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問過她傷勢後,祁銘沒再聯係粟希。粟希微微訝異,這不符合他對她的作風。但轉念又吐槽自己,今時不同往日,新人在前,她這個發小該排後了。
傷口有結痂趨勢後她便迫不及待約徐燁,徐燁看了眼她膝蓋,沒說什麼,下班後就隨她去球場了。
比賽臨近,那種因競技帶來的緊張、躍躍欲試讓粟希一改過去二十多年“四肢不勤”的狀態,運動分泌的多巴胺讓她每天都興致高昂,以至於周圍有同事開始打趣他倆——每天出雙入對,不是有事就是即將有事。
粟希:“我要是跟他有事,那我才真的是腦子有事。”
徐燁漫不經心,“腦子有事也得排隊,待會給你發個號牌,你前麵還有百多號人呢。”
女同事們的注意力被他的話轉移,紛紛又圍攻起他“狂妄”、“普信”的作風。
徐燁進集團快四年了。都說工科男呆板無趣,他入職後短短一個月,便憑一己之力改變了至少集團內部女員工對工科男的這一刻板印象。
他長著一雙丹鳳眼,看人又總是一副隱隱含笑的勾人樣。再加上談吐幽默風趣,工作行事也自由不羈,很快便在女性堆裡有了高人氣。有些大膽開朗點的,特彆是結了婚的女員工,對他的玩笑含蓄又直接。徐燁每每都化解於無形,一副非常榮幸可以為女同胞們帶來快樂的獻身樣,大家的笑聲更清脆了。
但玩笑終究是玩笑,紅線在那兒,除非特彆開明的公司,否則辦公室戀情仍是需要避及,更何況男女間的情感道德醜聞。
因此,雖然他對粟希確實很有好感,在其他人麵前反而越要風輕雲淡。周圍人多口雜,兩人共事兩年多的時間裡,他已聽過許多她的“緋聞”,雖然關於自己的傳言也不遑多讓,但她畢竟是女生。
粟希並不理那些議論調侃,也不知徐燁的心思。她有點像回到學生時代麵臨期末考試的時候,越臨近比賽她越緊張,無暇顧及其他。
她不知道自己水準到底怎麼樣,因為後來她慢慢發現,徐燁對她球技的評價並不真實、客觀。
他確實會指出她的不足、缺點,也一如既往地不怎麼誇她。但同樣的,他也從來沒“批評”過她,無論她打得再差,無論在一場對打後她被徐燁指出多少問題,最後他總能讓她感覺“這些都不是問題,都可以很好解決”。以至於粟希有幾天覺得自己是不是“大器晚成”,雖然基礎差,但一直在進步。
這種隱隱的擔憂直到前幾天才被印證,在徐燁又一次平淡地指出她的一處在自己看來並不明顯的進步時,粟希確定了,他對她的“糾正”實際也是一種“哄騙”。她不清楚這是不是徐燁的帶教風格,他說她進步卻又沒有給出過刻度線,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進步到哪步了。
她為此“質問”徐燁,對方毫無被拆穿後的不好意思,反而看她的眼神頗有讚賞,“你領悟力確實又提高了。”
粟希於是不再糾結,“名師出高徒”,徐燁教練級的水準給自己上私課,自己這“高徒”想必再差也低不到哪兒去。
比賽開始前兩天,工會同事把日程安排和人員組合發到內網。前兩天是男單和女單的預賽,混雙預賽排在第三天。
以前不怎麼關注,真正參與進來了粟希才發現羽毛球在集團內部的受追捧程度之高。或許一開始是來自領導的影響,但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上了這項運動,今年報名的人數是曆史新高。
粟希看著與自己和徐燁並排的兩個名字,心裡無限下沉。對手是蕭瀟和於唐文,兩人分彆是上屆的女單季軍和男單亞軍,最後還一起獲得了混雙第三名。
想不到開場就是死亡之組。
粟希沒看過他倆的比賽,心裡更加沒底。等到比賽開始那天,她向周劍請了假,一大早就去了球場。上下午有蕭瀟和於唐文的單打預賽。
徐燁也被她拖了來,粟希原本的雄心壯誌在觀摩了那兩人的比賽後消失無蹤,大家都開始散場了她還坐在原地。
“我覺得你當初是對的。”她麵色肅穆地看著前方。
“?”
“我可能真的隻能一輪遊。”
徐燁笑了,不知道她緊張成這樣,“說了保你進半決賽你就能進。”
“你剛剛睡著了嗎?沒看到他們倆那麼厲害?”
“有我厲害?”
“沒有,”粟希說,“但是他們也沒有拖後腿的隊友。”
徐燁看著她,忽然問到:“那天我們和你竹馬還有他帶來的那位美女打了多久?”
“……”過去那麼久,她早就想不起來了,再說也根本沒看時間。
徐燁也沒想她能答,他接著道:“二十多分鐘,並且直到你摔倒前,我們和他們是平手。今天你看了蕭瀟和於唐文的比賽,你覺得他們倆的水平有超過你竹馬他們嗎?”
粟希不言。
徐燁替她回答:“沒有。雖然那次隻是打著玩,但他倆也並沒有給你放太多水。而且這周我們找人練了一星期的混雙,你都打得很好。”
他低頭看她,難得正經,“所以,你可以緊張,但不用喪失信心。”
粟希心裡歎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在意,“我從小體能就不好。高三畢業時,必須考仰臥起坐、跑400米,大學時也是必須跑600米才能拿畢業證,我每次都提前兩個多月,循序漸進地練,還不敢讓彆人知道,怕被笑話。可就算這樣,我最後也隻是勉強及格。”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提起這些,學生時代早就結束。現在看來,那些早就不算什麼。
徐燁卻聽懂了,他說,“你這次還會及格的。”
快到下班時間,兩人回工位收拾東西後他把粟希帶去吃飯。粟希興致不高,他就近選了家人少清淨的日料店。日料店離集團寫字樓不遠,兩人步行過去。
粟希一開始有點食不知味,但奈何徐教練潤物細無聲的鼓勵大法太奏效,最後她竟撐得不行。
徐燁:“少吃點吧。”
粟希以為他是指後天還有比賽,怕她吃多了生冷食品影響身體,她說:“沒事,就多吃了一點點。”
徐燁:“周頭給的夥食費超標了。”
粟希:“……”
等吃完起身時,粟希覺得肚子裡好像放了個鉛球,確實稍微多吃了一點點。
兩人回公司取車,徐燁在旁陪她慢慢走。
入夜後的風褪去了白天的熱度,吹在身上很舒服。粟希心情放鬆,不再去想之後的比賽,和徐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你有女朋友嗎?”粟希忽然問,應該是沒有的,否則怎麼有時間帶自己練球,又怎麼敢帶自己練球。
“有沒有你還不清楚嗎?”
“我又不管教練的私生活。”
“我私生活不都被你占滿了嗎。”
“……”粟希腳步停下,麵無表情瞪他。
趁她發作前,徐燁說,“沒有。”
什麼沒有,粟希剛想問,一下反應過來,“真沒有?”
徐燁不答了。
粟希嘖嘖道,“一定是你太花心了,聲名遠播,女生覺得你靠不住。”
“我哪兒花心了?”徐燁漫不經心道,仿佛對這種評價早已習慣。
“你看上去就很花心。”
“……”
“而且在公司還到處沾花惹草。”
“你不高興了?”
“我不……不是,你這人,”粟希笑笑,無語又好奇,“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自信啊,但凡彆人和你多說句話,你就覺得人家喜歡你。”
“她們不喜歡我嗎?”徐燁淡淡道。
粟希想起他在集團裡被女同事花團簇擁的樣子,佩服道:“厲害,果然是教練級彆的。”
徐燁笑笑不再接話,狀似無意道,“你呢,還單著呢?”
粟希睨他一眼:“我的私生活你也彆管。”
徐燁不再追問,為心裡已經有的答案再添一個砝碼。
粟希並不是個會隱藏的人,再加上進公司後沒多久和當時一個性彆為男的小組長起了點摩擦,雖然那人不久後離職去了其他公司,但粟希吃一塹長一智,於是很快部門上下就都知道了她有一個感情很好的初戀男友,她隻愛他、非他不嫁。
後來兩人分手她沒對任何同事說過,但那段時間,她精神狀態差得顯而易見。於是周圍明眼的同事也就猜出了個大概,徐燁火眼金睛自然也看出來了。
他其實自她進公司就注意到她。兩人雖同部門但不同小組,加上她之前有男友,他便沒有動作。後來看出她分手了,才慢慢接近。但粟希防備很深,尤其對他。徐燁猜想她可能是被他的那些傳言所影響,又加上她入職後和許鵬的“衝突”,從而讓她“十年怕井繩”。
不過機會總是有的。於是在封玉和柳呈都不能參加比賽後,徐燁“不慎”被上司周劍撞破他會打羽毛球。一番推諉後,他“被迫”應下比賽。在周劍讓他找個搭檔時,粟希便被他順理成章推了出來——同樣“年輕精力好”,同是“單身無家事”。
周劍在聽到粟希名字時沒多大反應,卻在徐燁看似有理的推薦原因裡抬起了頭。
許鵬的前車之鑒還在,他提醒他,隻打球,少打主意。
徐燁笑笑,您放心。
周劍於是便放心了。有的人一天到晚嚴肅正經,背地裡淨是亂七八糟的惡心事。有些人表麵放浪形骸,卻從來都進退有度、不近雷池,所以那些女員工喜歡徐燁不是沒有道理的。
徐燁滿意地退出辦公室,周劍瞥一眼他的背影,打遊戲的手忽然停住,而後低低罵了聲“這小子”——他反應過來,那天在球場撞見他,不是偶然。
兩人停在紅綠燈前,粟希沒有聚焦地看著前方,忽然眼神定住。
她看到了沈煙,以及她旁邊的祁銘。
過往的人都有意無意看他們,非常賞心悅目的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