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殿下『世界一』 她知道,他就是王……(1 / 1)

阿紙繪聲繪色地敘述完自己的遭遇後,僅有他們三個人的酒館二樓淪於詭異的死寂。

三人各懷心事,無聲的對峙著。

椅子摩擦木地板發出刺耳的,不合時宜的滋啦聲。洛琰修長的手頓了一下,默默選擇改變策略,把椅子搬開,輕手輕腳地坐上去。

見剩下兩人都把並不算善意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隻是單純站累了的洛琰麵露尷尬,咳出一聲:“你們不累嗎,坐啊。”

沒人理他,雲蓮彆開了視線。

好吧。洛琰暗暗發誓,在這種窒息加已讀不回的氛圍下,他要是再主動說一句話就是小狗。

比起餘下兩人,洛琰的狀態更輕鬆,想法分外單純——複雜的思考從來不是他的取向。

理論上講,他正在直麵一場背叛。明明交代過不願暴露身份和會許諾贈予阿紙金錢,阿紙還是試圖利用線索謀求利益。

隻不過,這種“背叛”,洛琰沒有實感,也不太介意。大概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緣故,他本就不覺得一麵之緣的小姑娘會毫無保留地信任自己,毫無怨言地啃下自己畫的大餅。也許原主曾經幫過對方——口頭支票永遠算不得數,對誰都如此。阿紙選擇更保險更穩定的方法獲取錢財、治療母親根本無可厚非。

她的表現也相當耐人尋味。她似乎萬分愧疚於這份“無可厚非”的背叛,又是磕頭又是落淚,聰明的,拙劣的演技讓人有些啼笑皆非。

明明很容易看出來,她一點也不在乎,情感飽滿的宣泄更像在逢場作戲。

是在從店員那裡得不到錢所以及時止損,希望自己為此心軟,繼續履行之前的承諾嗎?

洛琰立即製止了自己的念頭,察覺到如果繼續懷疑下去必然將陷入壓根沒必要的糾結不樂的漩渦。

他的視線宛宛一轉,落到垂眸抱臂,不知在想什麼的雲蓮身上。

雲蓮生的俊秀,眉眼深邃,眼神總是沉甸甸的,打眼看上去博學多智。卻總是端著一副架子,待人淡然,處變不驚,好像萬物與他無關,諸事皆為隔絕。

洛琰要承認,從相遇開始直到現在,縱然互嗆過幾句,也未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惡意。雲蓮情緒不激烈也不刻意,風輕雲淡,令人厭惡的冷言冷語並非針對,更像是一種個人風格——所以他能在這種沒有故意惹人討厭的情況下出口成鬱句句讓人生氣,也算難得的本領。

所以這麼個人乾嘛要多管閒事,帶著素昧平生的小丫頭上來對證?

他應該也不至於和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樣連店員的弦外之音都聽不懂吧——

洛琰探究性地望向雲蓮。如同看透了洛琰的想法,雲蓮聳聳肩,麵向他,欠身淡淡道:“王子殿下。”

一旁呆立不動的阿紙猛的回神,瞪大眼睛:“你相信我?”

洛琰搖搖頭:“不隻是他,店員也是相信你的。”

“隻是——”

他停頓,斟酌合適的,委婉的措辭。

雲蓮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毫不留情地接話:“你行事太簡單,思考的毫不深入。既然知道線索可以獲取財產,那就應該去思考這些獎金來源是哪裡。”

阿紙抿了抿嘴:“是熱愛王子殿下的民眾的自發捐款……”

“正是。”雲蓮冷冷道,“捐款會分派給各個地方的酒館,同時作為代理,還能從討伐惡龍的基金裡分一杯羹。和前赴後繼的勇者們交易惡龍情報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來源。”

他看了一眼低下頭已然理解的阿紙,還是把話說完了:“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他們會去因為你的話上樓查看是否真的有一位王子在悠哉悠哉地喝酒嗎?隻要王子不自願歸國,在大眾觀念裡仍被惡龍挾持,他們就能源源不斷地獲取收益。”

“而不是選擇把金錢拱手讓人,讓給你。”雲漣輕聲。

阿紙紅了眼眶,顫抖嘴唇:“那……那我媽媽怎麼辦?”

洛琰歎了口氣,想說什麼,被雲蓮打斷了:“生老病死是人類常有的狀況,你要依靠求助渡過母親的每一次疾病嗎?”

他還是那副無悲無喜的態度:“如果陷入困境的人每一次都選擇碰運氣的話,世界絕不會有任何進步。”

空氣陷入沉默,仿佛過了很久很久,阿紙才緩慢地冷笑,她聲音很輕:“先生,您一定很富有吧。”

“富有到,”她平靜地說,“無法理解努力和回報根本不是因果關係。”

“但它們一定程度上的確正相關……”

“好了。”洛琰上前把阿紙拉到一邊。

“你們兩個的幼稚程度完全是小巫見大巫,現在討論什麼哲學命題啊。”洛琰挑起眉毛,“雲蓮先生,母親生病在床這種火燒眉毛的情況你談什麼形而上學呢,能不能稍微把視角降落到現實上?”

“當然,”他話鋒一轉,苦口婆心地勸解麵色沉鬱啊阿紙 ,“雲先生說的也不無道理,我早就說過,以你的聰明才智隨便行商那金子銀子不是手到擒來,何必去走坑蒙拐騙的營生。”

“不過確實是缺少本金——這就要回到和雲蓮相悖的,現實主義思路上來了。”

AP讚歎:“不愧是老師,和稀泥功夫一流。”

係統:『可是這也不是什麼實質性的解答。』

雲蓮和係統發出了同樣的疑問。他眯起眼睛,橙色的瞳孔於暖色調裡折射著並不溫暖的涼意:“那麼,我們視角落地的王子殿下,你有什麼現實主義的建設性意見嗎?”

洛琰湊近雲蓮,用目光描摹對方波瀾不驚的輪廓,噗嗤一下笑出聲。

“你還是不要叫我王子殿下了,聽著怪滲人的。”他歎了口氣,“感覺下一秒就要被你奪權了。”

“奪權是你要成為國王之後。”雲漣說,“現在你還沒有資格被起義。”

“這是重點嗎?”洛琰哭笑不得,“不過,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要你先告訴我——”

“既然你已經看穿了店員的想法,為什麼還要把阿紙帶上來做所謂的質詢?”

他似不經意地問:“是想借此確認我是否為王子嗎?”

“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王子殿下,確認你的身份並不需要依靠一個不知道是否在說謊的小女孩。”雲蓮意有所指,“我並非同你一樣……沒有邏輯和原則。”

“至於我自己的心理活動,”他頓了頓,“我必須告知你嗎?王子殿下什麼時候擁有這樣的特權了?”

“真夠不坦誠的!”洛琰撇撇嘴,暗罵一句杠精真討厭,“還有我不是說了不要叫我王子殿下嗎?在酒館倒是沒什麼,但是我可不想走到路上被抓回宮殿。”

那任務也同涼涼無異了。

“ 哎,你們這個世界的王子怎麼要求彆人改變稱謂來著?”洛琰沉思片刻,謹慎地開口:“免禮?”

看雲蓮神色不對,洛琰趕快補充:“那,平身?”

雲蓮歎了口氣,搖搖頭:“笨蛋。”

“喂,隻是讓你不要叫王子殿下,怎麼能直接對我進行侮辱!”洛琰炸毛,“你這是對王子殿下的大不敬!”

“好啊,”雲蓮相當鎮定,“那就請我們的王子殿下去大街上大喊‘我是王子’,然後派人把我抓起來吧。”

“你!”

洛琰氣的抓耳撓腮,他雖然伶牙俐齒,但沒有雲蓮這樣道德感低下和自以為是,壓根逞不到口舌之快。

他在精神海毫無用處地憤憤踱步兩圈,冷靜下來。冷哼一句“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然後走過去牽起阿紙的手。

“走吧,我給你本金。”他笑起來。

阿紙愣了一下,望向他。

其實在阿紙眼裡,這個曾經溫柔可親的小王子如今似乎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無論是個性還是敏銳度都大為不同。

曾經的王子殿下很溫和,寡言少語,總是望向遠方,眼神裡卻有無法消解的悲憫和憂傷。

在很早之前,王室訪查民間時,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曾經同乘一馬車,被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碰瓷。在發現車上的貴賓後她追悔莫及,不過王子沒有怪他,反而溫柔地請她幫忙帶路。

阿紙不認得通往達官顯貴之路,所以為他們指向了貧民生活的地方。

她親眼看見王子殿下的眼睛隨著道路的行進失去光澤。

公主殿下反而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淡淡瞥了弟弟一眼,沒有言語。

他們在壓抑的氛圍下完成了路線,得知阿紙母親生病以後,王子慷慨地賣掉了鐲子,把錢悉數給了阿紙。

阿紙感激涕零地下車,準備跑回家時卻聽見馬車裡傳來公主嘲諷的聲音:“我們的國家至少有十萬個窮人,你能有十萬個手鐲嗎——還要考慮通貨膨脹。”

王子沒有回答。

“弟弟呀。”公主似乎在笑,隻不過語氣有些悵惘,“根部腐爛了,你修剪再多枝葉有什麼意義呢?”

馬車揚起塵土,轟隆隆地揚長而去。

阿紙原地停了一會兒,見馬車不會回來了,就繼續往藥館的方向奔去。

高高在上者的憂慮與爭辯,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活下去就好了。

後來,她剩餘的錢被父親的朋友搶走,她崩潰大哭,護著那些金幣,被踹了兩個腳印。

再後來,她開始偷竊騙人維持生計,然後重新遇到王子殿下。

現在的王子和以前截然不同,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笑意朝氣蓬勃,帶了點不惹人討厭的狡黠。他在和身旁那個氣質可怕的人鬥嘴時神色張揚而明媚,冷冰冰的氣氛被硬生生軟化的柔和,像攪亂地平線一望無際的乳白後用虹彩破壁的朝陽。

她不明白這種變化的原因,不過她知道麵前的一定還是曾經的那個王子殿下。

因為他們都有相似的,無法替代的氣質。漂亮的,溫柔的眼睛注視彆人時,好像在宣稱自己永遠可以被信任和依賴,永遠不必懼怕和遠離——無論你是誰。

阿紙有些苦澀。如果不是母親的病迫在眉睫,她或許是會堅定地相信王子殿下的——但是火急火燎的現實狀況讓她根本沒有辦法一廂情願的盲從感性的直覺。

她想再說一句“對不起”,稍微真誠一點的那種。

她沒有說出口,因為洛琰隻是自顧自地拉著跑神的小姑娘下樓,一步一步走到那個和阿紙發生爭執的店員麵前。

他握住阿紙的手,叫她不要害怕。

店員欲言又止,瞪了一眼阿紙,又打量洛琰,有些緊張,試圖從露出的半張臉裡確定他是否是真的王子。

“請問——”

“你好。”洛琰說,“我看見你們這裡可以做典當,把自己的東西當在這裡,對嗎?”

“啊,對,對。”

店員鬆了一口氣,點點頭。

“我想當我的衣服,還有一個手鐲。”

他頓了頓,捏了捏一直戴在原主手上,出門時偷偷攜帶以備不時之需的玉質物品。

“應該挺值錢的?”他把手鐲拿下來放在燈光下閃,“我可是很懂行情的哦,沒必要騙我。”

“確實是個寶貴物品,先生想當多少?”

“啊哈,不應該您先開價嗎?”

洛琰專注於和店員爭論鐲子的價值,認真的有些忘我。

也就沒有注意到身旁小姑娘愣愣的神情。

和奪眶而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