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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板上寫:
下晚自習,記得交語文作業呦
安奕進來,看著黑板,念:“記得交語文作業呦——”
我就知道他會讀出來。
大家也非常給麵子,很快交齊。
早自習過半,安奕才上來,整個人是沒醒透的樣子。
還好班主任沒上來。
右手架著筆,筆帽沒拿開;左手撐著頭,緩緩往下沉。
“喂,彆趴下。”
我壓低聲音提醒他。
看著他沉重的眼皮,真想讓他好好睡,奈何這裡是教室不是家。
他艱難地撐了下眼皮沒撐開,頭抬起一點後直接趴下。
睡了半節自習,還好班主任沒來。
安奕去廁所洗了臉,又喝咖啡,又抹風油精,勉強撐過兩節,第二節下課鈴一響,痛苦地“嗯”了一聲,整個人懈下來,倒頭就睡。
20分鐘後,安奕媽媽出現在門口。
她低頭和牽著的小男孩說了幾句話,又笑著抬頭往安奕的位置指了指,小男孩便怯生生地小步走進來。
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撓撓腦袋,看看老師。
安奕媽媽微笑著朝小男孩點點頭,他又繼續走,水靈的眼睛時不時看路,時不時瞅瞅安奕的位置。
小男孩經過講台時,我隻看到他圓圓的頭頂在移動,特彆可愛。
他拐個彎,來到我們過道前。
過道與講台過渡的台階對他來說有點高,他像個小老頭似的,一隻腳慢慢地放平落地後,另一隻腳才放下來。
他輕輕扯了扯安奕的袖口。
“乾嘛?”安奕埋在手臂裡的臉挪了出來,但沒有睜眼。
語氣悶悶,卻沒有絲毫被攪了美夢的煩躁。
小男孩又扯了扯他的袖口。
“嗯?”
他深吸一口氣,蠕蠕肩,嘴角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有氣無力地睜開惺忪的眼,又一個激靈地眨了下眼睛,微微抬頭,有點疑惑地看了下我後,再看向小男孩。
他直起身:“你怎麼來了?”
小男孩沒有說話,把手裡的袋子遞給他。
他“哦”了一聲,從袋子裡拿出一塊淡黃色的糕點,咬了一口,含糊道:“給那位姐姐一個。”
我瞅著小男孩圓溜溜的後腦勺,他左右看看,有點懵。
“後麵。”安奕朝小男孩笑了笑。
小男孩轉過身來,微微抬頭看了我一眼:“姐姐。”雙手捏著袋子遞給我。
一聲甜糯糯的“姐姐”,聽得心裡軟軟的。
“謝謝。”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頭發軟軟的,絨絨的。
他對我笑了笑,露出小小的牙齒。
我正打算找點小零食送給小弟弟時,他就被安奕媽媽喚出去了。
“你弟嗎?”雖然我大概猜到了,但還是想問一下。
“嗯。”他答。
我點點頭,視作回應,眼睛一直跟著他弟弟,直到他被他媽媽牽走。
這小小隻,真的太可愛了。
我撥開袋子,正準備吃,安奕突然問我:“看啥呢,我弟帥還是我帥?”
“嗯——,”我若有所思,認真道,“你弟。”
他“哦”了一聲,語氣竟無不爽。
他癟了癟嘴,高傲:“但是——他沒我——可愛。”
擺擺頭,把剩下的糕點一口塞進嘴裡,又倒頭睡。
這人……真的自戀。
但也……確實可愛。
大雨來去無時,一陣又一陣。
正愁傘不在教室,天公作美,午自習下課,晴朗了。
“裴亞。”田飛兒招招手,笑得神秘兮兮又天真無邪。
“和你說件事。”
我彎腰,聽她說。
猝不及防,臉頰被她吧唧一口。
“呦——乾嘛!”屬實沒想到,嚇得我一縮。
田飛兒嘿嘿笑,一副調戲良家婦女大功告成的樣子。
安奕和李嘉豪路過,安奕瞪著眼,滿臉震驚,然後由衷讚歎:“你們女孩子,真友愛。”
就是想讓我拿衣服回宿舍,還獻上香吻一個,消受不了消受不了。
下雨天,除了野草操場,孔子廣場裡,也密布“□□”,一時忘了這回事的同學,走進廣場抄近道,往鬆動的地磚上一踩,水一滋,後悔莫及。
上到二樓時,往廣場中央看,一個女生走路幅度很大,腳下不斷飛濺起黃泥水。
她走得很艱難,又走得很快。
下肢內翻,左腳能稍微踩平地麵,右腳隻能踮起來踩,腳跟下不去,兩腳觸地的每一步都很用力。一隻手夾緊身體,另一隻手隨著顛簸的步伐,蕩開,又拍打回身上。
下午睡,上教室,我又看見了她。
還好這次她是繞著孔子廣場外圍的水泥地走。
一個女生快走兩步,上去輕輕扶住她。
她燦爛地對幫她的女生笑,嘴型像在說謝謝。
有了女生的攙扶,她走得平穩許多,沒有了上下的顛簸和左右的搖擺。
“哇,彩虹。”劉梓晗指著天空,驚喜萬分。
我們從景觀池中穿過,彩虹和雲朵倒影在水中,幻化出七彩祥雲。
“呐,寫好了。”
“每次都是你最遲。”
“反正有人拿下去。”
“明天我就辭職不乾了。”
“嗬,那不可能,語文老師可舍不得你。”
“嗬,那你錯了,我可舍不得語文老師。”
“誒,那我就最後一個交,”他腔調一轉,卷子拍我桌上,“課代表辛苦了哈。”
我就知道鬥嘴肯定贏不了他。
“阿豪,你怎麼吃到現在才上來?”
真是,自己也就這次上來得早點,還逮著人家說起來了。
李嘉豪白他一眼,毫不客氣回懟:“不行啊!”
“裴亞,蛋糕,語文老師叫拿給你的。”他又換回平常溫和的語氣。
“老師偏心,我說嘗一口草莓味的,她不給。”
安奕幫著遞過來,做作地擺出一副委屈樣。
“啊,謝謝——是你生日呀?”我略過安奕,夠著頭問被他擋住了的李嘉豪。
“是你親愛的語文老師——”沒等人家回答,安奕又來一句。
“得,”我把卷子拍回他桌上,“我下課要吃蛋糕,你自己拿吧。”
“算了,還是勉為其難幫你拿吧。”我轉念一想,又把卷子拿了回來。
安奕大眼疑惑地看著我這一來一回,我付之一笑——他不懂,我要去辦公室找老師呀!
“老師,這是同學補交的。”
“放著吧。”老師微微笑著,聲音還是那麼溫和。
“老師。”
“嗯?”她又耐心地抬頭看我。
“祝你生日快樂呀。”
“好,謝謝我課代表的祝福。”老師笑得很開心,輕輕撫著我的手很溫暖。
暗藍天空上,星星簇擁月亮。
漆黑之中,有人讀書,有人趁機講話,慢慢地,大家默契地背起了《木蘭詩》。
“啪啪”,班主任擊掌兩下,手電筒射向我們,有人“呀”了一聲,他又照著自己下巴。
他另一隻手拎起個袋子:“第一桌上來,每人一隻蠟燭。”
底下一片大失所望,還以為停電了就不用考試。
我看到班主任在幽幽白光中冷笑:“你們那點心思,想都彆想。”
關閉門窗,五十幾隻蠟燭,想想就要熏悶窒息。不經意歎息一聲,燭光晃動,看得眼花。
安奕媽媽出現在門口,他回來時,手裡提了盞圓圓的台燈。
我投去羨煞目光。
“呐,給你和同桌照。”他的笑容比那盞燈還亮。
我下意識看向門口,他媽媽已經走了。
猶豫兩秒,我說:“還是你和同桌照吧。”
安奕沒多說,燈直接擱我和劉梓晗中間:“紳士好不。”
“嗯,好,”我給他豎了個大大的拇指,“謝謝。”
安奕大方地一笑:“好說!”
最近午睡睡得太實,丁零零響鈴後,才心跳突突突地醒來。
彆人三兩下梳好頭發,我喜歡紮高馬尾,後腦勺總是梳不好,有時候橡皮筋綁好了,摸摸有一縷頭發沒梳順,又強迫症似的重梳。
再去廁所洗把臉,出來,宿舍空得讓人心慌。
豪邁的運動員進行曲激蕩校園,轟得我心臟一跳一跳。
數學老師在講台上數著午測小卷,我從後門溜進。
“老師好!”梁子瑜書舉在頭頂,笑嘻嘻。
“嗯,好。”老師偏頭看梁子瑜一眼,叫道:“呀!都不用午睡嘎!”
梁子瑜一步一後退,看著老師:“睡不著嘛。”
老師把午測小卷發到第一桌,下結論:“想入非非肯定睡不著。”
“喲——”梁子瑜“唰”地放下書,“我想什麼啦——”
“暗戀對象囉。”老師的玩笑越來越離譜。
“就是!”安奕站在座位上,幸災樂禍地幫腔。
數學老師嘴角一直笑一直笑。
我想起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身影。
借機戳安奕:“笑人家,說得好像你沒有一樣。”
“嘿,”他好像很得意的樣子,“還真沒有。”
我放心了,但又有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