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琰:?

他懷疑自己沒有聽清。

“你說什麼?”於是又問了一遍。

雲蓮耐心地重複:“我同意和你一起出行了。”

回想了半天，洛琰才緩慢地意識到對方指的是同行屠龍的請求。

“……因為我是王子?”洛琰眼皮一跳。

“正是。”雲蓮毫不虛與委蛇，承認的乾脆利落，“你同王子殿下容貌一致，我認為我可以暫時信任你。”

洛琰心想:誰要你相信了……

“所以，你口中的‘同惡龍相處過’一詞也可以被相信。既然如此，與你一起想必能更加迅速地找到龍的巢穴，製定合適的圍剿方案。”雲蓮說。

洛琰頷首:“有道理。”

但是有一件事必須率先明晰。

他踱步到雲蓮麵前，睫毛抖了抖，饒有興趣道:“所以現在，是你邀請我一起嘍?”

他強調了“你”這個人稱，提醒對方自己才是被邀請者，掌握主動權的那個。

這可是對方自己伸出來的橄欖枝，雲蓮用“我同意”這樣的肯定句說的好像這互惠互利的事情是洛琰苦苦央求來的。

雲蓮垂眸，難得鬆了口:“你可以這樣理解。”

洛琰點點頭。

他的藍色外袍已經當走，隻穿了內裡乳白色的裡衣，和雲蓮衣著類似。淺色的綢緞被旖旎的霞彩墜上一層星星點點的流光。

嗯，但是還有點不滿意。

這人懟了他那麼多次，現在有求於他，自然要好好利用。

洛琰後退一步，利落地轉身:　“可惜，我拒絕。”

雲蓮仍是波瀾不驚，隻是眉頭略深。

而洛琰則露出大仇得報的笑容。多少有些當初你棄如敝履，現在你高攀不起的俗氣快意。

AP搖了搖蘋果腦袋，歎了口氣。

係統沒有AP那麼沉得住氣。

它驚恐:『等等等等，你為什麼要拒絕啊！』

係統:『他是任務目標，不培養信任你如何進入精神體拿到雲漣上將的靈魂碎片！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洛琰:【哎呀我隻是......】

係統絕望:『宿主叛逆怎麼辦宿主叛逆怎麼辦……』

洛琰揉了揉眉頭:【夠了。】

他理直氣壯道:【我隻是氣不過而已，他拒絕我一次，我拒絕他一次才算扯平。】

AP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生無可戀的神情。

係統:『可是……』

洛琰打斷他:【沒有可是。這樣吧，我答應你，他第一次求我我就同意……本來我打算至少拒絕三次呢。】

他幸災樂禍地搖搖頭:【這叫什麼，峰回路轉？啊，不對，是風水輪流轉。】

AP委婉提醒:“要不先彆轉了。”

它咳嗽一聲，係統連忙接話，弱弱道:『你看，雲蓮已經走了……』

正仰天長笑的洛琰腰彎了一半，發出一聲:“哈?”

他回頭，發現雲蓮已經淡然遠去，健步如飛，絲毫沒有挽留之意。

“哎！”洛琰兩眼一黑，氣急敗壞地跺跺腳，“你給我站住！”

他氣喘籲籲地追上去，長腿一跨站在雲蓮前方，隨著他的頻率倒退:“你這人走的也太悄無聲息了吧，屬貓的嗎?”

他感覺雲蓮笑了一下，一閃而過，像錯覺:“不。”

“那就是屬蛇的，冷血動物。”洛琰嗔怪“為什麼說走就走啊?”

“不應該走嗎?”雲蓮問，“被拒絕以後。”

洛琰沒忍住冷笑出聲。

除非雲蓮現在承認自己是深入簡出的叢林老巫，否則他真想不出來對方看起來非常有智慧的的腦子怎麼得出這樣光滑筆直的結論的。

他忍氣吞聲:“好歹堅持一下求求我啊，說不定我就同意了呢?你這麼沒有毅力怎麼屠龍啊?”

洛琰的語氣相當理直氣壯。

可惜雲蓮隻說了個:“哦。”

哦?

他邊走邊說:“沒必要。”

沒必要?

洛琰覺得他的小心臟承受了太多怒氣負荷。

“反正，”雲蓮停下，反手抓住了還在後退的洛琰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把他扯的近了一些，“我不求你，你也跟上來了，不是嗎?”

“毛遂自薦的人出爾反爾，要麼隻是在宣泄無聊的感受，要麼本人就是沒有原則思慮不周。”雲蓮盯著瞳孔收縮的洛琰，“我認為你是前者，所以沒必要，你最後還是會做出理智正確的選擇的。”

無聊的情緒。

理智正確的選擇。

洛琰沒有再張牙舞爪，他沉默了一會兒，凝住目光詢問:“你不覺得這樣想非常自以為是嗎?彆人的情感需要是‘無聊’，隻有你為‘正確’。”

“也太不考慮彆人的感受了吧?”

麵前的人神色安寧到有些無辜:“如果你認為這就是自以為是，那麼認知錯誤的是你。我不否認這句話包含了我的主觀態度，但是我隻是沒有乾涉欲望的認為，你總是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緒，如果學會妥善處理它們會節約很多時間。”

他想了想:“考慮你的感受的前提的我要理解你。但我沒有辦法理解你為什麼要浪費這麼多情緒在每一件事情身上。”

“比如，被拒絕以後不是理性分析，而是充滿了對他人的抱怨——你不覺得這樣對事情而言效率很低嗎？”

“還有，”他輕聲說，“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把玉鐲當掉，為千鶴籌集錢財吧?為什麼要在酒館二樓上告訴阿紙其實你本來就沒有錢給她?”

洛琰警惕地打斷他:“等一下，千鶴是誰?”

雲蓮啞了聲。

他的目光甚至泛起了一點完全不相配的同情。

“你為了合理化她的錯誤，叫她不必愧疚，選擇矮化自己，更改真相。”他說，“然而你甚至沒有能得到她真正的名字。荒謬。”

“你是說，那個小姑娘不叫阿紙，而是千鶴嗎?”洛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一個真名字也沒有說啊……”洛琰不可思議。

“是的，她其實叫千鶴，看來直到你把所有錢一文不剩地交給她後，她也沒有選擇告訴你這件事。”雲蓮說，“你意識到你所做的一切更像自我感動了嗎?”

洛琰沉默了一會兒。

“我叫阿紙，千紙鶴的紙。”

想假名字還挺快，信達雅都有了。

自己想的還是“洛雅”這樣敷衍又無趣的名字呢。

“嗯?”雲蓮直視他，“需要我重複一遍我的問題嗎?”

“不用。洛琰沒有想到從容不迫的回應，在心裡想我也沒有告訴你真名啊。他沒忍住笑了一下，露出有些稚氣的小虎牙，“是自我感動又怎樣?我的確是這樣的人，願意偶爾為了你所謂的無聊，放棄你所謂的正確。”

“怎麼辦呀?”洛琰無辜，“你要大動乾戈，浪費情緒改變我嗎?”

他反駁不了雲蓮那套冷冰冰的理論，但他也不認可。

“哦。”雲蓮抿住嘴，又念了一次這個讓洛琰覺得非常非常敷衍的字，隔了一會兒才搖搖頭，“看來和你講不通了。”

“反正我隻需要知道，”他問，“對你來說，現在是那個偶爾嗎?”

“你是選擇聰明正確地的和我同行，還是因為不痛快繼續拒絕我?”雲蓮攤攤手。

“去他的正確！”洛琰罵道，“你簡直比最高科技病毒還要像人工智能。”

係統無辜被cue:『都說了我不是病毒。』

他很生氣，所以要宣泄那無聊的怨氣。

於是肩負使命的洛老師鏗鏘有力窩囊地在精神海念念有詞:【拔你氧氣管拔你氧氣管……】

係統:『……上次還是掐——已經從威脅變成謀殺了。』

AP:“放心，如果他真的走到那一步，我會阻止他的

洛琰白眼翻到抽筋:【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讓人心火沸騰。】

他想起藍寰宇對雲漣的介紹，歎氣:【我並不否認他在決策和處理問題的冷靜，但是他這種人真的會有愛人嗎——到底誰能忍受他啊！】

【不會是為了博得同情杜撰出來的吧？】

係統:『根據記錄，雲漣上將似乎確實存在過一個婚配對象，不過早已解除婚約，目前對方的信息屬於最高機密。』

洛琰:【你還真是知無不言啊……】

係統:『沒有關係，你的意願是第一位的。』

洛琰:【我應該感動嗎？彆告訴我，其實我並沒有意願了解這些。】

他算是個充滿好奇心的人，但還沒有窺探最高機密的欲望。

了解被封禁的知識和故事，也是需要代價的。

他疲憊地睜開眼，看見雲蓮專注地望著他，等待他繼續說話。

雲蓮確實是個古怪又冷漠的人，隻不過這些特征也有另一麵，比如認真，耐心，不容易生氣。

就像現在，被罵機器人也不介意，仍然視線灼熱，安靜地看著他。

隻是在等待答案而已，是或否，1和0，用二進製的方式說不定能夠更輕易地和他溝通。

“你考慮了十分鐘。”雲蓮忽然說。

“有那麼長?”洛琰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他在精神海聊了那麼久。

“是的，你還需要考慮嗎？我可以繼續等你。”

洛琰眨眨眼睛，迅速彆過臉:“行了，我同意了。”

“同意什麼?”雲蓮問。

“我答應你和我一起的請求了。”洛琰不耐地說，“但不是為了正確，是因為——”

他決定繼續惡心一下這個不順眼的小人工智能，所以？眯起眼睛:“我知道你暗戀我，怕拒絕了你傷心。”

“你明明不是真的這樣想。”雲蓮指出。

“怎麼，生氣啦?”洛琰調侃，心裡的鬱結好了點，然後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手腕,“還有，可以放開了吧。”

雲蓮鬆手:“你後麵有樹，沒有人拉住你就會撞上。”

洛琰:“那謝謝你哦。”

他是真的困倦到力不從心了，這具身體的體力並不足以支撐一天的辛勞。

“我們明天就還在這裡見麵，然後一起出發去彌山。”洛琰說，“明天見。”

“為什麼是明天？”雲蓮低低地問，“今天不行嗎？”

“你真是精力旺盛啊。”這句稱讚確實真心實意。洛琰搖搖頭，“但是不行，我今天要去跟朋友告彆。”

“朋友?”

“對啊。”洛琰本想問你出行不必和家人朋友交代嗎，轉念一想，雲蓮這性格怕是沒什麼朋友。

他沒有問出那句話。

“總之明天見。”洛琰說，“希望明天的你說話不會那麼讓人討厭。”

“理論上講，今天和明天的我並不會有太大區彆。”雲蓮說。

他注視洛琰無可奈何地大聲歎了一氣，打著哈欠遠去。低下頭，揚起的嘴角融入漆黑深邃的夜色。

“不算很生氣。”

他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