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所欲(一) 她做了自己一直以來想……(1 / 1)

予你悅光 溯水渡舟 3816 字 12個月前

陳悅的化療結果在劉醫生眼裡非常理想,癌細胞不僅沒有擴散,反而有被抑製的跡象。

在陳悅眼裡,這算不上什麼好消息,不過讓她再苟延殘喘一段時日。化療結束,她的身體再次變得虛弱,經常頭暈惡心,渾身不舒服,她修養了一個月才堪堪恢複。主治醫生給她調整了用藥,告知了她複查時間,下一步的治療計劃需要根據她的恢複狀況決定。

對於那些想要活下來的人,陳悅是幸運的。以前的陳悅不知道自己活著為了什麼,現在的陳悅全當是老天爺可憐她,給她了卻心願的時間。她沒有奢望過和夏予謙談戀愛。如今有夏予謙陪伴在側她已經感到滿足。她的心願是以單身的身份離開這個世界。

夏予謙結束了暑假,每天去學校上班,夏予謙很喜歡在學校做老師。

不少以前的同學不理解他,像他這麼優秀的人,不應該做老師。夏予謙不以為然,他不喜歡職場上的很多事情,比如辦公室政治,沒完沒了的加班,以及並不緊急的緊急郵件。他喜歡和學生待在一起,教導他們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光明的未來,這些使他很有成就感。

夏予謙考慮過辭職或者請一個學期的無薪假照顧陳悅。

陳悅拒絕了這一提議:“我現在情況穩定,每天都可以照顧自己,你不用太擔心。如果我覺得自己需要幫助,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陳悅不願意成為夏予謙的拖累,她看著周若水一個人把生活過得紅紅火火,在職場上混得風生水起,她很羨慕。如果她的病可以治愈,她希望成為和周若水一樣強大而獨立的人,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港灣。在彆人的港灣下,她必須遵守彆人的規則,她再不要選擇依附他人這一條捷徑。

陳悅和馮俊遠約好了見麵的時間。陳悅特地選了夏予謙去區教育局開會的日子,這樣一來,無論如何他不可能提早回家。曹旭作為陳悅的律師,絕對尊重陳悅的決定,對於陳悅去見馮俊遠一事守口如瓶。周若水猶豫再三,同意替陳悅保密。

“我這算是尊重陳悅的隱私,對吧?她去談判的時候,我們送她過去,在附近等著,讓她手機保持通話,這樣應該萬無一失吧?”周若水不安地給曹旭發短信,她需要一個人告訴她,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這是陳悅的事情,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運需要被尊重。”曹旭發完之後,擔心自己顯得太冷淡,又加了一句,“如果這件事情不安全,我不會同意的。底線是我們會確保她的安全,我跟你們一起呢,有事我擔著。”

陳悅對此事毫不擔心,她正盤算著自己必須趁著身體情況穩定,完成自己長久以來想做的事情。夏予謙放暑假的時候,不允許陳悅單獨出門,擔心她抵抗力太弱。暑假結束,陳悅找到了機會偷偷溜出去門。

她先在小區了走了走。

周若水說,她一般做決定前,會“試試水”。陳悅從最簡單的事情做起,“試試水。”她花了三個小時,繞著小區走了好幾圈。

她回憶著自己和夏予謙的初遇,自己和父母分彆的那一日,自己和奶奶相依為命的日夜,以及自己的夢想與孤獨,她沒有想到自己回到了這裡。她的內心格外平靜,沒有對自己的批判,沒有對往昔的遺憾。已經發生的事情,就隨風而去吧。

夏予謙沒有察覺異常。她在外麵待了3個小時,沒有生病,沒有頭疼,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夏予謙按照慣例去父母家取打包好的飯菜,和陳悅一起吃晚飯,一起看一集紀錄片,開始批作業。陳悅在一旁看周若水給她推薦的書。

第二天清早,陳悅打車去了花店。

她沒有提前告訴小李自己會去視察。她看到小李正熱情洋溢地替一位顧客挑選花朵。小李看到陳悅來了,剛想和她說話,陳悅微微搖搖頭,示意她先招待顧客。

“老板娘你怎麼來了呀?”小李送走客戶,上前和陳悅打招呼。

“我來看看我的花店,你把這裡打理得很不錯。”

“你滿意就好!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你朋友,一位姓夏的先生來過店裡幾次,說你太忙了抽不開身,讓他來店裡看看有沒有問題。”

“是有一點忙。如果我有一天要把花店出手,你有興趣接手嗎?”陳悅在去花店的路上,一直思考著花店的未來,她希望把花店托付給一個靠譜的人。

小李的頭搖得更撥浪鼓似的:“老板娘,我不瞞你說,我就想做個打工的。如果我自己做,我得自己和會計聯係賬本和稅務之類的問題,還要自己和供應商簽合同,我搞不來這些。”

“這些都是現成的。我找的會計就給我彙報一下財務狀況,告訴我什麼時候要交稅,交了多少多少錢,很輕鬆的。供應商現在本來就是你在聯係,你很熟悉的。”陳悅試圖說服小李。

“我覺得打工的話心理壓力小一點,而且說不乾就可以不乾,當然我現在沒有辭職的意思。”

“你承擔那麼一點點的壓力,利潤全歸你了。”

“老板娘,我實話和你說。我家裡不缺錢,我喜歡住在郊區大彆墅,周末去農場裡麵喂喂雞鴨,平時在花店上上班,混混社保。這一點點壓力我不想承受。”小李決定實話實說,免得陳悅繼續這個她一點沒有興趣的話題。

“老板娘,還有一件事情。夏先生他問過我,有沒有一位中年婦女曾經來打聽過你。聽他的語氣,那個中年婦女好像是你的仇家,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到有誰。” 小李觀察了一下陳悅的臉色,那位中年婦女應該不是她理解的“仇家”。

她繼續說道:“我前幾天突然想到,有一個中年婦女問過我你的事情,我一開始以為你們認識,後來她多問了幾句,我覺得她在故意打聽你,就說我對你的情況也不清楚。具體的對話內容我也不記得了,希望我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小李越說越心虛,聲音越來越小。

一定是夏予謙在查她母親是如何纏上她的。她的母親同她已經是陌生人了。她輕輕“嗯”了一聲:“她不會再來找你了。”

陳悅的母親去世了。在她發那條轟動全網的朋友圈前一周,她的弟弟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她的母親突發腦溢血,走了。陳悅給她的弟弟發了一個紅包,他沒有收,他說自己可以賺錢。他不希望和陳悅有太多的牽扯,至此以後,兩人再沒有聯係過。

離開花店,陳悅去墓地看望奶奶。她在奶奶的墓前站了很久。

她沒有哭。

她決定和自己的弟弟見一麵。這或許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

“沒想到你會想見我,我們的關係挺尷尬的。那個女人以前說過,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因為我的出生,最後把你送走了。她和那個男人吵架的時候,我就在一旁聽。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孫友睿開門見山地問陳悅。

“沒想到你會同意見我,還千裡迢迢從臨安過來。”陳悅有一些局促,她還沒有想清楚為什麼自己想見孫友睿,或許是同情他,也是可憐自己。

“雖然這家茶室環境不錯,不過從臨安坐高鐵到江城,就為了喝一杯茶,好像是有點虧。”孫友睿察覺到了陳悅的情緒,她有一點緊張,他不明白她在緊張什麼。

“叔叔他和你還有聯係嗎?”陳悅想努力找點話題,緩和一下氣氛。她一問完這個問題,立馬意識到孫友睿和自己的父親顯然關係不好,他稱呼他“那個男人”。

“他死了。他們欠了很多錢,怎麼勸都沒有用,後來那個男人失蹤了。中間的事情你知道了。那個女人拿了錢,她把高利貸還了。其實還差一點,但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個男人回來了,他們一起去做生意,恐怕不是很好的生意,把所有的錢都還了。”孫友睿連連歎了好幾口氣。

“他們到臨安找到我,把欠條給了我。我一張張核對過,每一筆賬,我全記了下來。他們說對不起我,求我原諒。我,我實在是對這個家沒有抱任何希望。我讓他們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後來我接到公安的電話,那個男人在一個很偏遠的地方出車禍沒了,那個女人在去找他的路上腦溢血突發。後事是我辦的。”孫友睿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些事情。

他喜歡臨安,打算畢業之後留在臨安,好好工作,攢錢買一套房子。他沒有考慮過戀愛結婚,他做好了一輩子獨身的打算。

陳悅是唯一和他有親緣聯係的人。他不討厭陳悅,甚至有一點喜歡。

“我找你,就是想見見你。畢竟是我弟弟,我們都很可憐。”陳悅有一些後悔,沒有準備好和孫友睿的聊天內容。她給孫友睿發消息的次日,兩人便見了麵。

“其實我聽說了你的事情,微博上看的,我知道是你。你還好嗎?”孫友睿接受了陳悅的善意。

“還好。我在江城有一套房子,是我奶奶留給我的。如果你以後來江城,可以找我,住我家。”陳悅不打算和孫友睿說自己的事情,她的情況太複雜了,“還好”是精準的概括。

“謝謝。我既然千裡迢迢來了江城,不如帶我去附近逛逛,請我吃頓飯?算是我們姐弟正式相認?”孫友睿給陳悅找了一個台階下,他察覺陳悅想要親近自己又無從開口的窘迫。

多一個姐姐對孫友睿來說,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多一個弟弟對陳悅來說,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原生家庭帶給他們的傷口已經結痂,疤痕卻依然留在心口,他們兩人的重新認識,是他們與自己和過去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