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起得很早,看了以前從沒見過的海上日出,直到王曉生從房間裡出來,他們一起去船上的食堂吃完飯。
飯後,王曉生拖著一大堆東西出來,正是秦婉如從海裡撈上來的東西。“之前不是說要帶你去逛集市嘛,正好把這些都拿去賣了。”
王曉生領著林臻從東北門進入瀾州街市。瀾州街市分為四個區,每個區各有十幾條街,雖然並沒有規定賣些什麼,但是商販們各自聚集,形成了不同的格局。比方說東區這裡盛產海鮮,也有一些海淘貨,有時還會有一些來路不乾淨給予脫手的東西,因此魚龍混雜。雖然每個商鋪都是有主的,但是主街路邊卻不禁止擺攤,因此時常擠滿了人。
林臻和王曉生找了個典當行,把看起來乾淨完好的拿去典當,剩下有些殘損的就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擺攤叫賣,因為他們都身著棲雲宗服飾,不少人衝著沾點喜氣的想法,很快就賣完了。
兩人得了一大袋子錢,從東市逛到西市,最後挑了一家視野很好的飯館歇息。他們坐在四樓的窗邊,林臻往窗外張望,這一望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眾所周知棲雲宗收徒要測靈根,因此各個有人流量的地方附近都有棲雲宗來的道長守著。街市西南門外不遠處就有一大片空地,此時正聚集著不少人。林臻眼見著周明德在排隊,等輪到他的時候,那根用來測靈根的銀色樹枝狠狠地抽了他的手,然後他們就吵了起來。
棲雲宗來的修士很生氣:“說了多少次了,測試結果不會有錯,不要測一遍再測一遍,本來就沒有的東西測多少遍也不會憑空長出來的!”
周明德忍著怒氣:“道長,我是有靈根的。”
“你們每個人都這麼說,那些江湖騙子說的話要能算數還會成為散修嗎?彆再來了,還有這身衣服,誰讓你穿成這樣的?”
周明德從身上摸出了一把鑰匙,展示給眾人。這是船上的鑰匙,隻有測出靈根的人才會有:“我隻是丟了腰牌。”
那修士看了一眼鑰匙,在手上的登名冊上翻了翻,又回避眾人捏了一個訣,過了一會兒才來問他:“在何處丟的?”
“在‘第九日’船處,被人撞進了海裡。”周明德麵無表情道。
“知道了,之前多有得罪。”那弟子作了一揖,“隻是按照宗門規矩,你還需等一個月,跟我們一道回去,等入山門時我們稟告長老。再給你新的腰牌。”說著朝周明德伸出手,“鑰匙,給我吧。”
周明德還想再辯解,但那修士已經不理他了,他隻好憋著氣把鑰匙遞了過去。
林臻見周明德交鑰匙,忍不住笑出了聲,誰知周明德轉身的時候抬了一下頭,正好瞧見看熱鬨的林臻和王曉生。
林臻:“我們要不要跑?”
王曉生:“菜還沒上呢,錢已經給了呀,挺貴的。”
林臻:“我怕他上來打我們。”
王曉生:“不能吧,這裡是雅間呀,我去問問小二。”
周明德心裡憋著氣,從來沒邁出過那麼大那麼快的步子。很快他就到了百薈樓四樓,門口有兩個小廝攔住了他。
“客官,是要個雅間嗎?我們引您去吧!”
周明德推開他們,直接把其中一間房的門給踹開了。裡麵乾乾淨淨、空無一人。
“客官,”小二在外麵諂笑,“就要這間嗎?”
林臻和王曉生在三樓,聽著樓上的動靜,把桌子搬得離窗戶遠了一點兒。
“他氣性可真大呀。”王曉生低聲說。
“我也這麼覺得。”林臻咬了一口雞腿,“我們多待一會兒。”
他們在百薈樓足足呆了兩個時辰,期間林臻哄著王曉生講了不少逸聞趣事和曆史傳說,對整個大陸的由來有了一個大體的認識。
在林臻的提議下,他們決定去北市買些地圖和符紙之類以後可能用得上的東西。倆人出了百薈樓大門,剛走過轉角。林臻被人一把捂住口鼻,直接摁在了地上。
腦門磕在地麵上發出“碰——”地一聲,林臻一下子有點懵。
王曉生大叫起來,周圍人駐足圍觀,但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周明德把他也踹倒在地。
“私人恩怨,閒人勿擾!”他大喊了一聲,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他們兩個頭上,王曉生掙紮著抱住了林臻。
周明德邊打邊罵:“叫你們狗仗人勢,不是挺神氣嗎?賤奴進了仙門就覺得自己能翻天了?竟敢跟小爺叫板!”
打得氣喘籲籲猶不解氣,他抬腳踩在王曉生背上,狠狠地碾著,壓得下麵的林臻也喘不過起來。
他越碾越用力,簡直要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兩人身上,周圍人竊竊私語,已經有人試圖阻止,但又被攔了下來:“仙人的事情,咱們管不起!去通報大人。”
林臻聽著王曉生的呼吸聲和周圍嘈雜的人聲,隻覺得有種與世隔絕的恍惚感,上一次產生這種感覺,還是在遊泳館裡腳抽筋差點淹死的時候,當然他最後還是巴拉著池邊爬上了岸。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把林臻的思緒從回憶裡拉了回來。壓在身上的力道驟然消失,他自己也被人扶了起來。
他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和王曉生被人一左一右拎著。救他們的是一個女孩,她臉上戴著麵紗,隻露出一雙如冰潭般清澈又漠然的眸子。有風在街道上吹過,白紗飛揚,拂過林臻的麵頰,散發出絲絲清冷的幽香。
她簡直猶如天女下凡。
周明德抖了抖袖子,又拍了拍周身衣物上的灰塵,施施然行了一禮:“姑娘好手法。”
剛才他碾得起勁,正想再踹幾腳,誰知天上飛來個什麼東西,往他大腿上一彈,疼得他不禁後退了幾步。他抬頭張望,就見一名粉衣女子從樓上飛了下來,落在麵前,伸手將地上兩人扶了起來。
至於砸他的東西,已經滾到了圍觀群眾腳邊,是一顆圓滾滾的珍珠。眾人眼饞,但也沒人敢把它撿起來。
“他們犯了何錯?”那女子開口,聲音輕輕的,令人覺得柔和舒適。
“這位女俠,你右手這人同我一樣是主家的家仆。家主仁慈,見我二人有升仙之資,予我等自由,允我等修行。既然是家仆,受主家恩惠,自然該感念主家恩德。更何況他生母本是無知婢子,與人私通生下他,家主不計前嫌,養他長大,乃有再造之恩。”
周明德說著,瞥了眼周圍人群,見他們從一概指責他到漸漸對著林臻指指點點,十分滿意。
“他本該對主家感恩戴德,誰知他豺狼之心,怨恨主家待他不親厚,盜竊貴重器物出來倒賣。我與他共事,幸而讀過幾年書,知些禮義廉恥,因往日情誼勸他回頭。然而他非但死性不改,還夥同狐朋狗友,將我的腰牌丟入海中,侮辱於我,害我不能跟師兄弟一道前往宗門。您說,他該不該打?”
一句“臥槽”卡在了林臻嗓子眼裡,他現在有一把臟話想說,奈何蘇青蕪實在不給力,影響了發揮。那邊王曉生也是氣得直哼哼,林臻左手從女子背後繞過去,拉了拉王曉生的衣袖,讓他彆著急。
那女子皺著眉頭看了看委屈得瞪圓了眼睛的王曉生,又看了看急忙搖頭的林臻,轉頭直視周明德,顯然不信。
“姑娘,我看你同我一般大,恐怕也是不經世事的,不如你問問他們,身上的錢是哪裡來的,是不是典賣了物件,那物件又是哪裡來的,是他們自己的麼?
“人心叵測,姑娘不要被他們那可憐模樣騙了!”
周圍人見周明德說得擲地有聲,已經從譴責他下手凶殘變成感歎好人沒好報了,更有甚者還要叫他“忠仆”“義士”。林臻覺得自己再不開口就要十惡不赦了。
他躲在女子身後,一副瑟瑟發抖的鵪鶉模樣:“是你說的,是你說要把公子房裡的器具偷拿去賣,你說公子入了仙門,不在乎凡塵俗物。你為了封口賞我一點次品,看我得錢又眼紅,想殺我滅口了!我才多大,你又多大,我怎麼敢!”
“你竟敢誣陷我!”
林臻假裝嚇得一抖,緊緊地抱著女子的衣袖,低頭不言語。
正在這時,幾個人同一個身穿官服的人走了過來。
“都散開都散開,彆圍著,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是此地的街吏,有什麼可以跟我講,不要打架。”
見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街吏,周明德攏攏袖子道:“我與這兩人有些私人恩怨,這位姑娘一上來邊用術法打人,我……”
沒等周明德說完,林臻直接大哭了起來,王曉生也跟著哭,那街吏看了看兩邊人,道:“你跟倆小孩能有什麼私怨?再有私怨,這都打成這樣了,還有什麼不能了結的?你倆有血海深仇?”
“這……”
林臻哭得更大聲了。
“既然都有仙緣,往後就是同門師兄弟,這前塵往事就一筆購銷了罷!你們就化乾戈為玉帛,聽我說,等修了仙你們就知道,凡塵俗事,不足掛心。都散了吧,該乾嘛乾嘛去。”
周明德仍是不依不饒:“就算我與他們倆恩怨了了,那這位姑娘無故襲擊我又算什麼?”
周明德剛說完,麵前掉下一個鼓鼓的錢袋子。
“兩枚中品靈石,”聲音輕飄飄地說,“那顆珍珠也歸你了。”
周圍明顯傳來了吸氣聲,就連街吏也愣了一下,沒見過出手這麼豪橫的煉氣期修士。
那女子轉身就走,人群漸漸散去,但這裡本來也是比較熱鬨的地方,仍然有許多人還對方才那場鬨劇津津樂道。在他們之間,有一個形容周正而神情猥瑣的人,他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追逐著離去的粉衣女子。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