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出問題，沒奢望回答。

畢竟自己聽懂異世界猛獸的語言這一天賦點還沒有點亮。

小熊貓窩在洛琰懷裡，瑟縮一團，不大敢看那條龍。

『洛琰……我們該怎麼辦……』係統的機械音高了八度，有種電腦觸電或者斷網的戰栗感『你你你你快快快快跑跑跑……』

洛琰沉聲:【我們跑不掉了。】

係統恐慌:『怎怎怎麼了，你你你感受到什麼了嗎……』

洛琰委婉道:【跟他沒關係，是我累的跑不動了。】

係統:『?』

它悲觀道:『我才出生不到一天啊——世界級彆的頂尖科技璀璨成果就要因為主人的擺爛徹底隕落了嗎，嚶。』

洛琰失語，默默好奇到底是誰編的程序，能把這玩意調教的這麼惡心。

【請隕落吧，速度一點。】他殘忍道。

然後忽視係統神經質地撒潑打滾，看向那條龍。

惡龍目前並無攻擊的架勢，冰冷高貴。他烏黑亮麗的皮毛上沾染了細碎臟汙的葉屑，背叛傲氣的姿態，拓出一襲風塵仆仆。

小王子的身影被禁錮在血紅的瞳孔裡，如幼蟲困於琥珀。

洛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試圖觸碰惡龍頭頂雪白的桂冠。惡龍在指尖即將抵達那一刻堪堪反應過來，向後撤步，低吼一聲，瞳孔收縮成狹窄的豎線。

“不讓摸?”洛琰無辜地偏了偏頭，委屈道“一點也不乖。”

他說:“不讓摸我可走了。”

洛琰抬腳作勢要離開。惡龍張開翅膀，如風一般攏住了他。洛琰踉蹌兩步，倒進懷裡。

惡龍冷漠地注視他，彆過頭依然躲開他的手，不過不情不願地低下了身子。

洛琰若有所思:“你要請我到你的背上?”

惡龍偏偏腦袋，鼻孔哼出兩團白煙，算是默認。

洛琰搖搖頭，惆悵到:“唉，趕了這麼久的路，還是被你抓回去了——看來隻能乖乖等待騎士救我了。”

惡龍仿佛聽懂一般，再度發出惱怒威脅的咕嚕聲。

洛琰專業就是照顧小朋友，輕輕柔柔地哄:“好好好，我才不等他呢。”

內心卻微微蹙眉。

如他所料，與其說惡龍是厭惡他，不如說是在害怕。

明明此時此刻，洛琰才是那個逃跑被抓的獵物，惡龍卻心甘情願接受心理地位的逆轉。

獵物逃跑時惡龍千辛萬苦地尋找，毫不忌憚蟲子叮咬之仇，若是恨——哪怕是沒有額外感情，也該把風一吹就倒的小王子碎屍萬段了。

雖然如此，惡龍的想法大概也不怎麼正麵。抗拒接觸，斜睨的姿態又是真實的，無法忽略。

或許有動物本身個性的原因，但更多應該是與人類相似的情緒——懼怕與防備。

他還沒有來得及把結論告知喃喃自語的係統，身體就騰空而起，伴隨把他劉海兒吹開的氣流兀自飄在了空中。

惡龍的速度不算快，流暢的體型也替他擋住了絕大部分風的衝擊，隻是高空仍有涼意，小王子裹住衣服，把懷裡的小熊貓抱緊了些，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在飛。

這個概念令他微微抿起嘴，情緒被很好的控製住了。

雲霧之下是連綿的山脈，橫穿山靡的蜿蜒河流與碼的整整齊齊，不算很大的田地。它們在俯瞰的角度來說相當渺小，像擺在貨架上做工精細的微縮古玩。

自從兩百年前，實驗室植物培育正式全球普及以後，人們就再也沒有見過田地和山莊。

古董電視劇裡遺留的一點點過去氣息的殘骸，被這個世界完整的保管。

他看的太投入，直到不解風情的係統從他的精神海裡中插一句:『我們怎麼不動了?』

“嗯?”洛琰恍惚。

惡龍在空中停下來了，翅膀緩慢地上下移動保持身體的懸浮，不知為何滯留在原地。

洛琰笑起來，摸了摸惡龍堅硬的皮甲:“謝謝你等我看風景。”

惡龍抬起頭，不滿地發出吼聲，好像在說“不要自作多情，我不是為你停下來的。”

洛琰才不管，裝傻道:“我不懂龍語，你是在說不用謝嗎?”

惡龍嗚嗚的生悶氣，重新緩慢啟航。

洛琰試圖一手抱著小熊貓一手撐龍，被咯的呲牙咧嘴，用力甩了甩緩釋疼痛。他閉上眼睛，對係統說:【你知道嗎，其實除了當老師，我也想去種地。】

『種地?』係統疑惑，遨遊了一會兒數據庫才謹慎地開口，『您是說在300年以前才流行的耕地獲取糧食的模式嗎，現在叫實驗室育苗。』

【不是實驗室那種，就是種地。】他想多說什麼，又覺得沒趣。

現在一切都變得更加的便捷與輕鬆，他口中的種地所背負的繁重工作量也並不一定就是他能承擔的——可是沒來由的，這種小小的欲望在心裡滋長，愈殺愈堅。

惡龍停在山下一棟小木屋旁邊。

屋子是一所被遺棄的農家房，屋頂應該是被重新翻新過，木頭的色澤有所差異。雖然看起來是舊房子，但是相當乾淨整潔，裡麵有床桌子等設施一應俱全。

“這是你找到的?”洛琰問惡龍。

惡龍哼了一聲。

“真厲害。”他笑道。

要住古董了！

洛琰抑製嘴角，走了進去。

天光已大亮，朝陽掛在鮮豔的彩霞上，紅彤彤一團。

屋子裡放著一些水果，看起來很新鮮，洛琰後知後覺地感知到饑餓，不假思索的坐到椅子上，把水果塞進嘴裡。

『你小心有毒啊。』係統緊張。

【我用精神和他們交流過了，它都說自己沒毒。】洛琰搖搖頭。

係統語塞，心想那這些植物也怪慘的，說實話把命都說沒了。

吃到半飽洛琰才飲水思源，想起去說謝謝。他輕盈地躥上窗戶躍出去。惡龍因為體型原因，很可憐地在外等待著。

洛琰壞心眼地墊腳站到他背後，手指摸了摸巨大的尾巴，咳嗽一聲。

惡龍微愣，警惕地後退一步，回頭看他。

“是你給我準備的食物嗎?”洛琰輕聲細語，走近他，“謝謝哦。”

惡龍似乎非常不習慣洛琰的接近，小孩子一樣縮縮脖子，向左避開他的眼神，烏魯魯地從喉嚨發出警告的吼聲。

“好凶。”洛琰客觀地評價。

“謝謝你。”洛琰不依不饒地從左邊出現。

惡龍把眼神瞥向右邊。

“謝謝。”洛琰從右邊出現。

惡龍低下頭。

“謝謝——”洛琰蹲下來湊到他的眼前。

惡龍呲呲牙以示憤怒，然後昂起脖子看向天空。

洛琰這次沒有立刻出現。

惡龍轉動一輪血紅的眼球後，在一旁的樹上發現了笑得花枝亂顫的小王子。

“沒想到吧?”洛琰笑眼彎彎，“謝——謝——你……”

“你”字還剩半個音節，洛琰就被惡龍從搖搖欲墜的樹枝上叼了下來，

惡龍不滿地哼嚀了兩聲，也不知道在哼哼唧唧什麼。見洛琰一臉茫然，又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毫不留情地把人推進小屋，拿爪子關上門，折身張開翅膀揚長而去。

隻剩下洛琰風中淩亂。

“這條龍——”洛琰好氣又好笑。

係統:『看吧，把人家惹毛了。』

洛琰:【隻是覺得他笨笨的很可愛，想調戲一下而已。】

係統:『真不明白哪裡可愛了……』

洛琰:【你不懂，笨蛋都很可愛。】

生活環境大幅度改善，沒有蚊蟲煩惱，洛琰便不再有迫切的逃跑欲望。而且騎士本來就磨磨唧唧的，再三番五次更改地址估計雲漣上將從營養罐子裡氣醒了他還呆在這個童話世界悠哉悠哉當王子呢。

洛琰適應良好，他發現惡龍每日早出晚歸，會給他帶來一天的食物。睡覺便盤在門外。洛琰偶爾會抱著被子去和他一起睡，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攆回來。

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了三四天。

小熊貓沒精打采地在床上趴著，也沒什麼找主人的欲望。

“可憐見的。”洛琰心疼地揉了揉小熊貓的腦袋，“你主人自己暈了兩年不管你，簡直是暴殄萌物，等你好起來以後彆跟他了，和我去種地吧。”

小熊貓歪頭蹭蹭他的手，吐吐舌頭眯起眼睛。

係統弱弱道:『你的精神體好像也不在你身邊呢。』

洛琰無辜:【哦，我忘了。】

洛琰短暫地思念了一下博學多才冷靜理智的小AP，打算離開這裡後去精神海翻箱倒櫃地找找看。

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去精神海補充體力。進入冥想之前他決定先將剩下的水果吃完。

在一番梭尋以後，他拿起了一個蘋果。

或許是把對AP的思念寄托在了與其相近的種族之中，洛琰下口之前湧起幾分感性。他莊重，悲痛地捧起這顆鮮豔欲滴的蘋果，沉甸甸的重量讓他在悲傷之餘寬慰地想一定可以吃的很飽。

“蘋果桑，我開動了！”

他還沒咬下去，就微微蹙眉。

“奇怪，怎麼有人已經咬過了一口……”他自言自語道。

他盯著那個因為氧化泛黃的缺口，感覺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滋生。

“你……”洛琰沉吟，“為什麼有點眼熟。”

“一個小時零八分鐘。”蘋果從他的手心掙紮出來，慢悠悠地感慨:“我陪了你22年03個月，而你用整整一個小時08分鐘，還隻是覺得我有點眼熟。”

洛琰從椅子上彈起來，大為震撼:【AP，你的蝴蝶結呢?】

AP在空中滯留了幾秒 ，才憂傷地開口:“我失蹤這麼多天，被咬了一大口，你卻第一個關心我的蝴蝶結。”

【所以你的蝴蝶結呢？】

“路上顛簸弄丟了。”AP歎了口氣。

作為精神體，主人的精神意識在哪個世界，它就會一並被傳送到哪個世界，隻是不太走運——他傳送的部位是一輛巨大的蘋果車。

農民伯伯推著它一路顛簸到了遠方的集市，吆喝叫賣之後勉強給他們噴了點水。然後他被一個話很少的少年買走，裝進了黑色的麻袋。再後來就已經出現到這個木黃色的小桌板上。

遇見了嬉皮笑臉，看起來過得很舒服的洛琰。

“至於缺口，那是原世界的事情了。”它歎了口氣，“上將精神體的小熊貓咬下的那一口無法愈合，而沒有主人刻意的屏蔽，我是無法控製自己隱身的，所以就在空氣中逐漸氧化了。”

洛琰心痛:【AP先生，你受苦了。】

AP晃晃身子:“當務之急是我先把身子養好，缺了一口，總歸看著不舒服。”

【沒關係，】洛琰安慰它，【之前你作為蘋果身價隻有一塊五，現在你被咬了一口，變身古董老牌手機，那身價就直逼51000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