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一挪開，BaiBai看著麵前小孩子臉上那灘不規則的黑色腳印。臉上的肌肉有些抽搐，就要擺不到正確的位置。
小孩似乎一點兒也沒反應過來，有些疑惑地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又短又肉乎乎的藕節手。
接著，BaiBai聽到小孩極度冷淡的聲音：“嘖，變小了啊。”
一瞬間BaiBai就大概對現在的情況有了些認識。
按照這種說話語氣，這個內容，以及這個空間，麵前這人隻可能是剛剛把他摁在沙發上的PGP。
而他現在這副模樣......
就是操作係統前輩之前就告訴過他的——“dll文件被刪除”。
當dll文件被刪除或者損壞後，類似於BaiBai、PGP以及一些其他功能的軟件，其實還存在在D盤的空間裡，但就是沒有辦法打開。
在BaiBai他們眼裡，那就是一瞬間的變化。根據刪除文件的重要性以及七七八八什麼的，各個軟件呈現出來的情況大不相同。
有直接進入休眠狀態的；有直接原地消失的；還有的就是像PGP這樣子，變成小孩子的。
雖然大多軟件也會保存著相對的完整的思維，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運行是相對完整的，但它們並不能用。
存在D盤也隻是個廢品，早晚有一天，不是重新獲得一個能用的dll文件，就是會被老板抽調進回收站，然後開除。
BaiBai瞬間意識到什麼，心裡莫名湧上幾分酸澀，直衝鼻腔。
上一個搬進他家的軟件同事叫什麼來著......他甚至有些遺忘。
......是Snipaste嗎？
記不太清，似乎同事離職之後，他們的記憶就會變得極度模糊，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那人記住。
那是位擅長屏幕截圖的軟件，老板經常用他來給BaiBai接收到的郵件拍照留存。
他也是個很開朗的人，然後就因為dll文件損壞，離職後再回來的，就不再是最開始他認識的那位。
會衝著他Wink笑，工作的時候給他遞礦泉水的Snipaste了。
在服務區路過的時候，他們也不再打任何招呼。
這就相當於死亡，並且沒有任何人會記住他的存在。
BaiBai難受得很。
麵前這位剛來的同事，也會嗎？
會崩潰嗎？
會不甘嗎？
還是......
似乎感覺到BaiBai的目光，PGP從盯著自己手的狀況裡抽身出來，抬著頭看他。
麵前的孩子，瞪著一雙圓咕嚕般的深藍色眼睛，像玻璃球似的。劉海在額間掃過，又將他的眉眼遮住，蓋去那點BaiBai沒能捕捉到的情緒。
PGP目光淡淡的，和以往在房間裡沒什麼兩樣。攏起身上的衣服，蹬掉腳上礙事的鞋子，在沙發上坐正。
書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拿在手裡。他也沒有翻開，軟綿白皙的手指撫摸著封麵。
PGP，比他想象到的要冷靜。
BaiBai想。
“那人在看我們的文件。”PGP突然停下摸著書封的手，手指停在書本的燙金花紋上。
是的。
BaiBai也知道，不然經常黑燈瞎火的他的房間，就根本不會亮起燈。
也就是說，PGP的dll文件，是老板刪除的？！
BaiBai有些驚恐，四下張望著，拿不定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接下來，會是刪除他的文件，還是徹底把PGP刪除？
他動了動，又克製住自己想要抱住PGP的身形。按理說這個人才來幾天，他們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他莫名地就有些害怕。
燈光或明或暗，在整個房間頂端閃了閃。PGP身上浮現出淡藍色的光芒，數據在他麵前被調取......
這些幾乎都是一瞬間發生的。
大腦跟不上身體的反應，BaiBai一把將PGP抱進懷裡，切斷“天花板”上方的窺探。
上麵那人也沒過多窺探。
頂燈閃了閃，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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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發男人坐在椅子前，不緊不慢地把電腦遠程操控係統關掉。
他隻來得及刪除PGP的dll文件，其他文件都沒能再多查看兩眼，那邊就回來人了。
果然，還是不能蹭著陳逸忻出去的這短短的時間，偷取他的電腦控製權做完要做的事情。
無所謂，反正PGP的dll文件被刪除，他也隻會去卸了重裝。
學長身體向後仰去，雙手交叉抱在後腦勺處。
借著電腦燈光，他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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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滅掉的時候，房間裡迅速陷入一片漆黑。
PGP輕輕拍了拍BaiBai的肩膀：“好了，該放開我了。
“之前不是還在心裡腹誹我是煩人的同事嗎？現在又抱又打的。”
“閉嘴。”BaiBai吼他，“我緬懷一下過去不行嗎？”
“哦。”
沒了下文。
BaiBai鬆開PGP，沒有一直抱著，燈滅掉的時候他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反而現在倒是有些訕訕地，坐立不安。
他糾結許久，問道：“話說你這樣......”
PGP聲音裡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疑惑：“你不知道？”
“不是不是，我知道。”BaiBai揮揮手，意識到對方看不見以後又收回手，“你以後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突如其來的關心倒是讓PGP有些無所適從，反問說。
他的手在書本上拍了拍，強製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有那個文件，我也就沒有工作，在這裡麵早晚會被淘汰的。”
“你是這樣想的嗎？”PGP側過頭，問。
“不......不是。”BaiBai解釋說。
“我是說你以後，就老板刪除的dll文件不會那麼快又回來，你現在......”
“我現在確實是半個廢人。”PGP說著，抱著書跳下小沙發，平靜地闡述說，“被開除還是被重新任用，不都得看上麵那人嗎？”
他沒管BaiBai能不能看見，手指向天花板指了指，一雙眼睛，眼底波濤洶湧。
“......”BaiBai不說話，PGP也沒有了往下聊的意圖。
PGP抱著書徑直走到電視機前，繞過電視機，將電視機插線插入插板中。
電視聲音被PGP放到最大。
他轉身躲入電視機的後方，把自己藏進陰影裡。
在意識到自己身形變小的那一刻，PGP其實是慌張到了極點。
上一次，上一次也是這樣。
他才剛入職，可是，他卻實實在在地又一次被刪除dll文件。
上一次的事情他並沒有忘，反而記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認認真真地把它印刻在代碼裡麵，用數據和算法掩蓋。
這一次為什麼？
他想不明白。
他需要點鬨騰，然後就那麼做了，打開聲音，躲起來。
PGP在害怕，害怕再一次的“死亡”。
BaiBai並沒有拉著PGP，遍覽過老板與老板的朋友之間相□□發的各種信息以後，在他想要有所舉動的時候。
腦子裡麵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不應該拉住PGP，讓PGP靜靜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身體也就遵從著意識的指令，沒有舉動。
直到電視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前不久剛剛看到一半的狗血虐戀劇的台詞在他耳邊響起，鬨得他接口一抽一抽地疼。
煩死了。
BaiBai在心裡想，衝上前，想把電視給關了，又在接近電視機的時候，腳下一轉。
“喂！”
BaiBai一把手把躲在電視機後麵的“孩子”給拽了出來，用了點巧勁，把人裹在數據裡，確保沒有把人弄疼。
“喂！”他又喊了一聲，帶著稱呼，“外人同事。”
“我說，如果你覺得沒有工作很難受的話，勉強允許你再在我這裡住一段時間。
“我也勉勉強強可以當你的監護軟件，直到你重新拿回dll文件。
“反正你一時半會也不走了，我就稍微勉強一下自己。
“當然這些你都給我記著，我可不想白白勉強自己為了你這‘外人同事’打工賺錢。”
BaiBai見他沒反應，有些不悅地用力像地上踩了兩腳：“我比你還勉強，不願意就算了。”
短短幾句話，用了五個“勉強”。生怕人不知道他BaiBai做出當PGP監護人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是多麼不情不願。
全都是勉強的行為。
BaiBai不情不願地彆過腦袋，也不正眼看著PGP，手臂交叉抱在胸前。
目光卻又是不是往PGP身上瞟。
PGP很容易注意到的目光。
有些希望他答應，有些擔心，但是又拉不下臉。BaiBai不再說話，前麵說出那些就已經夠讓他想收回的。
怎麼腦子一熱就說出來了呢？
“好。”
PGP應道。
麵前這人極度不情願，他本也不願意麻煩人，靠自己就行。
但是莫名地，PGP想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