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午飯沒胃口,吃了幾勺就倒掉了,因為被隔壁班氣的。
剛剛領略了一種新型“排隊”方式。
隻要你前麵站著一個隔壁班的人,就會來另一個人,再會來另一個人,再再會來另一個人,拍拍她肩膀說“嘿,我可以站你前麵嗎”。
然後她們就是如此慷慨地、團結地共享一個人的位置,領到一眾人的飯。
你們怎麼不去拍拍分飯師傅的肩膀,然後說“嘿,可以直接給我嗎”。
真是氣死,極度不服,在她們後麵咬牙切齒,用眼神和心力將她們千刀萬剮。
我回到宿舍,進門時遇到黃真,她朝我笑了笑,我也朝她笑了笑。
以為她要出去,我讓了讓。
她走出一步又回頭。
“那個……裴亞,”它欲言又止,扯下袖子又捋上去,才小聲問,“嗯……你有多的衛生巾嗎?”
“有的,你等下,我給你拿。”
我進門,坐在床邊吃飯的三兩同學,慢慢將目光從我們身上移開,眼裡探究的意味顯露著——她們看到了自己所等著的意料中的而又意料之外的事情。
“謝謝。”黃真微微彎腰,笑著雙手接過。
她剛剛不抱多大期待的暗淡的眼睛,充滿了驚喜和感動。
午休起床上教室,班主任騎著小電驢“呼”的從後麵開過。
他還要去開辦公室的門,我加快腳步,爭取不用和他一道上教室。
教室裡還沒有人,一切都在和煦寧靜中鋪展開,唯有那窗簾縫處漏進來的陽光不安分,窗簾隨風一動,陽光也調皮地跟著動,在你眼前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正想起身去掖窗簾,嘩啦啦的鑰匙聲由遠及近。
我打開書——做班主任最喜歡的一進到教室就投入學習的好學生。
激昂的午休醒腦戰歌結束後,大部分同學才慢慢悠悠地晃進教室。班主任背著手站在講台上,一言不發,卻愈發怒形於色。
嘩啦,咕砰,他將手中的大串鑰匙丟在講台上,鐵青著臉:“好意思說你們是重點班,說了丟人,連普通班都不如,你去看看人家還有沒有人走動的?……月考還想考過隔壁班?不可能!”
劈頭蓋臉,一頓痛斥。
周遭一陣壓抑的沉默,直到他揪起鑰匙出去,嘩啦啦的鑰匙聲徹底消失,大家才發出一絲聲響,然後嗡嗡地讀起書來。
倏地,一個小紙團落入了我的書縫。
紙上寫——課代表,剛剛阿班說下周幾考來著?
是剛剛班主任訓話時,又眯縫著眼,懶得聽吧。
我轉頭。
他勾著身,撿起桌底的卷子,抖了抖,放回到同桌桌麵上,想了想,又摳出嵌在書縫裡的折扇,壓了上去。
很久沒見他打開那折扇了呢,是啊,天漸漸涼了。
他又轉身,拍拍斜後桌的書。
那窗邊的同學,呆呆看他片刻,然後搬起一本字典,緊緊壓在窗簾上。
一霎沒了刺眼的光,我的眼睛適緩地舒展開。
這時,他好像想起紙條來,轉頭。
“周四。”我用略誇張的口型告訴他。
他揚了揚眉,豎出四根手指。
我點頭。
微風旋了個圈,差點捎走薄薄的紙條。
我把它展平,折疊,收好。
在那麼漂亮的字下麵,我沒有勇氣寫上自己的字跡。
數學老師說要考月考了,地生老師說要考月考了,他們也說要好好複習,可就是沒說要停一停新課,留點時間給我們複習。
我們的學習,隻會在原來的基礎上疊加,不會在原來的基礎上減少。
課代表在黑板上寫著哪兒到哪兒的複習範圍,也不忘布置明天要完成的作業,還要笑嘻嘻地說“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看看老師明天要講的……”
反正就是這麼一通布置了,管你焦頭爛額還是手忙腳亂。
月考比期中考、期末考來得讓人窒息讓人苦煩。
我常覺得劉梓晗有隱形的兩頭四臂。一半幫她預習生澀的新知識,一半幫她溫故那舊知識。然後我麵前看得見的實實在在的一頭二臂,就可以遊刃有餘地應付大大小小的考試。
安奕永遠都是“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的樣子。不在意老師的褒獎,不被成績裹挾。會不按時交作業,會上課打盹,但練字時又一絲不苟,認真討論問題時又頭頭是道。我想象不出他身上隱藏著什麼。
在我左右就是兩個互相拉扯的黑白天使。它們的主人正數著時間趕著硬性要求的作業,黑家夥蹦出來說“不預習?明天老師跳著講的時候,看你找得到位置嗎!問你啥啥的定義時,看你回答得出來嗎!”白家夥也蹦出來說“還不開始?你複習得那麼慢,能看完嗎?你沒看到的那幾頁,剛好考了怎麼辦?”
煩呐——
“小亞,跑步嗎?”劉梓晗收起桌上層疊著的三本書,扭扭腰身。
我正在考慮,她又拿起複習計劃表,一連在政史地後畫了三個勾,我心頭一緊,不再猶豫:“我不去啦,你去吧。”
“好吧。”她抿抿嘴笑笑,語氣帶點遺憾。
“阿豪,走,打球。”安奕在門口叫道。
“緊要關頭,還打,彆被老班抓。”下課沒到十分鐘,李雯已經打好飯回來。
“管他呢!”他不屑一顧。
“看不完啊。”李嘉豪長歎一口氣,起身。
“管它,能看多少是多少囉。”他不多糾結。
“害,瀟灑。”李雯搖搖頭,不無感慨,眼盯著課本,隨手胡亂塞了口飯。
安奕回頭看她一眼,笑笑不說話,悠著球拐出了教室,從容自在得就像遠處徐徐漂遊的晚霞。
活得那麼緊張焦慮,到底是沒有這種“管它呢,愛咋咋”的勇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