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由 “那是一把陰陽劍,斬陰斷陽,名……(1 / 1)

房內光線昏暗,透出一股若有若無的死氣。

青陽真人已恢複了神誌,被扶到床上躺著。

紀春深倚在門邊,隔著眾人遙遙望去,發現青陽真人麵上還有尚未褪去的青灰和死氣,神情萎靡,行為也有些遲緩。

褚煜將還魂丹給青陽服下,又為他診了脈,道:“脈象已平穩了許多,也暫時沒有離魂之症。不過識海受到重創,清醒已是不易,切不可妄動靈力,慢慢調養,修為仍是有望逐漸恢複。”

他打量著青陽,問道:“師叔,你可還記得剛才發生的事?”

青陽真人還有些愣神,遲疑了一會,緩緩搖頭。

褚煜皺了皺眉,起身走開,對林廷宥道:“你來問。”

林廷宥坐在床沿,他觀察了一番青陽真人,突然道:“青陽師叔,你可還記得後山之事?師父究竟為何罹難,可否告知弟子?”

青陽真人本是神色困頓,不想聽聞林廷宥所言竟激動起來。他掙紮著要坐起身,林廷宥連忙上前攙扶著他起身。

他抓著林廷宥的手,啞著嗓子道:“廷、廷宥……你不,不能去……那後山就是禍亂之地。”青陽粗喘幾聲,“數次同門相殘,我靈隱百年基業要毀於一旦了,這是滅門之禍,滅門之禍啊!”

他捶胸頓足,悲憤交加。

林廷宥止住他掙動的手:“師叔!不要激動,慢慢說。”

青陽不住搖頭,竟有些嗚咽。

紀春深在一旁聽著青陽哭訴許久,耐心告罄,忍不住打斷道:”真人,你說的同門相殘是什麼意思。“

青陽抬頭,怔怔地看著紀春深,又看到一旁站著的白笠,雙目恍惚了一陣,而後就激動起來,哆嗦著手,竟指著白笠和紀春深大罵。

”逆,逆賊!你們究竟是何居心?啊?我靈隱待你們不薄,你們究竟想做什麼!背信棄義的叛徒賊子!叛徒賊子!”青陽悲憤大喊,突然抬手向白笠揮出一掌。

好在青陽靈力不濟,白笠及時避開,並未傷到。他一時愣住,疑惑道:“青陽師叔?弟子是白笠啊,您認錯人了嗎?”

青陽根本不理會,又拍出一掌,被林廷宥兜手化解。

青陽一時氣血上湧,瞳孔淺淺染上血紅,他轉頭掐著林廷宥的胳膊,急切道:“廷宥,殺了他們!他們就是殺害你師父的凶手!給我殺了他們!”

“放你娘的狗屁!”紀春深可不受這冤枉氣,並指一豎,一張符紙就想招呼上去。

忽然一把劍橫在眼前。

林廷宥冷冷看著他。

紀春深半點不退,手指一翻,又扯出幾張引雷符,冷聲道:“叫他把話說清楚。”

劍拔弩張之際,褚煜走過來,左手壓下林廷宥劍柄,右手將紀春深的符紙塞了回去,撥開二人,立在青陽麵前:“青陽師叔,既然你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我來告訴你吧。”

他淡淡道:“一炷香前,我的弟子差點就死在你的手裡。”

青陽一愣,遂即怒喝道:“你血口噴人!我為何殺你弟子!”

“你被陰氣所染,神誌不清,剛才差點變成了陰物。若不是他們齊心救你,恐怕你已經變成當年那些飲血啖肉的邪魔了。屆時,正可以讓人瞧瞧,什麼是同門相殘。”褚煜語氣涼涼的:“你大可以繼續,最好親自來,多動動靈力,下半輩子就可以徹底歇著了。”

“你、你。”青陽氣得整個人都在抖,指著褚煜道:“你胡說,我怎麼可能變成那種東西,怎麼可能……”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皮膚上還有未褪去的青灰,血管經脈鼓脹黧黵。

青陽哆嗦著使勁搓了搓手,雙掌皮膚粗糲,大力摩挲間,竟開始簌簌往下掉落皮屑毛屑。

他大駭,抓住林廷宥的衣袖,顫聲道:“廷宥,你救救我,我不能變成陰物,不能變成靈隱的罪人啊,啊……”

連番遭受重創,青陽竟一時有些提不上氣。

林廷宥並未搭話,架著青陽,為他輸了一道靈力。瞧著青陽的神色有所好轉,才轉頭對眾人道:“你們先出去。”

紀春深冷哼一聲,轉身頭也不回走出門去。

白笠朝林廷宥點點頭,領著默嶺湄也出了門去。

褚煜看了看青陽,沒甚大礙,便囑咐林廷宥:“這下肯開口了,你悠著點,彆又刺激出問題了,我可沒第二個徒弟給他殺。”

言罷,也不顧青陽的怒吼,施施然出去了。

褚煜出得門外,被紀春深攔下。

他眼皮一掀:“你是白笠的弟子?怎麼,有話問我?”

紀春深行了個弟子禮,神情嚴肅:“有兩個問題請教,望褚堂主解惑。”

“喲,原來會說人話,我以為你隻會罵娘呢。”褚煜氣兒還沒順,隻不陰不陽地刺了一句,見紀春深不接話,又道:“剛才你出手救了我徒弟,說吧,什麼事。”

“多謝褚堂主,弟子想問,第一,褚堂主的所說青陽真人被陰物所染指的是什麼?第二,當年發生的事和後山的禁製有什麼關係?”

褚煜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紀春深,道:“這位小兄弟,你隻說問兩個問題,可這兩個問題會牽扯多少因果?”他手中一把爐扇扇得呼呼作響,“況且,我隻是個醫修,沒甚修為,你憑什麼覺得你師父師叔沒有告訴你的事情我就會知道呢?”

紀春深注視了他一會兒,忽地笑了,笑得英英颯颯:“憑我要入山救人,而褚堂主絕不希望悲劇重演。”

褚煜一愣,然後便樂了,隨著他的展顏,那清麗的相貌竟還顯出了幾分豔麗。

“好好好,你這小鬼,眼神挺利,還講道義,不錯,不錯!”

他收了笑,對紀春深點點下巴,“隨我來。”

褚煜避開眾人,把紀春深帶到了一間藥房,尋了一會,拎出兩樣東西放在紀春深麵前。

他指著一塊血糊糊的皮肉,“看得出什麼嗎?”

這血肉仿佛是生剝下來的一樣,邊緣處猙獰的外翻著,露出層層分明的肌理,滲著血,瞧著肉質還算緊實,不過顏色卻有些異樣的青灰,還生出一些不明的斑點。

紀春深沒想到這玄醫堂堂主如此不講究,就這麼敞亮亮的把東西放在他麵前。

不過他也沒什麼避諱,仔細打量了一會,還伸手在皮脂上輕輕按了按,“這應該是張人皮,還是張新鮮的人皮。”

他抬頭看著褚煜,”莫非這是哪個出事的掌事?”頓了頓又沉聲道:“被甚麼勞什子的陰物傷了?”

褚煜不動聲色,“說說看。”

“我看這皮肉緊實細膩,汗毛細軟有序,不似豬肉,而是人肉,摸起來還算軟彈,脫離軀體時人應當還活著。而一塊新鮮的肉質,不應當有這樣的顏色和斑點。如果是中毒發散,裡外應當已經腐敗了,不可能還這麼囫圇個跟五花似的。”

他拎著這掛皮肉晃了晃,亮出接口邊緣,“這種撕裂的傷口,不是刀劍鈍器,倒像一副不太利的牙口蠻力撕扯導致,我猜測應該是被什麼東西硬扯下來的,就像今日你那小徒弟一般。這種時候你把它晾出來,這似腐未腐的狀態應該就是這個陰物搞出來的吧”

褚煜一直在旁觀察他,此時終於露出了一點欣賞的意思。

“你小子,眼神確實利,撕扯成這副模樣了還能瞧出端倪,之前做過刮骨走針的活計?”

“沒有。以前見過快餓死的災民啃食屍體,傷口都差不多。”紀春深眼也沒抬,語氣很是淡漠。

褚煜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

“這是青陽師叔的後背,他傷得很重,送到這裡來時已是遍體鱗傷,昏迷不醒,我處理傷口時覺得有些奇怪,就留了下來。傷確實是陰物造成的,而且很可能來自另一位真人。”

褚煜緩緩道來。

這世間有陰陽兩界,如常人身處之地,目之所及,行之所往皆為陽界。但這世間也有人們無法觸及的地方,那裡的生靈與尋常所見截然不同,後人便將其稱之為陰物。

陰物似與陽界相克,它們天然便將陽界生物視為獵物,尤其對陽界之人的血肉極其渴求,而不同於一般的靈獸猛禽,陰物是可以修行的,它們修行所依照的本源,便是陰氣。

兩界一直涇渭分明,互不相融,唯有一條通道貫穿兩界,這條通道就在靈霧山脈中,後山禁製封的便是通道入口。

但十九年前,不知是何原因,兩界交彙之處有所鬆動,恰逢靈隱內亂,有人強開了後山禁製,導致陰物肆行,這些陰物湧入陽界之後對眾人生啖血肉,靈隱派中弟子傷亡不知幾許,還有一些陰物遊走至山下,屠殺了很多凡塵百姓,釀成大禍。

此事之後,靈隱掌門對後山之事慎之又慎,對肇禍之人逐一肅清,又加固了後山禁製,將開啟禁製的秘鑰付之於靈隱五位大能掌事修為,缺一不可。

“我是師父的關門弟子,當年隨他去各處為眾人治傷,見過許多被陰物所傷的人,有些人救不回來就沒了,有些人雖然救回來,結果卻變成了那幅吃人喝血的模樣。”

褚煜靠坐在椅背上,用手支著麵頰,有些出神,“原本便是同門手足,上一刻還為挽回他性命而慶幸,下一刻就葬身於這個剛救活之人手中,若僥幸沒死成,這好不容易救回的人卻活不成了,你卻沒時間僥幸和傷春悲秋,就要奔去救下一個人。”

褚煜歎道:“無間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紀春深靜靜聽著,此時忽然問了一個不相乾的問題:“那個強開了禁製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褚煜與紀春深四目相對,似在觀察他,“當年之事隻有掌門師伯那一代人親曆,我隻是一個入室弟子,所做不過救人治命,細節如何我並不知情。怎麼,你有何想法?”

紀春深搖搖頭,“沒什麼,隻是奇怪這人是如何進入的。”

褚煜淡淡道:“此事原本是為秘辛,隻應由各院掌事知曉,我本不應告知於你。然現在局勢不明,薛湛此次引人入山,五去存一,我靈隱已經無法集五位大能修為解開封印。雖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入山,不過既然你負起了這困局之勢,若能夠知曉其中利害,也能更加隨機應變。”

紀春深點頭,道了一聲多謝。

“還有一事需得提醒你。”褚煜想了想,“多年前我曾經注意過,變為陰物的人都存在一些魂魄不穩的情形。不過青陽師叔雖然傷的重,但魂體仍是完好的,因此至今我仍不確定誘使常人轉為陰物的緣由究竟為何,若你與陰物相對,還需留意。”

他點了點桌上另一樣東西,是一個精巧的瓷瓶。“這是我煉的固魂丹,你留著,興許會派上用場。”

紀春深摸了摸下巴,“這陰物如此凶殘,靈隱既然守著這通道,應有對之法吧?”

聞言,褚煜展顏一笑:“靈隱立世兩百餘年,立派祖師爺留下法寶,要靈隱世代鎮守入口,防止陰界之物作亂。”

“雖然靈隱元氣大傷,已不能集出五位大能,不過我們還有第六個人。見過你林師叔的劍嗎?”

紀春深想起林廷宥拿劍架在他脖頸子時冷冰冰的樣子,被抽過的地方隱約又痛起來。

“那是一把陰陽劍,斬陰斷陽,名為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