭理我。我其實知道,向東願意跟我說話一直是因為你在旁邊。既然他不喜歡我,我也沒必要喜歡他。”
“那你的意思是趙斌喜歡你?”
“他不喜歡,他嫌棄我胖,皮膚不白。他總說我要是長了你這張臉就好了。”
“所以趙斌喜歡我這張臉?”
“他說過的,但是他不喜歡你的性格,你太厲害了他沒有辦法掌控。”
“所以他選了你是不是?”
“是我娘。你跟齊一舟的事成了之後,她逼我逼得太狠了,我就想著隻要離開家裡,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我沒想過要害你,我們從小一起張大。我羨慕你嫉妒你,但是我們是姊妹,我不會害你的。”
這一點,林悅倒是相信。林花連殺雞都不敢,怎麼會敢殺人呢?
“前天晚上也是你?”
林花點點頭。
“你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是趙斌,他說讓我去偷你的貼身衣服,可我剛翻進去就被你發現了。”
聽見這話,林悅一陣惡寒。心想這趙斌還真不是一般的變態。
“那昨晚呢?”
“昨晚我真不知道。我晚上睡得早,迷迷糊糊做了個夢,我夢見我想回家我娘不給我回,她攔著我不讓我進門,我就躲,然後疼我就醒了。”
“可你帶了刀?”
“不是的,是我娘,她說有人偷兔子還誣陷她,她讓我半夜去守著兔子,我害怕她就給了我一把我爹打獵的刀,刀都上鏽了,隻能嚇唬人。”
林悅聽出來林花沒有騙她,看來症結還是在趙斌那裡。她又多打聽了一句,問林花如何在短時間內這麼的胖瘦自如。林花指望著她能救自己,如今什麼都肯說。她說是趙斌給她吃了一種東西,吃完就會拉肚子把身上的肥肉都拉掉,但壞處就是一旦吃了就不能停,否則很快就會變回原樣。
這一點,林悅半信半疑。如果真有這種技術,不用等改革開放春滿地,隻要有人的地方這玩意弄出來都有受眾,他趙斌又怎麼會藏著掖著。林悅離開時,林花一直問她自己什麼時候能回家,她還問警察如果槍斃她的話能不能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抱回去給丁三嬸養著老兩口將來也有人養老送終。
趙斌卻不願意見她,還揚言她如果非要見那就見一見他的屍體。
從氣窗裡能看見趙斌臉上傷得不輕。
林悅在派出所等到傍晚,趙斌的審訊才結束,大概就是他慫恿林花報複林悅,至於如何慫恿的他用了一個詞語:獻身!
他不承認自己是主謀,將大部分責任推給林花,也不知林花怎麼想的,再審她時她竟然擔下大部分責任。
雖說這場報複對林悅沒有造成傷害。但趙斌被拘了九個月,等他再回來簟村時已是隆冬臘月,至於林花,若不是一場意外,恐怕她的孩子都要在監獄出生。當然,這是後話。
因為林悅執意要等趙斌審訊結束,兩人離開派出所時外麵已經黑了。好在所裡同誌開了介紹信讓他們去住賓館,才不至於兩人露宿街頭。
齊一舟提出找個地方吃飯,兩人早上就沒吃,這會兒林悅也著實餓了,她本想隨便找個麵館對付點算了,齊一舟卻拉著她在街上七繞八繞來到一家國營飯店。
裡麵的服務員似乎對齊一舟很熟悉,見他進來就笑著問:“今兒還是老三樣?”
“不了,白嬸,今天點菜。”
叫白嬸的服務員見他身後跟著俊俏妹子忙把菜單拿出來,領兩人去了處僻靜的位置,自去忙了。
“齊一舟,這裡看上去很貴!”
林悅不大知道行情,不過看這個時間點來吃飯的個個打扮得體,男的油頭女的踩著小高跟……
林悅雖然好看,如今一襯也就是山野裡的小蘭花。
“吃完飯,把你押這裡!”
齊一舟難得咬著後槽牙說道
“你敢!你就不怕回去討不到媳婦?”
齊一舟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你答應了?”
“沒有!”
“你剛剛說了,你是我媳婦!”
“我沒有說,我的意思是你把我押這裡回去就沒有媳婦……”
得了!
解釋得更清楚!
*
齊一舟讓林悅點菜,菜單上沒標明價格,林悅怕兩個人吃不下太多,就點了一葷兩素,他接過去又添了個湯,很快白嬸就將菜上齊了,菜碟裡碼得滿當當,湯跟鍋齊平著……
林悅張大嘴正想解釋自己沒點這些,旁邊那桌人看不下去嘟囔起來,其中坐得離林悅最近的那位猛站起來,將身後的椅子一腳踹得老遠,險些砸了林悅腳背。
“我說,怎麼回事!我們等多久了,他們剛來就上菜的,是覺得哥幾個吃不起?啊?”
那一桌坐了六個男的,間或三個打扮精致的女孩兒,說話的男人大腹便便,西裝褲快要提到脖子,顯得整個人像個水桶,裡麵卻隻裝了幾口水。
白嬸先是看了眼林悅的腳,這可是齊一舟頭回帶姑娘來,要是嚇著人家她可不好交代。
“姑娘,沒砸著你吧。”
白嬸將椅子重新扶起。林悅見她態度親昵,也笑著說沒事。兩人一來二去,反倒讓旁邊那一桌覺得自己被晾在一邊,越發氣得不行,胖男人抵在白嬸跟前大聲吼道:“老子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
齊一舟想站起來,被白嬸按住:“這事我還處理得了。”
白嬸轉身朝胖男人問:“你是因為我們先給這桌上菜生氣的對吧,看你不是本地人,我不跟你計較。不過您旁邊這位應該知道原因。好了,我去給你們催催菜。”
白嬸說完就走。
胖男人七竅生煙舉起桌子上的茶杯就要砸,他旁邊那位梳著大波浪的女孩忽然一聲清喝:“二子,夠了!”
“紅姐,你……”
“坐下,那人我得罪不起。”
女孩瞪了胖男人一眼,轉頭朝林悅招呼道:“同誌,剛才是我弟弟著急了,沒傷到你吧。你們這桌我請了,吃多少我請啊。”
“不用,飯我還吃得起。”
齊一舟壓著火氣,卻又怕嚇著林悅,他起身跟她換了位置。
白嬸再出來時,對方的飯菜也送了過來。
林悅和齊一舟吃飯時,白嬸一直站在兩人身後,時不時上前添湯加菜的,齊一舟好像已經習慣這樣,林悅就是不自在也沒說什麼,畢竟這頓飯花錢的人可是齊一舟。旁邊那桌的胖男人又坐不住了,他瞧著白嬸喊道:“你,過來,給我們也添點菜。”
白嬸沒動。
反倒是齊一舟開口:“嬸子,您忙彆的去,我們這兒自己來。”
白嬸這才走開,她也沒去隔壁桌,撿了塊抹布,轉身去擦無人就坐的桌子。胖男人氣得跳腳,手裡的筷子直直朝白嬸丟去。
“哢嚓!”
齊一舟的筷子從手裡飛出去,不偏不倚將男人丟出來的筷子撞飛後,他的筷子直直地插進牆壁中,筷身劇烈搖晃發出“嗡嗡”的嘶鳴。
“白嬸,麻煩再拿雙筷子。”
“哎,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