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暗行(一) 關於陳悅那些沒有說完……(1 / 1)

予你悅光 溯水渡舟 3527 字 12個月前

“你現在方便說話嗎?你下午有沒有課?故事有點長。”周若水給夏予謙打了一個語音。她想幫幫陳悅,不管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事情。

“方便見麵說嗎?我下午沒課,可以請假。你這邊請的出假嗎?”夏予謙一邊說著,一邊往年級組長的辦公室走去。

“可以的。”夏予謙很關心陳悅,或許周若水和夏予謙可以一起為陳悅做一些什麼。做一些什麼呢?周若水說不上來,總有什麼是她可以做的吧。

夏予謙在陳悅結婚以後,沒有和她聯係過。他們的聊天記錄已經被自動清空,他陳悅的全部了解來自於她的朋友圈。一直以來,他以為周若水會比他了解的多一些,若是周若水沒有告訴他關於陳悅的壞消息,那就是好消息。

他很後悔,是他不夠關心陳悅。可是,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去關心陳悅了,他唯有儘量讓自己放下過往種種。

他放下過,忍不住撿了起來。

故事從四年前說起。

陳悅過了一段安逸的婚姻生活,她經營著一家自己的花店,每隔一段時間出去旅遊一陣子,平時在家烹飪、烘焙。她的婆家對她一直很大方,她在朋友圈曬出的服飾和各種手提包是最好的證明。

她徹底封了麥,有阿姨問過她有沒有繼續彈吉他,想請她教自己的孩子彈吉他,她拒絕了。她說她已經不唱歌,不玩音樂了。

她的丈夫是人儘皆知的紈絝子弟。

周若水見過馮俊遠一次,一個非常普通的路人,若非她父母告訴她那是馮家的兒子,她複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傳說中正兒八經的富二代,她對他毫無印象。

這樣一個人,和初戀分手後,和未成年的高中生發生關係,馮家花了不少錢讓對方不再追究,最後不了了之。這件事情,包括陳悅在內,恐怕沒有多少人知道。周若水的母親無意間從女生就讀的高中校長口中聽說的,據說女生去校長室替馮俊遠求情,說是兩人你情我願。

馮俊遠婚後的情人更是多到兩隻手數不過來。

周若水委實不明白,一個這樣的人,到底是如何偽裝成一個值得信賴的丈夫人選。陳悅也不明白,也許是因為她實在太渴望有一個家,一個依靠,相信了自己想要相信的一切。

陳悅的委曲求全沒有讓這段婚姻風平浪靜地持續下去,馮俊遠不領情。他覺得陳悅如同被折去羽翼的鳥兒,不會再離開,不再偽裝。

他當著他母親和陳悅的麵和小三調情。這是馮母和自己的姐姐聊天時說的,她的原話是:“誰能想得到他做出這樣的事情,這麼明目張膽,實在是太過分了。但是陳悅已經和小遠結婚了,難道還能離婚嗎?”

周若水不得不感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要不是馮俊遠家裡實在資金雄厚,沒人敢得罪,馮俊遠不至於這麼作威作福。

陳悅不止一次地想過要離婚。她陷在裡麵太久了,又豈是說抽身就抽身的。在她下定決心之前,她得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她得了結腸癌。

她有一陣子覺得自己肚子不太舒服,以為是普通的胃病。自己吃了胃藥遲遲不見好轉,去郊區的中心醫院掛了一個專家門診。醫院讓她做了各種各樣的檢查,又讓她到市區的三甲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這一係列的檢查讓陳悅感到慌張,她想到奶奶的病。

她拿到化驗單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她要把所有的檢查重新做一遍,換一家醫院再檢查一遍。

她的公婆幫她預約了江城最好的專家,沒有誤診。

她的婆婆陪著她去京城又做了一次檢查,依然沒有誤診。

這些事情是周若水的母親從彆處聽來的,據說是中心醫院的醫生護士之間口口相傳。一個護士認出了陳悅,她替Moon感到惋惜,在辦公室和同事討論了幾句。

周若水的母親聽到的版本是,一個歌星好不容易嫁進了豪門,結果得了癌症。一起吃飯的一個朋友一時嘴快,提了陳悅:“還能是誰,馮家的兒媳婦,也是可憐。”

陳悅的公婆立馬安排陳悅住院接受治療,前前後後治療費據說花掉了幾百萬。馮母更是要求馮俊遠搬到市區的房子,方便他照顧陳悅。陳悅的物品一同搬到了這套公寓裡。

一直到此刻,陳悅還抱著一絲希望。趙凱的母親生病的時候,他們沒有這麼多資源治療。奶奶去世的時候,她們沒有錢治療。馮俊遠家裡那麼有錢,她應該能治好吧。

她如此期望著。

反反複複的化療耗儘了陳悅全部的精力。她一開始謹遵醫囑,積極配合治療,每一次化療過後,等待她的是另一次化療。她變得越來越虛弱,她不知道是癌症還是化療讓她那麼虛弱。她頭暈惡心,胃痛便血,她不得不戴假發。

她出院了,一個人住在市區的豪華公寓裡。除了醫護以及煮飯和打掃衛生的阿姨,她很少和彆人說話。馮俊遠大部分時候不在家裡,即使回了家,他們也分房睡覺。

她把她的吉他搬到了公寓。她贏得比賽以後,馮俊遠給她買了一把非常昂貴的吉他。可惜她都沒怎麼彈過。

她一直不舍得把花店盤出去,她雇了一個人幫自己管理她的花店。她剩下的東西,或者說她在乎的東西,隻有這麼多了。

陳悅的公婆見國內治療的效果不理想,開始聯係國外的醫院。陳悅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她已經不再對生活抱有什麼希望。

她說,她希望在國內多陪陪家人。她沒有真正的家人,在哪裡都無所謂。

她在沉默中,麻木地等待一切結束。

馮母吃飯的時候經常提起陳悅的情況。用馮母的話說,他們家替陳悅操碎了心,又是找醫生,又是聯係世界各地的醫院。既然專家認為陳悅的病有治愈的希望,他們一定不會放棄。馮母甚至不理解為什麼陳悅那麼消極。

陳悅在經曆過一次又一次失敗的治療之後,開始瘋狂出去旅行。

她的身體很虛弱,馮母不讚同她經常往外跑。她住在市區,馮母住在郊區,很難真正限製她的行動。她一旦不需要去醫院化療,就到處旅行。她在京城待了一周,每晚去不同的Livehouse坐著。她不和任何人交談,戴著一頂鴨舌帽,低調地坐在暗處,她羨慕台上的人。

她去了很多很多地方,一切她曾經聽說過的有趣的地方。

她和馮俊遠徹底撕破臉皮。她用馮俊遠給她的信用卡支付所有旅行的開銷,馮俊遠不再和她說話,也不敢說她。

馮母大概是有一點愧疚和憐惜的,在金錢方麵對她非常大方。她買了許多奢侈品,她不需要這些奢侈品,花錢可以給她帶來一種快感。她花錢的時候,她是自由的,她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她是真的病了,從頭到腳,從內到外,病得一塌糊塗。

她在走之前,想和馮俊遠離婚,她和馮母提過很多次,她願意把她婆家給她花的錢寫成欠條,以求解脫。每一次,馮母讓她忍一忍,等病治好了,她想唱歌就唱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守著這樣的婚姻有什麼意義。或許在馮母看來,這是她最好的出路。她看不到路在哪裡。

她偷偷找律師立了一張遺囑。她結婚前攢的錢一直在自己的銀行賬戶裡麵,她買了一些穩定的理財產品做投資。按理說,這些算是婚前財產。她要把這些錢全部捐給紅十字會。她隻知道紅十字會,律師給她報了一些彆的福利機構,她不懂這麼多,她依舊選了紅十字會。

她找的律師認識馮父。她找律師的事情沒幾天便被馮家知道了。馮母沒有說什麼,讓她不要胡思亂想,配合醫生治療。

周若水不懂陳悅的選擇,她永遠沒有辦法做這樣的交易,多少錢都不行。她也不懂馮母的選擇,這樣虛假的和平實在沒有意義,也許她在某一刻是對陳悅有一些真情的,她不想成為拋棄兒媳婦的惡人。

夏予謙坐在周若水對麵,安靜地聽周若水說起陳悅的故事,那些他沒有參與亦不曾知曉的故事。

他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十分後悔:“我覺得我當初應該去搶婚。”他想馬上見到陳悅。

周若水看著夏予謙,仿佛從來不認識他一般:“你竟然是這個想法。她對你?你,你爸媽,是因為你爸媽不肯嗎,所以你們沒成?”

夏予謙苦笑著:“不是,是我蠢,年少單純。她拒絕了我,我沒有再糾纏。”

“這誰又說的清楚呢,萬一她過得好,你可能覺得,喜歡就是尊重,默默祝福她。咱們又不是演電視劇,又不是瘋批霸總。現在事情發展成這樣,誰也沒想到啊,你彆覺得難過了。”周若水安慰著夏予謙。

這大約就是命運的隨機與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