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
趁著方梅發呆,趙斌上前一步,他聲音很輕。
林悅扯了扯嘴角:“我們很熟?”
這話問得沒有毛病,畢竟在整個林原隊上都知道一直是林月倒貼趙斌,他卻苦於無計可施與她周旋!他趙斌是大城市的,怎麼會跟鄉下的野丫頭暗生情愫!趙斌可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外人眼裡趙斌高風亮節,越顯得她小門小戶見不得世麵。
趙斌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發白。
他本就瘦弱,加上又演了幾分,當下竟然有要暈倒的架勢。
林悅拉著方梅瞬間快步越過他,連一個眼神都不留地拔腿就走,直到林生藏東西的草叢邊,林悅才站住腳,捂住胸口道:“嚇死人,差點要被他訛上了。”
不料忽然被人一把摟進懷裡,方梅有些泣不成聲地道:“月兒,我的好月兒,你回來了,山神老爺保佑,我的月兒回來了!”
方梅的哭聲壓抑又洶湧。
儘管這些時日,有些閒言碎語抵到他們夫妻跟前,他們也是言辭鑿鑿維護自家姑娘,更是關起門來過日子,儘量不去理會。隻有齊家嬸子問起時她才一遍一遍解釋,說自己家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她的女兒是天上的月牙兒,怎麼會是水性楊花的狐狸精!
林悅安撫了好一會兒,才讓方梅止住了哭聲。
“月兒,你信娘的,齊家伢子是個良配。這十裡八鄉在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方梅擤著鼻涕還不忘給齊一舟作保。
林悅沒說話,原主記憶中關於齊一舟的部分很零碎,像天際的星辰,儘管璀璨卻不是她的康莊大道。好在方梅也不逼迫她,隻說往後她自然會知道。兩人扒開草叢找到林生的褂子,方梅手腳麻利地藏在衣服肚裡。
“你們在藏什麼!”
一聲稚嫩的嬌喝嚇得方梅一顫,褂子從懷中滾落,銀耳跟蘑菇散落一地。
方梅的臉上冷汗滑落,來不及思索就要跌坐在地。
林悅拉住她,腳尖挑起林生的褂子,輕巧巧地踢在身後,在方梅不解地眼神中迎上來人的目光。
來者是知青隊裡唯一的女孩周月鳳。周月鳳是南方人,說話有些口音,禿子又急又緩軟糯糯地十分可愛,加上性格活潑在林原頗有些人緣。
她曾勸說過原主,讓其不要跟趙斌往來。
林悅笑著迎上去說道:“月鳳,是你哦,你怎麼在這裡?”
周月鳳望著對方明晃晃地笑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回道:“我在找東西。”
“找到沒?要不要幫忙?”
林悅說著又朝她走了兩步。
周月鳳連連擺手:“不要緊,我自己能行。”
她說完才想起來什麼,指著方梅和地上的蘑菇:“這個,這個你們不能帶走,這是林場的,是公家的。萬一要讓彆人知道,告上去你們說不清。”
林悅像是沒聽見般:“你說這個?正好我給你說說,這些不知道誰藏在這裡,你彆看都是蘑菇有的可是能毒死一頭牛的,你看這個就不能吃,這個也不能吃,這個,這個,唉,你們城裡人分辨不出來,要不我替你撿好?”
“我說了,這個不是我的。”
周月鳳急得跺腳,她出來得匆忙鋼筆不知落在哪裡,那是她唯一一直英雄牌的。
“不是你的就行,這些不能吃,也不知道誰藏在這裡是要吃還是要害人,哎,要不你陪咱等會兒?”
林悅始終笑吟吟地,月牙似的眼睛浸在泉水中,周月鳳有些招架不住,她覺得眼前的林月跟她平日裡見過的不大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總之眼前笑眯眯的狐狸看上去會咬人。
“不了不了。”
周月鳳連連擺手,她還著急去找鋼筆。
忽然,林悅挎起周月鳳的胳膊,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彆跟旁人說,這是有人偷偷藏在這裡的。這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在一塊肯定不是鄉裡人。你說還有誰,萬一是你們隊上的呢?萬一不認識的人吃了出了事怎麼辦?要不這樣咱們守在這裡來個甕中捉鱉。嗯?”
周月鳳腦袋嗡嗡地,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
她快要呼吸不了。
林悅離她太近了,近得她能聞見她身上的香氣。
站在林悅身後的方梅隻看見女知青猛然掙脫林悅的胳膊頭也不回地朝林中跑去。
“月兒,她咋了?”
“沒事,估計是害羞。”
“哦,這些都是能吃的,沒有毒。”
“我知道,故意騙她的,娘,趕緊撿了回家。”
很久之後,周月鳳上林悅家蹭飯,望著一鍋子“毒蘑菇”默默地流下兩行熱淚……
*
林悅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後,根據原來故事發展,明年這個時候,知青隊將迎來第一波的返城潮,而周月鳳是第一批次中唯一一個。
跟她交好,對林悅沒有壞處。
兩人回到簟村,遠遠著就瞧見門口站了個人,高高的身量,挺拔的身形,壯碩的背上掛著箭囊……
居然是齊一舟!
方梅當時腳下生風拉著林悅遠遠就招呼著:“齊家伢子,咋來了?”
方梅笑得眼睛眯成縫,她是過來人,心裡知道齊一舟的心跟那顆野山參一樣留在他們林家。彆說她就是看一眼,就是一眼不看,也能感受到齊一舟緊繃情緒在看見林悅時有絲絲鬆動。
林悅對眼前這位救命恩人自然沒有惡感,隻是想起兩人的婚約,麵上的神色淡了淡:“齊一舟,是你啊。”
齊一舟點點頭,跟她招呼過,將手裡提著的兩條兔子遞給:“阿生下的籠子。”
方梅雙手接過,推開家門招呼道:“伢子進來,晚上在家裡吃飯。”
齊一舟原本邁出去的腿忽然收住,他扭頭看向林悅,似乎在等待她的許可。同樣的,方梅眼看著林悅,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正常了,應該會跟從前一樣慢慢發現齊一舟的好。
雙重夾擊,林悅正要迎難而上時,丁三嬸家的門被人從裡拉開,丁三嬸晃動著肥碩地身軀在門檻石上坐下:“小月牙,今天怎麼沒去隊上,我聽花兒講那個姓趙的知青下午還暈倒了,你不去看看?”
嗐,還真暈了。
“三嬸去看過了?”
林悅輕聲問。
“說啥呢。我去做什麼,你們倆不是搞對象嗎?”
“她三嬸!我姑娘可是清白人!”
方梅一聽急了,提著兔子擋在林悅身前。林悅一把拉住她,她太知道眼前這位老嬸的戰鬥力,就是十個方梅也不夠她吃的。
“你說清白就是清白。我們花兒可是說了,你閨女可是上趕著要倒貼呢,嘖嘖,林場那麼大孤男寡女,誰知道躲進草垛裡乾什麼!”
丁三嬸說著又朝齊一舟看去。
“她三嬸,你紅口白牙是會逼死人的!我姑娘什麼人我做娘的知道,你莫要在齊家伢子跟前挑唆,伢子,月兒不會的。”
方梅說著急切地看向齊一舟。
丁三嬸眉毛輕挑扯嘴笑說:“我是不是挑唆,齊小哥會不知道。再說了,林場誰不知道你家林月就差脫衣服爬人家床上,嘖嘖,你瞞得住齊一舟瞞得下整個林場。你家丫頭跟你一個德行!呸!”
方梅一張臉漲得通紅,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丁三嬸洋洋得意打量齊一舟。
老齊家娃就是不錯,跟林花年齡也相仿若是……
她不是沒動過心思的,奈何齊一舟不肯!
齊一舟是聽到過一些閒話,他也想過求證卻又覺得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對方有更好的選擇他也不是非要強求。
不過,趙斌那人品行不行,又瘦弱不經事,不是好人!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裡跳,何況他現在也不想她有彆的選擇。
昨晚,在月下,儘管怕得很,她仍強壯鎮定地道一聲“齊一舟,謝謝你”。
聲音顫抖,眼神堅定。
他覺得她值得世上所有的美好,就是天上的月牙兒他也願意替她摘下來。
齊一舟的心思在轉瞬間,抬眼看見林悅清亮的眸子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齊一舟心頭一震開口道:“我信月月!”
這話給足了方梅信心,她再要上前言論時,林悅拉住她。
“三嬸?”
“啊?”
丁三嬸被她忽然親熱的叫聲嚇了一跳,渾身戒備地打量著她。
林悅已走到齊一舟身邊,拉起他的袖口道:“三嬸是個聰明人,你說若換做你,齊一舟和趙斌你選誰?”
丁三嬸胖臉一紅啐道:“死丫頭,你當老娘跟你一樣……”
“我選齊一舟。”林悅打斷她臉上堆笑地說:“就是不知道林花在趙斌和向東之間可選好了?三嬸這麼聰明肯定一選一個準,就是彆挑花眼耽誤林花的終身大事。我要是沒記錯今年六、七、八,呀!林花才二十八呢,也是,還小不著急慢慢挑便是。三嬸你說是不是?”
丁三嬸猛地直起身,氣得臉上紅得發紫,作勢要朝林悅母女衝來。
齊一舟立馬上前,哪知林悅更快,她輕巧地側過身子,勾腿一檔,丁三嬸刹不住車直接親吻大地。
林悅拍拍手,這多年瑜伽可不是白練的。
她心情大好,挽著方梅朝身旁呆呆的男人道:“齊一舟,走,你去做晚飯。”
“好。”
齊一舟撿起地上的兩隻兔子,繞過趴在地上的丁三嬸走進林家。
方梅拐著林悅:“他咋會做飯?還是我來!”
“我會!”
齊一舟飛快地處理玩兩隻兔子,在院子中支起爐子,又想起什麼問林悅:“這個,你想怎麼吃?”
“隨你。”
林悅想說她從小到大真沒吃過兔子。
兔兔那麼可愛,怎麼能吃兔兔。
“好。”
齊一舟也不多話,擰了鐵絲烤一隻,一隻剁碎成塊碼在陶碗中。方梅有些心疼,換做她這兩隻兔子能吃大半個月。
齊一舟跟方梅稍微話多些,說這時節兔子不肥沒多少肉,明天他再送彆的過來。方梅連連推辭,眼神看向一旁的林悅,今天她三兩句話激得丁三嬸丟了體麵,她也怕齊一舟覺得林悅不好相處。
“伢子,月兒今天是為了我,她平常和氣得很。”
“嗯,很和氣。”
齊一舟笑了笑。
和和氣氣地把架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