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鳳凰花熱烈盛放,即將送走又一批學子。
周末加上三天中考,我們可以回家五天,周五下午便開始搬教室。不搬不知道,一搬起來,大包小包裝了一堆。
早搬完早回家,我決定第二趟一口氣把所有書搬回宿舍。
慢慢疊著書,我在想,安奕會不會幫我,結果陸慶梅在她座位上,笑吟吟喊道:“安奕,能不能幫我搬下書。”
沒扭頭看安奕是什麼表情,隻聽到他說“等等”,然後起身。
等過了幾分鐘,我搬著書出去,看到那位行動不太方便的女孩。
她袋子勒在手腕,雙手握住扶手,傾身下樓梯。
我趕緊把書放一邊,上去。
“我幫你拿吧。”
女孩專注於樓梯的視線移過來,一瞬間綻放笑容:“謝謝。”
替她拿開袋子,袋子沉沉的,在她手上勒出紅紅的痕。
我提著袋子跟在她後麵,她走路速度並不比彆人慢,快手快腳下到一樓,停下。
她回頭看我,向我伸出手:“謝謝,我可以自己走啦。”
我說:“我還可以幫你拿回宿舍呀,順路的。”
她依舊露著純真的笑容:“我是去校門口的。”
“啊,”我輕輕扶她的手, “那我和你出去好不好?”
“謝謝。”她眼睛又彎成月牙,看了讓人非常開心。
她緊緊握著我胳膊,有重量稍稍壓下來時,我感覺心裡滿滿的。
我們出了校門,停在門旁大樹下。
忽然想到,我從沒在食堂見過她的身影,便說:“我好像沒怎麼在食堂見過你耶。”
她說:“哦,中午我家人會送飯,我妹在中心寄宿,她晚上回家順便來接我,洗完澡吃完飯,又送我來,她再去學校。”
“哦——”我慢慢點頭,“那早餐嘞?”
“早上太早了,他們沒空,”她語調轉而變得輕鬆,“我也習慣不吃的。”
“那我可以給你打早餐呀。”
她神情微微變得緊張起來,說:“不用,太麻煩了。”
我試著打消她的顧慮:“我每天都打早餐上教室,很順便的,就幾分鐘。”
她還是不好意思地搖頭:“謝謝,太麻煩了。”
“姐。”這時,一個女孩騎著自行車,停在我們旁邊。
她扭頭看一下,笑著對我說:“我先走啦,你人真好,再見。”
我話還沒說完,但聽到她誇我“你人真好”,心裡一開心,就順著她說了“再見”。
1508班,陳婷莉,她再次搖搖頭時,我迅速看了眼她胸前的校章。
我從校門口一路小跑,碰上安奕從孔子廣場出來。
他有點驚訝,說:“你自己搬完了?”
“沒啊,還在上麵。”
“我就說,看你疊那麼高,怎麼搬得動。”
那不是,我不一定搬得輕鬆,但我搬得動。
我和安奕一起上樓,給他指地上那摞書:“呐,還在那。”
他三兩步上去,“嘿”地一聲,抱起地上的書,我從他胸前拿開幾本,和他一起往宿舍走。
“老班。”安奕突然警報
“哪!?”我都不敢四處張望,拿起書就遮住臉。
他竟然笑了兩聲,說:“嚇你啦。”
不是看他抱著書,我揚起的書就要砸下去。
安奕放下書,拍拍手,轉身要走,我說“等等”,回宿舍拿牛奶和人換了瓶綠茶,遞給他:“謝謝啦。”
“嗯。”他淡淡應了聲,嘴角帶著笑。
我收拾好東西,背起書包,高高興興下樓去。
“那麼重,你還幫人拿。”一樓傳來李雯的聲音,語氣小小不忿。
“誒呀,沒事啦,”陳菲放下幾大袋東西,鬆了鬆手,“都叫到了嘛。”眼睛一轉,看到我:“小亞,你走啦?”
“是呀。”我咚咚咚下樓梯。
“誒,不給走。”
“我走啦”正要說出口,李雯伸手將我攔下。
“完蛋,老班來了。”我眼神往她們身後一指。
陳菲和李雯紛紛抬頭,我趁機溜走:“我走啦,下周見哦。”
我可沒騙她們,班主任正騎著小電驢,穿過鳳凰花道,開往女生宿舍。
今天早上自習課,他說,回家肯定不如在學校專心,他給我們申請了教師辦公室,想留校的話,就上去拿鑰匙。
一節課下來,沒有動靜,臨近下課,才有黃真上去,手裡攥了把鑰匙下來。
尚有一人響應,老班應該不會太傷心。
咚咚兩聲敲門,臥室燈“啪”一下亮了,我起床,伸個懶腰,心情舒暢。
人工叫醒服務真是好,不像鬨鈴聲,驚得心臟直抽抽。
晨光初露,曉風微起。
選了條保險的路,沒有狗吠,我活力滿滿地跑在前麵。
“嚎!嗷嗷嗷。”一隻凶煞大狗驚現頭頂,嚇得我魂飛魄散,跳到老弟身後,動也不敢動。
老弟把我推離房屋,跑到內側,無語望著房頂邊緣的大黑狼狗:“誰家的狗,那麼顛。”
低喉悶吼,前肢下壓,牙嘴因猙獰用力而顫抖。
“走走走。”我把老弟拖到馬路最邊上,恨不得拔腿就跑,又怕惡狗跳下來,窮追不舍。
“嚎!嚎!嗷嗷嗷。”
背脊一僵,我扯著老弟的衣服,硬著頭皮,強作鎮定地慢慢往前走,邊走邊尋找防禦工具。
看到一根樹杈,趕緊從草叢裡拔出來,心裡這才踏實許多。
看來以後跑步,隻能家門口原地跑,次次出來,次次被狗吠,嚇個半死。
放假五天,回校。
經過收發室,收發室大爺搖著蒲扇瞌睡,醒來看我一眼,又眯縫起來,再睜開:“同學,是6班的嗎?你書到好幾天了。”
我拿了書上教室,看到李嘉豪白白圓圓的臉:“李嘉豪,看書嗎?”
“看的看的,”李嘉豪笑起來,嘴角更像語文老師了,“謝謝課代表。”
“看什麼看,”好端端的,安奕“唰”一下奪過李嘉豪手中的書。
李嘉豪一臉懵,轉過身去,手掌扣安奕頭頂,正欲發飆。
“還沒寫名字。”
李嘉豪轉而掐他脖子:“寫,完,還,給,我。”
安奕差點沒窒息而亡。
藍粉色的天幕上,一彎月牙靜靜掛著。
夕陽餘暉,開始暈染下一種色調。
我翻開日記本,將此刻的美好裝進去。
安奕問:“日記都在寫什麼?”
我說:“寫大家。”
他又問:“有我嗎?”。
我說:“你猜。”
他不猜,趴在那裡笑,很溫柔,如同天邊泛紫的雲層。
“誒,你看過《戀戀筆記本》嗎?”沉默了一會兒,安奕又問我。
我搖頭:“是什麼呀?”
他說:“一部電影,你去看看唄。”
我說“好”,繼續低頭寫日記。
臨上自修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跑上五樓,穿過熱鬨的走廊,找到1508班。
坐在窗邊的全是男生,發覺我路過,都扭頭看我一眼。
我在前門,拉住一個正好出來的女生:“你好,我找一下黃婷莉。”
她往教室裡的某個位置看了看,然後視線往走廊上一指:“她在那。”
我在黃婷莉背後等了等,等她和對麵的女生結束對話。
她對麵的女生注意到我,眼神示意她身後有人。
黃婷莉轉過來,一看到我就笑起來。
“嗯……就是……”沒有提前想好開場白,我竟然緊張起來:“就是上次我說,幫你打早餐呀。舉手之勞,不麻煩的,我給你拿上來也就兩分鐘。不吃早餐怎麼行呢,對身體多不好。”
我抓著她的手,劈裡啪啦說了一堆。
她眨眨眼,非常真誠地說:“謝謝。”
“不客氣。”我怕她謝過之後,又是婉拒我,連忙說,“真的不麻煩的,你把飯盒給我吧。”
她嘴唇突然抿了一下,輕輕抱我,說:“謝謝你,你人真好。”
第一次被人抱,第一次聽到那麼溫柔的“謝謝你,你人真好”,鼻子一下就酸酸的,但心裡也暖暖的。
學校知道我們的調性,給我們緩了一天後,再進行期末考。
整個考試下來,好像能稍稍領悟到了,淡定從容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背過了,練習過了,考試時就是不會慌張,考完也不會憂心忡忡。
考完最後一科,還有一小時放學,一群男生躍躍欲試,想出去打球。
安奕思量了幾分鐘,在其他男生的慫恿下,抱起球:“走咯!”
他們歡呼而去,迎上班主任時,帶頭那人直衝而過,沒有半點猶豫。班主任立馬大圓起眼睛,張了張嘴,可沒等凶勢爆發出來,便被一群勢不可擋的少年逼得讓了路,擠入了女生堆裡。
考完試,其它班的同學拍拍屁股就可以離校,奔向暑假的懷抱。
補課期間的課程安排,都是單科老師連堂上,才補課第一天的上午,我就開始上課疲勞了。
第四節英語課臨近下課,班主任突然宣布:“今天午自習不用上了,可以自由活動。”
底下一陣歡呼,等我們稍稍安靜了些,班主任又說:“下午的課也取消,進行集體活動。”
底下頓時沸騰,班主任打著手勢叫安靜,也沒辦法抑製我們激動的心情,於是提高音量:“下午我們進行水果拚盤比賽,然後玩一些集體遊戲。”
說著他也不由得笑起來:“呐先說好,今天下午好好玩,玩完就認真補課,一心一意。”
我們異口同聲:“好——”
來到活動室,幾張臨時拚好的桌子上,滿著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水果。
大家自由組合,分成十個小組。
三十分鐘後,小組評比。
其它組交出的都是平麵作品,安奕和梁子瑜他們組,竟然砌出一座立體的氣派城堡,引得大家紛紛圍觀。
我也湊了過去。
“還剩好多櫻桃,大家吃嗎?”梁子瑜舉著盒子,笑嘻嘻地問。
就他們組分到了櫻桃,我早惦記上了,趕緊伸手拿了幾顆,沒拿穩,手抖了一下。
櫻桃沒掉,然而,手臂皮膚和城堡頂端的櫻桃梗一觸而過,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座城堡瞬間崩塌。
我頓時傻住,手僵在半空幾秒,才尷尬地收回,羞愧得說不出話。
“呐,”梁子瑜突然開口,“剛剛就說加塊西瓜皮做基底牢固,現在好了吧,風一吹就倒。”
“就是。”安奕吃著芒果,也含糊道。
這時,陳菲揚揚手裡的手機:“我都拍了照哦,大家過來看呀。”
大家聽後,紛紛圍過去,各自讚美著自己組的作品,吵成一團,好像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
看著他們,我覺得這個班級充滿了善意與寬容。
補課最後一天,班主任拿來成績單,一組一張。
安奕一看,痛心疾首:“靠,十六,誰這麼和我過不去,多我零點五。”說著氣鼓鼓去看排在他前麵的是誰。
我笑他:“明明是你自己和自己過不去,誰叫你不寫解字。”
他撇撇嘴,又眼睛一亮:“我沒得選了,這次到你選我了。”
我說:“嗯,好。”
他嘿地一笑,開心地把成績單向後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