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 我溺身在她冷冽的音調裡,早不知……(1 / 1)

一月十七日晴 佳臨 2977 字 12個月前

滿足的摸了摸肚子,我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你家嗎?”

“嗯。”

“我為什麼會在你這?”

“你喝醉了,外麵太危險,我不知道你住哪,就把你抱回我家了。”

原來昨晚駐唱的歌手真的是她。

我就說嘛,這麼好聽的聲音,此曲隻應天上有。

她吃飯慢吞吞的,我就在一旁看著。

好似回到大二那年,出去約拍吃肉蟹煲那會,我的飯後甜點就是看她慢悠悠的咀嚼。

她吃好了,我同她一起洗了碗。

水流嘩嘩,我問她,“蘭見纓,你多高呀,上一米七了吧?”

“嗯,一米七二。”

“真好,我也想一米七二。”

她忽然認真道,“如果可以,我有的你儘管拿去。”

我張了張嘴沒說話。

洗好碗後,我環顧四周,發現屋裡隻有一間房。“你昨晚睡哪呢?”

“客廳沙發。”

我抬眼,“外邊連暖氣都沒有,你怎麼睡的?”

她不甚在意,“多蓋幾層衣服就好了。”

“你就不能跟我一起睡床嗎?”

肉眼可見的她一頓,眸光微顫。

我繼續念叨著,“多冷啊,”我打量著她,“還好沒凍壞。”

她卻十分異樣,瞳孔顫抖著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然後撂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間”走了。

我坐在沙發上,滿身的酒氣直往天靈蓋衝。我抬起左手聞了聞,又捏起前襟聞了聞,最後踮腳湊到蘭見纓身邊聞了聞,她身上的月桂香濃烈甚過我的酒氣。

她乖乖站著任我擺弄,我說,“把你身上的氣味分我點好不好?我這渾身酒氣的怎麼出門呀?”

“氣味分你?”她歪頭疑惑,思索片刻便把我往浴室的方向推去。“好說,你也用那款沐浴露洗就好。”

原來她是真的很認真的在思考怎麼把她身上的氣味分給我這個問題。

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我被推到浴室裡,蘭見纓側手拍開了燈。“等著,我去給你拿衣服。”

我等在原地。看著她拿了件寬大的灰色衛衣和黑色的喇叭褲過來塞到我手裡。嗯,這風格很蘭見纓。

她偏過頭紅著臉說,“至於內衣,如果你想要的話,有我穿過...”

“不!”我的臉上瞬間燃了一場大火,“不用了,咳咳。”

浴室裡氤氳著白色的水汽,我擠了一泵蘭見纓常用的沐浴露,往身上擦抹著,暖氣曖昧著月桂香在室內環繞久久不散,我嗅了嗅自己的手肘,像趴在她的肩窩細嗅芬芳。

換好衣服打開浴室門,蘭見纓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許是聽到開門聲,她抬起頭與我四目相對。衣服過寬,我身子歪斜著,衣服也跟著歪斜著,露出大片被水汽醺紅的鎖骨,許是因為這個,她的目光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

我把換出來的衣服抱在懷裡,“有袋子嗎?我裝回家洗。”

“袋子沒有,留在這洗吧,下次我再拿給你,好嗎?”

我溺身在她冷冽的音調裡,早不知所向。

我餘光中便是兩個折疊的紙袋,整個人卻如木偶般傻愣愣說了句,“好。”

鈴聲響起,蘭見纓從兜裡掏出手機接聽。

我在疊衣服,隻隱隱約約聽到“醫院”“情況”“手術”幾個字眼。蘭見纓的神色淡淡。

她掛了電話,自顧自的往包裡收東西。收好之後轉身看到我有一瞬的凝滯,似是不知如何安置我這個外客。

“是怎麼了?”

“奶奶要手術。”

“我跟你去吧,說不準還能幫個忙什麼的。”

“好。”

話畢便開門下樓打車走人。

我陪她等在手術室外。

她神色略有些不安,我見狀把手搭到她的手背上,“沒事,彆擔心。”卻朦朦朧看到她眼底的冰川化開了。她的身體逐漸僵直,眼中眸光亂顫。

我這手搭也不是,收也不是,便就這麼僵在她手背上。來自蘭見纓的溫度源源不斷從手心傳來。

手術室的燈亮了很久,在我眨眼的一瞬忽地滅了。

蘭見纓走近。

我站在她身後,聽到了“搶救無效。”那一瞬,我的大腦宕了機,隻剩一片空白。

我瞪大了雙眼,實在無法突然直麵一個生命的離去。

可蘭見纓不同,她隻是淡然的簽了字,默默的聯係殯儀館處理後事。

她好酷,但我好想知道,這份淡然裡是掩麵悲傷還是真的無所謂。我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跟她輾轉了大半天,大概把老人家的後事都交代清楚了。

站在路邊,她偏頭點燃了唇間的煙,白色的煙霧在唇邊盛放。

我試探著開口,“纓纓,你沒事吧?”

她夾著煙的手一頓,眼中空空無物。

我把手放到她麵前擺了擺,“怎麼了?”

她卻一把抓住我細瘦的手腕,“你剛才叫我什麼?”

我吃痛,輕呼了一聲,“纓纓啊,”

“嘶——疼。”

“這樣叫,可以嗎?”

她見我吃痛,這才鬆開我的手說了聲抱歉。我看到她喉間上下一動,說了句,“可以。”末了又補了句,“我沒事。”

她又吸了口煙,抬頭呼出。

她咬了咬下唇,佯裝無謂的開口,“付知薇,你會覺得我可怕嗎?親人死了還這麼無動於衷。”

我說,“不會啊,我爸死前我就天天盼他死,那我豈不是更可怕。”

“你爸對你不好嗎?”

“其實還行,他給我錢。”

她輕聲笑了笑,“小沒良心的。”

我用手戳了戳她的臉,“你也好不到哪去呀,小沒良心的。”

纓纓掐滅了指尖的煙,隨手丟進垃圾桶。然後背身走了。

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問了一句,“你去哪?”

她沒有回頭,而是擺了擺手,“當然是去給那個死人掙買墓地的錢咯。”

“等等!”

她果然頓住了腳。纓纓回身,一臉茫然的看著我,“怎麼了?”

我忽然有些臉紅,“你的微信,還在用吧?”

她“嗯”了一聲,像是被惡劣的挑逗心迷住了眼,她屈身朝我湊近,“你是要跟我聊天嗎?”

“我,”我一時語塞,腦子轉了三轉才想起,“我衣服還在你那,洗好了告訴我一聲,我來拿。”

她勾唇一笑,“好。”隨即消失在人海。

她笑起來真好看,我不自覺在路邊站了好久。

天亮了又暗,月時圓時缺。

我坐在落地窗前看了三天。

胃裡時時絞痛,天翻地覆浪潮洶湧。我躺在落地窗前的地毛毯上蜷縮著,骨頭瘦凸的嚇人。

眼前的世界時而清晰時而朦朧,喉間如同堵上了尖利的砂石般難以開口。

手機落在不遠處,鈴聲響起,我極力伸出手,卻怎麼也夠不到。

痛。

好痛。

如同鈍刀插入肺腑,一點一點磨掉我的血肉。

我伴著手機鈴聲低吼著,嘶啞的嗓音如同瀕死的烏鴉,喊破了嗓咳出血來也叫不醒天邊一輪昏白的月。

終於,待那股痛勁兒過了,我才一點一點爬過去拿起手機。

原是騷擾電話。我不禁氣笑了,竟真以為會有人來關心自己。

胃中翻湧,我在一旁的台子上倒了杯酒,和著唇邊的血一起下肚。

來啊,不就是死嗎,你看我怕你嗎。

今夜是月圓夜,團圓的好日子,我一個人和我身體裡數以千計的癌細胞共團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