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風波 西天雲霞若火,燒得一片……(1 / 1)

西天雲霞若火,燒得一片山頭透出木炭的黑色。家家戶戶炊煙升起,門前的燈籠被風吹得緩緩搖晃。

“殿下。”揮退下屬,楚熙將背上人送進馬車裡安置好。看著熟悉的睡顏,楚熙微微一動,伸出手指,堪堪停留在白皙的側臉上空。

“殿下,宋府的馬車很快就到。”紅芍亦步亦趨跟過來,猶豫著開口。

倏地簾子被人拿開,楚熙的臉隱在黑逡逡的陰影裡,若無其事地瞥她一眼。

紅芍冷不丁打個寒顫,急忙低頭。算了,小姐這不是紅芍不幫你,實在是小命要緊。

簾子又被放下,楚熙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宋祈,忽的勾唇一笑,從暗櫃裡拿出一張軟毯給她蓋上。

“啟程。”

宋祈似乎是不大習慣這條毛毯,修長的眉毛微蹙,伸手朝空中抓了抓,嘴裡喃喃。

楚熙無聲地湊過去,這才聽清那幾個模糊輕微的字眼。

“母親,水,假扮!”

楚熙微皺眉頭,這幾個字分明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又令人迷惑不解。

但宋祈說到水,是不是想要喝水,楚熙伸手從桌案上倒了杯水,將人半扶進懷裡,將茶杯舉到宋祈嘴邊,柔聲:“喝吧。”

冰冷的茶杯剛湊到唇邊,宋祈猛地睜開眼,啪地推開了茶杯,一個骨碌滾進馬車角落抱住自己。

變故突如其來,楚熙大驚失色,來不及管摔碎的茶杯就要上去安撫突然失控的人。

“阿祈,是我。”

“你彆過來!”宋祈頭埋在□□,聲調淒厲。

楚熙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冷漠的模樣,一時怔愣。

馬車外的紅芍聽見動靜,急得叫道:“公子,殿下,可是發生了什麼?”

宋祈冷道:“把紅芍叫進來,你出去。”

“好,你彆傷了自己。”楚熙神色黯淡地盯著宋祈,縱使再有不願,這會兒也隻能答應了,退出馬車,讓紅芍取代他的位置。可這是他家的馬車啊。

紅芍以為楚熙獸性大發要對宋祈做些什麼,心裡都做足了準備,可一進馬車還是愣了了下。沒什麼事啊。

宋祈雖縮在角落,可衣裳和發型都好好的。

紅芍整理好心情,輕道:“公子。”

宋祈聽見熟悉的聲音,緊繃的身體瞬間舒緩起來,顫聲道:“沒事吧?”

不會公子就是怕自己女扮男裝的事被發現吧。紅芍好笑:“沒事,公子是你過於驚嚇了!”

聞言,宋祈呼口氣,轉念又發現這不是自家的馬車,於是疑惑道:“我們這是在哪兒?”

“在三殿下的馬車裡,正在回府。”

“啊!”宋祈驚地張大了嘴,腦子裡剩的那點酒意一下子清醒了。

想起剛才她怕身份被楚熙發現,對楚熙大呼小叫甚是無禮,一絲絲羞愧瞬間爬上白皙微紅的臉龐。

“我還是下車和楚熙道個歉吧。”

“等等,公子,你先把臉擦一擦。”紅芍拉住她,就要往懷裡掏帕子,忽然奇怪地咦了一聲。

宋祈奇怪地看來:“怎麼了?”

“我的荷包不見了——”

紅芍的聲音幾乎要哭出來,宋祈安慰:“一個荷包,丟了不打緊,我再送你一些金簪銀簪子。”

摸著空蕩蕩的衣袖,紅芍這會兒真要哭出來了,搖搖頭道:“不是,那個荷包是我要送給——心上人。”

宋祈驚訝地挑眉,好笑道:“你什麼時候有洗上人,都不告訴我。”

“紅芍難道在公子麵前不能有秘密?”

“當然。”宋祈壞心思起,霸道地答道。

馬車的隔板並不怎麼隔音,裡麵的談話聲儘數傳到外麵,楚熙將馬車裡的談話悉數聽進耳中,本就沉鬱的臉色愈發下沉。

馬車四周的護衛覺得背脊發寒,嚇得瑟瑟發抖。

宋祈的聲音再度響起:“說不定是丟到酒樓裡了,我們不如回去問問,看酒樓的人有沒有撿到,再不行就去問問燕姑娘她們。”

隨後,宋祈叫停馬車,鑽出簾子。

楚熙明知故問:“阿祈,怎麼了?”

宋祈一看見他,就想到之前失禮的事,彆扭地往地上瞟,說道:“楚熙,先前的事抱歉。”

“我無事,你還好吧?”

宋祈急忙點頭,和平常一貫冷靜作風完全不同,看的楚熙心裡癢癢。

“對了楚熙,紅芍這丫頭丟了重要的東西,我得和她回酒樓找找。”宋祈說著跳下車,回身將紅芍接了下來。

楚熙轉一轉眼珠,笑道:“我也一同去吧,多個人多份力量。”

所幸馬車走得不遠,於是一行人將馬車和護衛留下折返回酒樓。

可是問遍了酒樓的掌櫃和負責包廂的小廝也沒問出荷包的下落,紅芍眼淚汪汪。

宋祈為難地拉過紅芍胳膊,安慰道:“彆哭紅芍,酒樓的人沒說謊。也許是其他人撿到了荷包,就先保存下來。我讓不知事去問一趟。”

楚熙無聲地嗤道:“隻知道哭,麻煩精。”

眼看將要到宵禁的時辰,宋祈招來不知事,讓他去找燕靈真幾人問問情況。

身材挺拔的青年穿一身黑衣勁裝,戴著惡鬼麵具,沉默地跪立在宋祈麵前,目光忠誠而熱烈。

是宋祈的貼身暗衛,這還是頭一回親眼見到。楚熙心一緊,攥緊了拳頭,目光森冷陰鷙。

為什麼一個兩個與宋祈的關係都比他要親密?

既是貼身暗衛,那麼一天十二時辰大部分時間都能待在一起。

說不出來的,楚熙覺得心口憋悶,好像自己珍藏的寶貝早就被彆人覬覦,並且把老巢安到藏寶貝的旁邊。

不知事領命後很快離去,他打算先去一趟燕靈真的住處,畢竟燕靈真是個女孩子心要細一些,說不定看見了失落的荷包會先撿起來保管。

等他到的時候,小小的院落裡已燈火輝煌,門口的燈籠散發出柔亮的光芒。堂屋的大門敞開著,一男一女正圍著棋盤對弈,一會兒叫道:“啊啊,剛才那步不算,我還沒想好!”

“你耍賴!”

“不嘛,人家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我這步棋再改一改也可以。”

“咳咳。”不知事輕咳一聲,站在院門口又敲了敲門板。

燕靈真和楚芒都是修行之人,又經曆過艱難的逃亡,耳力靈敏,警惕姓高。聽見那輕咳聲前,兩人就已覺察出有外人在靠近,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不知事?”燕靈真認出黑衣青年,奇怪地道 “宋公子有什麼事嗎?”

不知事行個禮,聲音冷淡:“燕姑娘,紅芍丟了荷包,公子讓我來問問。”

“哦啊——”燕靈真露出個古怪的表情,有幾許了然,還有點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不知事追問道:“如果燕姑娘知道荷包的下落,請告訴我一聲。”

然而,燕靈真卻是搖頭道:“抱歉,荷包不在我這兒,被公子昧撿走了。”

待不知事告辭離開後,燕靈真突然噗嗤樂了起來。看著她扶著門框笑得樂不可支,楚芒一頭霧水,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

翌日,楚芒去皇宮赴命,而燕靈真則耐不住性子,假裝好心地去找宋祈和紅芍打探情報。

果然一見到紅芍,就發現她臉色很臭,顯然是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花廳裡,繁花灼灼,和外麵深秋的落寞蕭索宛若兩個世界。

宋祈端著茶盞,笑道:“傀儡武會已經結束一段日子了,燕姑娘你們打算去哪兒?”

冷不防一個激靈,燕靈真突然想起了雲宮乘雲仙人的話,又想起她和楚芒都不打算回去的決定,現在宋祈還不知道她二人的決定,所以大家才能這麼和睦相處。

一旦知道她和楚芒一個歸服五皇子,一個回到皇宮繼續當皇子,宋祈恐怕會很失望吧。

可是為了彆人的失望與否就要拋棄自己的利益,這不是她燕靈真的作風。

何況她和楚芒留下,又能對宋祈和楚熙造成什麼影響?

她不知道宋祈為什麼這般在意她們的去留問題。

燕靈真隨口答複道:“不知道。陛下不是快到五十六大壽了,聽說各國來朝,繁榮至極呢!”

聞言,宋祈嘴角笑意轉淡,顯然是不滿意燕靈真這個回答。

她看了看燕靈真,神色若有所思,捏著茶盞的手指骨微微發白:“陛下很希望楚芒留下。”

“是嗎?這是他們的事。”

“燕姑娘和五殿下走得很近。”

燕靈真眸色微閃,這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嗎?遂笑答道:“還好吧,他幫過我武會的事。聽說白塔的長老還留在國都,等待和蒼藍國使團集合。”

她就不信,憑宋祈的本事會查不到白塔和自己的恩怨?

既然白塔有人在玖皇朝國都,那證明國都外麵都是不安全的,燕靈真為了小命當然要留下來。

宋祈向來聰慧,自然讀懂她話中含義,隻是摩挲著茶杯不語。

燕靈真待得沒趣,就告辭離開,可出來宋府大門後,卻突然歎了口氣。回頭看看金絲匾額上的“宋府”大字,她神色稍微落寞,日後恐怕再沒有宋祈和紅芍這兩個朋友。

儘管她還沒有真正踏入權力鬥爭的漩渦,可越接近邊緣,越能感受到一種毀天滅地的威壓。皇子間的鬥爭已到白熱化,勾心鬥角如同暗礁漸漸浮出水麵。

有時候燕靈真也會懷疑,自己主動踏進那個漩渦是為什麼?

三天過後,楚芒搬到宮外的皇子府邸,還打算把燕靈真的東西打包過去,急得燕靈真攔在房門口不讓他進。

“楚芒,我不能和你住一起!”抬眼,對上楚芒霧茫茫又無辜的雙眸,燕靈真的理直氣壯陡然像被抽空,底氣不足了。

“我和你住一起,無名無分對你對我不好。”

楚芒鬆口氣,還以為是燕靈真討厭他,於是笑道:“那我們就找個名分吧。”

“咳咳咳!”燕靈真差點被嗆,臉蛋紅了起來,“你說什麼胡話?咦,倒也可以,我當你義姐吧!”

楚芒一直關注著她,臉色隨著她的話而起伏變化,聽到她答應住進府裡,嘴角不住上勾,又聽她要以義姐的身份住進府,立刻耷拉著臉,不高興道:“那便不住一起,我可以時常來看靈真姐姐,好嗎?”

燕靈真擺擺手,隨意道:“聽你的吧。對了,你留下有什麼事務做嗎?還是當個遊手好閒的皇子?”

楚芒想了想道:“父皇說讓我跟著五皇子做事,他吩咐什麼我做什麼。”

“那正好,我們算是某種程度的同事了。”燕靈真聽聞眼神微亮,拉過楚芒的手腕朝門口走,邊道,“正好今天五皇子有事吩咐,我們一起過去。”

五皇子楚夏看著門口結伴而來的兩人,眼角抽了抽,提起禮貌不失和氣的微笑,招呼道:“燕姑娘,六弟,你們過來了。”

燕靈真行禮道:“殿下,你不是吩咐我做事嗎?我這就過來了。”

“咳,是這樣的,你們坐。”

聽楚夏說完,燕靈真點點頭,確認道:“所以我帶人去迎接帝人鈺一行。”

楚夏笑道:“嗯。機械戰艦雖然最後一步失誤,但已取得了很大的進展。陛下想聽一聽帝人鈺的意思,所以要好好接待。”

但燕靈真奇怪,帝人鈺不是宋祈請出山的嗎?她倆關係應該更好啊,要接人也應該是宋祈和三皇子一黨人。

楚夏看穿她的疑慮,適時地解答:“三哥還有彆的任務。”

“殿下,那楚芒我可以帶走嗎?”

楚夏憋不住,笑了:“當然。”

本來父皇把楚芒留在他手底下做事,主要目的是為了監視楚芒的動靜,他還苦惱著怎麼給這個傻子找點合適的事做。

既然有燕靈真在,那他也不必擔心,楚芒這個傻子不一向是燕靈真的跟屁蟲嗎?

楚夏眼裡流露出一點輕蔑的光,轉瞬即逝。

燕靈真默不作聲。

等約定好接人的日子,燕靈真兩人若無事事地離開五皇子府,在大街上閒逛。

“楚芒,你的劍練的如何?”

“每日不敢懈怠。”

燕靈真鄭重地頷首,看著他:“其他人知道你的劍術水平嗎?”

楚芒搖頭:“隻有靈真姐姐和外祖父知道。”

他並不明白燕靈真突然這麼問的意思,低頭詢視,卻發現她正注視著自己,心臟一頓,繼而狂跳起來。

撲通撲通!似有一把火熊熊燃燒,要從體內將他燒得灰飛煙滅。

燕靈真欣賞著楚芒俊秀出塵的容貌,忽然想到麵前的人是個天生的呆子,不由失望地瞥開眼,心中卻道,要是楚芒不是呆子該有多好,那他就不會受欺負,自己也不用總是擔心他,被迫留在他身邊。

“雖然不明白陛下將你留下的用意,但楚芒,你要記得千萬不要輕信彆人,彆人欺負你時要記得反擊回去。”想起剛才楚夏的那個眼神,燕靈真心臟一堵。

但楚芒好像根本沒聽,隻看著她麵帶微笑,很自然地接口道:“可靈真姐姐不是在我身邊嗎?有你在,我永遠不會受欺負。”

燕靈真聽了卻恨不得翻個白眼,道:“你仗著有我在不思進取,萬一我生病受傷了,沒人護著你呢!”

“我會護著你。”

長街上人聲喧囂嘈雜,可是楚芒清冽的聲音卻十分清晰,像是從心底穿透而來。

燕靈真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語帶不屑:“切!我為什麼要和你談這種無聊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