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屋子的窗戶正對著院門,秀蘭是想著這樣昌平一進門她就能看見。此時透著月光,門前黑影不斷閃過,有人站在二嫂家門口。
林悅緩緩從床上下來,她怕嚇到秀蘭說自己出去解手。秀蘭沒有疑義叮囑她點了油燈,小心走路。
林悅拾起藏在門後的燒火棍,她沒掌燈貓著腰慢慢走進院子。
這幾天她半夜醒著,隱約感覺有人在門口晃悠,一開始隻是在院門外,昨晚那人竟然嘗試著翻牆進來,恰好被路過的人嚇走。昨天林悅回家將這事跟林生說了,讓林生晚上守在門外樹上,摔杯為號打算來個甕中捉鱉!
林悅挪到門前,遲遲不見林生給信號,便從門縫裡朝外望去,隻見月色下大門外站著個高高壯壯的身影。
居然是齊一舟!
林悅一下拉開門,快步走到齊一舟麵前,四處尋找哪裡還有林生的蹤影!
不過想來是林生害怕才轉頭拜托齊一舟,畢竟齊一舟看上去比他能打多了。
“是林生讓你來的?”
“不是。”
齊一舟搖搖頭。他這幾天忙著屋子地基,加上林悅又不回家,他過來的次數也少。今晚不知怎地,他心裡不踏實,就想著過來看看,剛進村就看見一道人影在勾著身子往前跑。他一路跟著到了林昌平家門外,因為知道林悅就住這裡,齊一舟毫不猶豫從暗處走出來。
他剛現身,黑影就躥逃出去。
齊一舟是個好獵手,他不會去追,隻會守在原地,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此時他見林悅手提木棍,臉上的驚恐來不及掩飾,當下語氣急躁地問:“你怎麼不跟我說?”
林悅剛被嚇得不行,如今還沒緩過來不說,這人也不安慰兩句上來就是質疑,林悅“啪嗒”把棍子丟在地上,沒好氣地道:“跟你說啥,我連你麵都見不著,有說給空氣聽的力氣,我自己多吃兩碗飯。”
齊一舟沒說話。
林悅仍生著悶氣,她今晚真被嚇到,如果知道林生沒躲在外麵,她是絕對不敢自己出院子。
她怕死!更怕死得不明不白!
“這種事有幾天了?”
“你看清楚是誰沒?”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說話。
齊一舟搖搖頭,他眼睛很毒,尤其是夜間,可剛才那人一閃而過動作非常麻利,再一個就是對方明顯做了偽裝,衣服身形完全看不出來,再一個對方沒有蒙麵應該是被人看見也認不出來那種。
“好幾天了。之前就是在外麵轉悠,昨晚他想翻牆……”
“好幾天你為什麼不說!”
齊一舟一聽那人晃悠幾天而自己竟然一無所知,再看林悅說得輕描淡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若是山匪你怎麼辦?要是歹人呢!你根本不堪一擊!你要是出事,我怎麼辦,我……”
“齊一舟!”林悅打斷他的話,忽然問:“齊一舟,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現在?”
“你,你,我跟你說什麼,你,你!”
齊一舟氣得話都說不周全。
“我記得你從前對我並不熱諾,印象中你跟我也沒見過幾麵。你現在這些感情也好,熱情也罷,都是從何而來的?我不是質疑你,我純粹是好奇。”
林悅問出這個問題,並未真期待能聽到什麼回答。
這幾天相處下來,林悅也看出來了,齊一舟看上去人畜無害,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這人要麼腹黑要麼腦漿全黑,就剩下那點心眼是溫熱的。
齊一舟沉默片刻輕輕嗓子後堅定地開口道:“是山神。他說我該娶你回家了。”
得了!
林悅為之絕倒!
她怎麼會希翼狗嘴裡吐出象牙!
她連看都沒再看他,轉身走回院子,當著他的麵“啪嗒”一聲關上房門。
拜拜,您呐!
秀蘭聽見動靜,推開窗戶問:“月兒,咋了?”
“沒事嫂嫂,門外來了條狗!好大一條大黑狗哦!”
林悅說著故意提高音量,門外的齊一舟四下打量也沒找到林悅說的那條狗。齊一舟沒有欺騙她,他上門提親的確是山神催他的。那天晚上他跟平時一樣在山神廟裡歇腳,他做了個夢,夢裡山神扯著胡子說林家的瓜熟了就該摘彆叫旁人摘了去再後悔莫及,夢裡山神捧來個白嫩嫩香軟軟的小香瓜,他摟在懷裡委實有些愛不釋手……
後來怎麼睡不著,在林子裡轉悠便遇見她。
齊一舟覺得這些都是山神的指令。
他靠山吃山,斷沒有違背山神命令的意思。
隻是眼前的林悅比山神捧給他的小香瓜刺頭多了,真叫他無從下牙!
天蒙蒙亮時,門口再次傳來動靜,林悅剛和衣躺下,瞬間睡意全無,她小心爬起來,忽然想起棍子丟在門口,隻能抓起桌上的茶壺朝門口走去。
“姐,姐,姐。”
三聲賠著小心親昵至極的呼喊將她從驚恐中釋放出來。
林悅拉開門,門外站著的林生雙手合十念叨道:“姐,原諒我,下次下次我就睡門口。”
林生睡過頭了,一覺醒來天都快亮,嚇得拔腿就來找人。
林悅冷哼一聲也不搭理他,像對齊一舟一樣把人關在門外。
這天一早她就去村裡,說晚上有人在村裡遊蕩,看看要不要讓人加強巡邏。接待她的村乾部是個中年女人,林悅沒見過她,不過對方態度很好,說記下來等村長回來看看怎麼辦。
林悅回了趟家,打算找兩件趁手的家夥防身。家裡的門開著,齊一舟跟林生正在給穀倉上梁,兩人見著她具是一愣,誰也沒敢上前。林悅昂著頭當做沒看見他們,她進雜物間拎出把砍刀,刀磨得透亮卻很沉,她勉強兩個手能提得起來,除此之外她又翻出把剔骨刀,像模像樣地彆在腰後……
齊一舟忙從梯子上跳下來,從她腰後把刀收走。
“你晚上安心睡,我守著。”
“怎麼?山神又給你說了?”
“你又為什麼生氣?”齊一舟頓了頓接著說:“山神沒說,是我的主意。”
“那怎麼行?要不你問問山神,看看老人家同意不?”
“這事不好勞煩山神。”
齊一舟聽不出林悅陰陽怪氣地語氣,仍十分認真地解釋。一旁的林生實在看不下去,站在齊一舟身邊小聲道:“姐,咱們是獵戶不能不敬山神的。”
“閉嘴!我哪一句不敬山神了。我正是敬山神才讓他去問的是不是?”
林生被姐姐一瞪,哪裡還敢說話。
齊一舟這才回味過來,低聲問:“你是生山神的氣,還是生我的氣?”
林悅無力望天,她把砍刀扛在肩上大聲道:“要不,你去問山神去!”
說完,她就這麼扛著砍刀走出家門。齊一舟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不過覺得她抗刀的樣子實在可愛得很,當下竟然眼角含笑。林生隻覺得齊一舟被自家姐姐折磨瘋了,才能在這種情景下笑出聲……
林悅把砍刀藏在門後,免得秀蘭看到擔心。
吃完晚飯後,秀蘭拖著腫脹的雙腿去婆婆家看了眼小弟,大伯母在煮晚飯,拿了根繩子將小弟栓在廚房門口。任憑一個做母親的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孩子被人拴住脖子……
林悅要上前被秀蘭拖住。
“我盼著今晚就能生了。早一天生早一天接小弟回家。”
林悅熬了幾天,洗了腳難免有些困意,秀蘭勸她去床上睡一會兒,實在不行晚上再喊醒她。林悅心裡惦記事,叮囑秀蘭一定喊醒她。林悅原本想著就大概眯一下,頂天也就一個小時左右,那會兒天還沒黑,誤不了大事。再說她躺在秀蘭旁邊,她一起身自己就會醒。
可她太累了,又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林悅真就睡著了。秀蘭望著她眼下的陣陣青色,實在不忍心喊醒她。
林悅這一睡,再醒來就已經是半夜。她驚出一身冷汗,忙從床上爬起,四下檢查一番,確定沒事後才倚著牆根坐下平複心情。
忽然一陣□□聲從床頭傳來。
林悅第一反應是自己幻聽了。這種幻聽這兩天沒少聽見。
緊接著是第二聲!
林悅立馬跳下床點上煤油燈,秀蘭不知何時平躺在床上,她雙眼緊閉,豆大的汗珠正從她額頭滑落……
“嫂嫂,嫂嫂,醒醒。”
林悅輕輕推她一下,秀蘭的身子燙得嚇人。
她聞見空氣中有絲絲血腥氣,忙掀開被角裡麵已經濕透,好在不是血水……
她猶豫片刻最終沒有喊醒大姐,她輕聲告訴秀蘭她去喊人,讓她堅持一下。
林悅來不及披件衣服,套了鞋子就拉開房門,她渾身發抖腳步虛浮……
她做了很多假設,卻在真實麵對時潰不成軍。她一遍遍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一遍遍責罵自己,好像這樣才能維持她衝入黑夜。
她拉開院門。
木門外,兩個人竹竿似的杵在門外。
齊一舟和林生兩個大門神。
林悅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齊一舟忍住沒上前扶她,怕她再對山神口吐惡言。
“姐,咋了?”
“快,叫人,嫂嫂要生了。”
林生一聽抬腿就要跑。
“你陪她,我去!”
齊一舟不等兩人立馬衝進黑夜中。
“去喊娘來,嫂嫂不大好。”
林悅讓林生去喊人,自己從地上爬起來走了回去,她知道得在接生婆來之前叫醒秀蘭,得再換一床乾淨的褥子,免得交叉感染,她還得燒熱水,把東西預備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