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日昌平出事,秀蘭實在拿不出錢來,才通知娘家兄弟接濟一二。也不知道那邊怎麼說的,直接將春蘭退了學。之後秀蘭懷孕到生產,春蘭一次也沒來過。聽方梅說也送過信結果連麵也沒見到,可憐秀蘭生產時一個娘家人都沒在身邊。至於春蘭這次過來,方梅猜測怕是為了錢。
林悅知道猜忌傷人,但單憑昌平哥這些年的接濟,在他出事後,春蘭若是感恩又怎麼不會登門探望呢?
鬥米養恩升米養仇的事林悅見得多了。
她並不做批判。
她從春蘭身邊擠出房門,輕輕將門扉扣上,朝院子走去,前麵的事情不知道處理得如何,她想去聽一聽。
春蘭快步跟上小聲在她耳邊道:“月兒妹子,彆去了,差不多該散場了。那倆為非作歹的都扭送去派出所,女的她媽哭得不行,我……”
“那是丁三嬸。你該見過的,昨天和今天是她照顧嫂嫂吃喝。”
林悅對突如其來的親昵很抗拒,她讓開一步跟春蘭拉開距離,在聽到她稱呼丁三嬸為“女的她媽”時徹底忍不住了。丁三嬸再不好,也自發上門照顧她姐姐月子的。
春蘭麵上一紅,似乎覺得林悅的口氣過於惡劣,差點要掉眼淚:“我不認識她,再說昨天姐姐都是我弄的。我聽說她還偷了你一條兔子,她還罵過你呢,我以為你不喜歡她。”
林悅沒再多說一句,繞過她直接走出院子。
這種茶言茶語在她當代鑒婊達人麵前根本不夠看。
但在外人看來,一前一後從林家院子裡走出兩位仙兒,前頭那個氣呼呼後頭那個嬌滴滴。春蘭在簟村風評不好,多半是昌平出事之後,從前一兩個有意攀點關係的,在她這次登門也沒了走動。人心都是熱的,捂不熱的定是異類。簟村的老少爺們心裡透亮。
門口人散了不少,堂屋裡林鬆酒氣剛散,趴在門檻上堵著林海的路,總歸要死要活也要把林花弄回家。林海拗不過他,卻也不肯拉林悅說和,就被堵在原地抽眼袋,嗆得林鬆又是饞又是氣。
“他弟,你讓月牙彆鬨了,行不行,到底是沒嫁出去,再鬨下去名聲還要不要了!”
“我丫頭命差點都沒了!你莫跟我說彆的!”
“哥!我叫你哥行不!實在不行,你叫齊家伢子去說一句也行,鄉裡他的話也是有分量的!齊家伢子!齊家伢子!”林鬆腿腳不便在堂屋裡扯著脖子喊叫。
“彆喊了,我不會叫他去的。”
林悅的出聲讓林鬆怒火中燒,他指著林悅的鼻子罵道:“大人說話,你插什麼嘴!你這還沒嫁給齊家伢子,就是嫁了,齊家也是你能做主的!”
“她能!我說的!”
齊一舟扛著梯子走進來,他看了林鬆一眼後走到旁邊將梯子放好站到林悅身邊,明晃晃是在給她撐腰。
“這事,爹不會同意,我也不會。二叔再想其他辦法吧。”齊一舟說完這事算是落了錘,他跟林海說後麵氣窗補好了,下午他再把後院牆墊高些。林海對這個女婿什麼都滿意,自然沒有二話,趁著空蕩拔腿就去村裡,他還得搞清楚趙斌為什麼要害林悅!至於林花,他最多也就幫著腿腳不便的林鬆問兩句。彆的,該怎樣就怎樣吧。
齊一舟忙了一上午,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貼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形,林悅忍不住多看兩眼被他捕捉到之後,人家故意在她跟前撩起衣角不時扇動幾下……
小麥色的肌膚。
緊繃的線條,平滑的質感……
林悅深吸一氣,眉心閃動。她心想,上輩子孤寡二十多年,這是她應得的!
她揉了揉眉心,生怕鼻血流出來,一抬頭就看見齊一舟眼底的笑意,仿佛再問她,你喜歡這個怎麼不早說?
他甚至把衣服又朝上掀開幾寸……
林悅無力望天,艱難地移開腦袋,正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時,回頭人已經走開,留下林悅在原地氣得抓耳撓腮。
不遠處的陰影中,春蘭一雙眼睛幾乎滴出血珠來,她攥緊拳頭默默離開林家。她也沒有直接回姐姐家,她覺得吵,吵得她頭疼。大哥原就讓她來看看,可她不願意來。如果不是姐姐斷了她生活費,她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田地。她讀書成績不錯,老實說將來是有機會考上大學的。可姐夫一出事,姐姐連跟她商量都沒有直接給大哥說沒錢了!
她一個月才用六塊錢,又不是六百!
她竟然真就不給了。姐夫這些年可沒少掙錢,她就不信一點存款都沒有。再說幫助自己上學不是她這個做姐姐應該做的嗎?當初娘死之前可是拉著她叫她親口答應的!她居然就忘了!
等她考上大學,她臉上不是也有光!
春蘭在村口轉悠了大半晌,直到家家戶戶升起炊煙時才往回走。她這次是從大哥家跑出來的,自打退學後,大嫂嫌棄她在家裡白吃白喝,張羅著要把她嫁出去收一筆彩禮錢給自家兒子娶老婆。春蘭心氣高,連著相看幾次她不是這不滿意就是那不滿意的,一會兒嫌棄人家高,一會兒又嫌棄人家矮,胖的嫌棄胖了,瘦的嫌棄瘦了,家窮嫌棄人家沒錢,有點閒錢的又嫌棄人家暴發戶銅臭……
他們那個鎮上快給她相看完了,人沒相中,聲名卻傳了出去,再有人聽說跟她相看的頭都不回。
她家大嫂怕人砸在手裡,收了娘家莊子裡養牛戶兩百塊彩禮就要把她嫁過去。
兩百塊錢!竟就想把她賣了?
她是來找姐姐拿錢,她打算拿個三五百,把彩禮還了後剩下的錢她回學校讀書,就算是她跟姐姐借的,等她上了大學有了正式工作,這幾百塊錢她會十倍百倍還回來。
春蘭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拿了錢她就走。
可進了姐姐家門她卻糊塗了,這裡跟印象中的姐姐家一點邊都不沾。彆說錢了,連個像樣的家私也沒有,皮貨沒有,值錢的金子也沒有!什麼都沒有!昨晚她探過姐姐口風,大概意思是姐夫失蹤她變賣了錢財托人進山去尋人,結果人沒找到錢也花光,她還要養孩子,原來昌平留下的金耳環也拿去賣了,隻剩下一個金戒指當做念想。
那根金戒指細得跟麻繩似的,她原來也是瞧不上,如今不也是沒辦法。
若不是昨天夜裡鬨出的動靜,她昨晚就走了。
昨晚她跟林花睡在一處。林花看著呆呆的,睡覺呼嚕震天,她被吵得睡不著就準備起來走了。她剛起,林花也跟著起了,她以為是林花發現了什麼急忙藏起來,就見她搖晃著身子連件褂子都沒披出了院子。春蘭是讀過書的人,她不信鬼神,加上好奇心作祟她就跟著林花想看看她去乾什麼。
林花出了院子,站在門口良久。
春蘭差點出師未捷先放棄。她藏在院門後,聽見林花小聲嘀咕著什麼,像是跟誰商量來著。
方圓十幾米地兒,除了她們兩個再沒一個醒的。
門外林花推三阻四,門內春蘭滿頭疑問。
又過了良久,門口的林花叫了一聲,似是怕極了般撒腿就跑。春蘭這會兒心想,怕不是書上說的夢遊之症吧。那胖嬸瞧著挺寶貝自家姑娘,若是她要緊關頭將人救了,怎麼也該感謝她,說不定能再添點錢財。春蘭跟了上去,林花跑跑走走最後停在一戶人家的後院,不高的院牆裡鑽出個男人的腦袋,三兩下將林花拉了進去。
春蘭心下了然,這人男女私會。她可沒興趣理會這種事情,真是臟了她的眼睛。她拍了拍上衣口袋,那枚結婚戒指靜靜躺在那裡。幸好她早有準備,不然這趟還就跑空了。隻是她沒帶點吃的,這一路上怕是要餓肚子。春蘭有點生氣,他們倒是爽快了,她卻要餓肚子。她彎下腰撿起一塊碎石頭隨手丟進後院裡,可惜沒砸到那對野鴛鴦,接著她又砸了幾塊,直到一聲悶響傳來,那戶人家的燈亮了起來。
從門裡跑出個少年急匆匆朝村部去了。
春蘭知道自己該走了。她從院牆出來,眼前唯一一條路被林家的燈照得透亮,她隻能等。
很快,春蘭看見一男一女被人從屋內壓了出來。女的正是林花哭哭啼啼的樣子實在難看。春蘭隻看一眼便移開目光,可她卻再移不開眼睛。
光影下有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春蘭一眼就認出他。
他叫齊一舟。
林原人口中那個神一樣存在的男人。
他怎麼會在簟村呢?
春蘭的眼睛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她屢次相親失敗時,自家嫂子就拿齊一舟刺激過她,說她想要摘天上的星辰。如今,星辰不就主動走動她麵前。春蘭不由自主地邁開腳,卻看見齊一舟小心翼翼護著個女的,他彎下腰不知跟她說什麼,那女的一動不動跟個呆子似的,從頭到尾沒看齊一舟一眼。相反,齊一舟卻鞍前馬後殷勤倍至。這種感覺就像是供奉在廟堂的神仙被人把神像當柴燒!春蘭怒火中燒,簡直要原地發瘋!
可她忍住了。
她悄悄返回姐姐家中,將戒指還到原位,躺回柴房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