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水認真地思考著夏予謙和陳悅在一起的可能性:“我覺得你們要走在一起,有很多問題要克服。你要不要把故事聽完?”
夏予謙微微揚起自己的下巴,儘力抑製住自己的眼淚,輕輕應了一聲:“嗯。”他伸手擦掉了落下的眼淚。
在他的記憶中,他從來沒有哭過,最難過的時候,不過是一個人靜靜地發呆。原來眼淚會自動流下來,像是滴了眼藥水一樣,不受控製。
周若水看到了夏予謙的淚痕。她假裝沒有看到,繼續說她聽到的故事。
馮俊遠在外麵拈花惹愈演愈烈,陳悅沒有辦法改變現狀,索性選擇視而不見。
馮俊遠在外麵的情人錢文文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陳悅病重的消息,不斷給陳悅發騷擾信息。
錢文文在一家KTV做服務員,馮俊遠是那家KTV的常客,兩個人一來二去成了情人關係。期間馮俊遠有過彆的情人,他始終沒有和錢文文分開。她是馮俊遠最喜歡,持續時間最久的一個情人,他甚至帶著錢文文出席過一個朋友的婚禮。
錢文文給陳悅的騷擾信息非常挑釁。她告訴陳悅兩個人的“戀愛曆程”,宣稱自己才是馮俊遠的真愛,見陳悅不回複,她又給陳悅發自己和馮俊遠約會時的合照,以及馮俊遠給她買的皮包、首飾和衣服等。陳悅一氣之下想把她拉黑,轉念一想,決定把這些信息全部存起來。
她雖然一直飽受病痛折磨,心中依然幻想著和馮俊遠離婚的這一條路。這些應該算是證據,可以用來說服馮家同意她的請求。
這些信息的內容全是馮母說出去的。陳悅把這些信息給馮母看,求她同意自己離婚。她已經無法忍受這樣的婚姻。
馮母沒有答應。
她想過自己偷偷地找離婚律師,半途就放棄了。一方麵,她的身體虛弱,尤其是每次化療完,根本沒有精力和律師聯係,另一方麵,她不認識值得信賴的律師。
馮母曾暗示過她:“你好好地過日子不行嗎?就算你起訴離婚,我們也會說感情沒有破裂,我們家那麼有錢,又積極幫你治療,法院不會判馬上離婚的。”她會找律師,馮家也會,而且找得律師比肯定她找得好,她贏不了。
馮母在飯桌上說起陳悅,表現地非常心痛:“我們肯定會好好幫她治病的。她很可憐,我們馮家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馮俊遠我們在家也罵他,他喜歡在外麵玩,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家裡不能夠這樣。他竟然說,反正陳悅生病了,沒什麼用了,還不讓他玩。都是我們沒把孩子教好,我們不能對不起陳悅。”
陳悅剛生病的時候,覺得至少自己有錢治病,結果治療不順利,她越到後頭越悲觀,回頭想想,自己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除了錢以外,什麼都沒有得到。
她不再和馮俊遠說話,也不想看到他。兩個人名義上住在一起,馮俊遠在市區租了一套房子,平時和錢文文住。父母來看望陳悅,他裝模作樣地搬回去睡一個晚上。
“她的父母,一次沒有找過她嗎?”周若水問過母親這個問題,這是她替陳悅想到的另一條出路,如果她的父母願意幫她,至少她還有一個娘家可以回。
周若水在電話一端張大大嘴巴,不敢相信,陳悅那個從未出現過的母親,出現過,不是幫她,是趁人之危。
周若水參加婚禮的時候,聽同桌的人討論過陳悅的父母。
他們對陳悅過往的經曆總結為:“她父母離婚以後就不管她了,小時候和奶奶住,高中畢業以後就出來混社會了。”
周若水以為,再怎樣狠心的父母,女兒身患重病,總會喚起一點對女兒的關心。人竟可以自私到如此地步。
陳悅的母親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陳悅的奶奶過世,她給了陳悅一筆錢。這筆錢導致她和自己的丈夫大吵一架。她的丈夫染上了賭癮,她給陳悅打的那筆錢,她丈夫打算用來還借的一筆高利貸。
陳悅的母親沒有辦法,隻能和她的丈夫一起去賭博,越陷越深,他們把店賣了,房子也賣了,總覺得自己下一次就可以大賺一筆。前前後後輸了幾百萬,倒欠了一屁股的債。
他們的兒子考上了臨安的一所一本院校,和自己的父母劃清了關係,不再往來。他也從未見過陳悅這個姐姐。
陳悅的母親通過花店找到了陳悅。
陳悅剛剛搬到市區的時候,身體狀況沒有那麼糟糕,偶爾回一次郊區,和公婆一起吃飯應酬,順便照看一下自己的花店。她去花店的時候,被她的母親撞見。
她的母親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搬到了郊區。她沒有錢,丈夫不知道躲到了哪裡,每個月打一些臨工,隻能住在郊區鄉下最便宜的房子裡。她渾渾噩噩了許久,突然看到一個好像是自己的女兒的女人從一輛奔馳轎車上走下來。她認識奔馳的標誌。她看到陳悅打扮的光鮮亮麗,衣服看上去價格不菲。
她等陳悅走了之後,假裝顧客到花店買花,和店員小李聊起剛剛她看到的一位“美女”。
小李說,那是老板,最近忙些彆的事,偶爾才來店裡視察。她問小李,老板娘是不是姓“陳”。小李以為她們是熟人,還熱情地談起了陳悅的現狀:“是呀,你們認識?我們老板娘婆家據說很有錢,開個花店打發時間的。她以前經常來,最近有點忙,來得就少了。”
“她都忙些什麼?”陳母繼續打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板的事情我不多問的。”小李迅速意識到自己似乎誤會了陳悅和眼前這人的關係,不再多言。
陳母回家之後,給陳悅打了一個電話。她陳悅看到是“媽媽”的電話,沒有任何防備,這一定是老天爺在可憐她。在她的心裡,她的母親是被逼無奈才放棄她的。她按照承諾給了她足夠的撫養費,她自覺地不和她聯係,不讓她感到為難。
陳母隱瞞了一切,她在電話那頭哭得撕心裂肺:“悅悅,是媽對不起你。媽也是沒辦法。媽很想你,想見一見。都是媽媽不好。”
陳悅不敢在家裡見母親,定了一家高級飯店的包廂。
她不僅和陳母見了麵,還給她帶了不少禮物,裡麵有茶葉、西洋參和各類補品。陳悅見到自己的母親,非常激動。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她一度覺得自己是一個孤兒,無依無靠,四處漂泊。有母親在身邊的感覺,真的很好。
她的母親蒼老了許多。她看出來她的拮據,陳母謊稱自己飯店的生意不好,兒子讀了大學,他們搬到了郊區省一點房租。
隔天,陳悅問陳母要了她的銀行賬戶信息,給她轉了二十萬。
她和陳母一直保持著聯係。她沒有告訴自己的母親她生病了,她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治好。陳母給她寄自己手工織成的圍巾和毛衣。陳悅把每個月花店的收入打給自己的母親。
陳母有了陳悅這棵搖錢樹,重操舊業,開始賭博。她滿腦子都是自己一夜暴富的幻想,早已經不願意腳踏實地地生活。
陳悅的弟弟孫友睿把這件事捅到了陳悅麵前。陳母有了錢就到處炫耀,自己有辦法弄錢,她的女兒能乾,嫁給了有錢人。陳母以前的鄰居趙阿姨聽說了這件事,告訴了陳悅的弟弟。
自從陳母開始賭博,趙阿姨時不時給孫友睿一些照顧,比如讓他到自己家吃飯,給他送一點單位發的多餘的水果和生活用品。她提醒孫友睿,他的媽媽一拿到錢可能就去賭博,讓他的姐姐注意一點。趙阿姨不知道,陳悅的弟弟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姐姐。
陳悅的弟弟給陳悅發了微博私信,留了自己的聯係方式。陳悅在婚後不再更新微博,卻時常查看後台的消息。她懷念以前的自己,那些瘋狂而肆意的日子。
她看到了這條私信,加了對方的聯係方式。
陳悅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接近自己隻是為了錢,並且在外麵大肆炫耀。陳悅的弟弟不是騙子,他有無數個證據證明他是自己的親弟弟。
她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質問她。她的母親似乎精神狀況有一點不穩定,在電話裡被陳悅嚇到了,哭嚷著:“最後一次,就賭最後一次!”
陳悅近乎哀求道:“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我保證你吃喝不愁。”
電話那頭,她的母親不斷地重複:“就最後一次,馬上我就有錢還債了。”
陳悅不再給陳母打錢。
陳母早就偷偷跟蹤過陳悅,知道了她家的地址。幾個月後,她到陳悅住的彆墅門口,大喊大鬨,保安不讓她進小區,她就坐在小區門口。物業聯係了馮母,陳悅當時在市區。馮母報了警。
沒過幾天,陳母再次出現。不斷的騷擾讓馮母忍無可忍。
馮母把陳悅和陳母約到了一起,雇了四個保鏢站在周圍。
陳母一見到陳悅就開始撒潑:“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最後一次,你再給我一點錢吧。”
馮母逼迫陳悅的母親答應,她一次拿走兩百萬,這輩子再不出現在馮家或者陳悅麵前。周若水不知道這樣的協議有沒有法律效應,陳悅的母親此後就徹底消失,連電話號碼都換了。興許她認識到了陳悅的婆家不好惹。
這件事情對陳悅的打擊很大,恰逢她化療一次次的失敗,讓她幾乎失去求生的欲望。
“陳悅的婆家對她花錢是真的舍得,說不上是好還是不好。”周若水如此評價。
夏予謙給出了他的想法:“很複雜。也許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既然可以用錢擺平的事情,他們不在意。這些錢可能對我們來說不是一筆小數額,才讓我們覺得這是多麼巨大的付出。”
這些都不重要。
他想儘快見陳悅一麵。他想帶她私奔,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正常,失去理智。他儘量壓抑自己那些瘋狂、陰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