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客來 到達汴京時,張銘坤已經疲……(1 / 1)

仙客來 和白芍 5203 字 12個月前

到達汴京時,張銘坤已經疲累不堪,不多餘也從一頭驢累成了騾子,從青城山到汴京,這路確實不是人走的。可以這麼說,張銘坤現在隻剩下錢和不多餘了。家裡沒人知道他來了汴京,他在汴京也沒有認識的人。那,乾些什麼呢?

張銘坤騎著他的小毛驢從城東頭走到城西頭,又從城南頭走到了城北頭,他來汴京是為了成就一番事業的,可是要成就什麼事業呢?張銘坤逛來逛去,看著那些販夫走卒、雜耍藝人、唱著詞曲的歌女,他心裡更加迷茫彷徨了。他呆呆地牽著毛驢走在汴京城的大街上,這裡沒人認識他,也沒人對他前呼後擁,擁擠的人群讓他覺得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人,他一點都不特彆。他覺得那些在街頭為生計奔波的人雖不及他富有,但他們都有可以謀生的本事,有精彩紛呈的生活。可是他呢?這麼多年,他養尊處優,一直在盛清門所在的青城山中生活,一出去便是竹林,要不就是被轎子抬著去其他地方見彆人讓他見的人,這樣的生活他早已感到疲倦,他覺得他的生活一點意思都沒有。他雖精通文武藝,可學到的那些東西就算賣藝恐怕看得人也寥寥無幾。他學到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他成為一個優秀的盛清門門人。難道,就隻能回盛清門繼續枯燥的生活嗎?繼續為了成為優秀的盛清門人而活著嗎?

汴京城的大街上,少年仰首問蒼天,想要得到一個肯定或著否定的答案。可惜天地無言。倒是一滴豆大的雨水從天而降,打在了他的臉上。下雨了,一滴一滴黃豆般大小的雨滴打在地麵上,烏雲嚴絲合縫地將整片天空遮住,傾盆大雨從烏雲裡傾倒出來。張銘坤急忙找了家酒樓歇息,不多餘則被帶去了後院。他將被淋濕的衣服換下,換上了白色帶刺繡的圓袍,將頭發束成高高的馬尾。一眼看去,誰能想到如此清朗陽光的少年與那個剛進汴京城的窮酸書生是一個人呢。窗外,碧天如洗,大雨的傾瀉並未永遠將晴天帶走,雨停後,一道彩虹出現在天空中,傍晚的天空也被霞光浸染,雨後芬芳的泥土味潛入白衣少年的身體裡。

此情此景,讓張銘坤想起了青城山,想起了盛清門,想起了也是這樣的傾盆大雨,他和師兄師姐一起練功,想起了也是這樣的雨後晴空,做飯的嬢嬢看他們辛苦特意做的蹄花湯,想起了也是這樣的霞光滿天,他和同門的兄弟姐妹們一起站在竹子上,看著遠方的小鎮和不知名的小山。世間美好,隻有失去的時候才最懷念。家鄉,隻有離開的時候才最思念。過了半天,他才從思鄉的感情中抽離出來。

想起來的路上聽人說過汴京夜市繁華無比,他便生了想要出去看看的念頭。

“求求老爺們,彆打了,求您幾位了,求求了,老爺們。”隻見一座酒樓的前麵一男子正趴在地上不停求饒,旁邊幾個彪形大漢對他拳腳相加。

“現在你知道求饒了?從爺爺們這搶生意的時候你怎麼沒想到會挨打呢?”一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小個子在旁邊破口大罵。

“彆打了”張銘坤從看熱鬨的人群中擠進去,擋在那男子的麵前。

“哼,你說彆打就彆打,你是哪位啊。”小個子的腦袋十分圓,像是一顆大圓菜,他慢慢地走上前來,不緊不慢,頭向天上揚起,一臉傲慢與鄙夷。

“你管我是誰。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當街打人,視本朝律法於何物!”張銘坤伸開雙臂,攔在被打的男子麵前,義正言辭地說。

“律法?律法是用來管你們這些普通人的。我乃是左丞相——王確王大人的親外甥,連律法都是我舅舅他們訂的,你用律法來管我,不覺得荒唐嗎?”小個子挑著眉,戲謔地看著他們。

“左丞相的外甥?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啊!”人群中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了出來。隻見一男子走穿過擁擠的人群走上前來。那男子身著黑袍,袖口處有暗紅色的花紋,胸前暗紅色的大翻領,後背威武的豹飾,腰間掛著腰牌和白玉飾的黑色細腰帶,頭戴襆頭,長身玉立,一副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

“你是何人?見沒見過我重要嗎?莫非你今天也要在此伸張正義?”小個子依舊趾高氣昂。

“我是何人?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乃十七門副卿,左丞相之子——王廷懋。”男子亮出腰牌自報家門。

“你說你是王確的外甥,我怎麼從未聽說過家父還有你這個外甥。”王廷懋冷冷地反駁道。

聽此言後,那小個子心中忙說不好,兩腿一軟便跪了下來。旁邊滿臉橫肉的大漢們也跟著跪了下來。圍觀的群眾七嘴八舌的聲音都小了不少,大家都在感慨原來這就是當朝第一奸臣——王確的兒子啊。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有大量,饒小的一命。小的知道公子向來仁慈寬宏,我是你父親的奶奶的妹妹的丈夫的外甥的小姨子的第三個孩子的私生子啊。求求大人不看僧麵看看佛麵,饒過小的吧。”小個子一改剛剛趾高氣昂的模樣,跪在地上求饒。他知道左丞相的家人做事向來凶狠,為這事要了他的小命也不是沒有可能。小個子想到這裡,不禁心中一顫,邊說邊哐哐磕頭。

王廷懋不理他,繞過正在掰著手指頭數剛剛小個子說的那堆關係的張銘坤,將被打的人扶了起來。帶他走到小個子的麵前。

“繞不饒你不由我,得看這位兄弟的意思。若是這位兄弟饒了你,我也就不追究了。若是這位兄弟不原諒你,當街打人,再加上借當朝宰傅之名為非作歹,我倒要看看你把不把我朝律法放在眼裡。”王廷懋咬著牙對著他說。

“沒事沒事,大人不必太過惱火,雖說他們打人確實不對。但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大人還是饒了他吧。”被打的人笑了笑,無所謂地說。雖然被打的臉上紫一塊青一塊,但還是為他們求情了,他很清楚這幫人若是進了傳說中的左丞相家的暗牢,不死也得丟半條命。他隻想好好做生意,今天也是因為生意產生了矛盾,不至於因此讓這幾人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這兄弟饒過你了,你走吧。不過要是再讓我發現你用家父的名號為非作歹,彆怪我讓你嘗嘗傳說中的暗牢是什麼滋味。”王廷懋一臉陰狠地說。

“對了,把這位兄弟的醫藥費賠了。”王廷懋說完這話後,那小個子立馬把身上所有的錢全都畢恭畢敬地奉上,等到被打的人接過錢後便立馬跑了。

“王兄,王兄,你爹找你。”遠處,一個人急忙地跑過來就要拉著王廷懋走。此人與王廷懋所穿區彆不大,隻是耳邊攢了一朵粉色的花。

“等一下,等一下,我爹找我何事如此著急。”王廷懋冷靜地說。

“不知道啊,你爹隻讓我叫你,又沒說是何事,你可彆惹老爺子不高興,把他惹毛了咱兩都完蛋。”來人說著就要拉著王廷懋走。

“好好好,我跟著你走,兩位兄弟,咱們有緣再見啊。”王廷懋邊走邊喊。

“恩人,謝謝您救小的一命。不知恩人貴姓,家住何方。哦,對了,我叫進財,暫時負責仙客居酒樓的生意。不知恩人還缺什麼,我要如何報恩。”被打的人萬分感謝地說。

“免貴姓張,叫我張銘坤就好。我從蜀地來的,現在還無定處。報恩什麼的就不需要了,況且我做的很少,多虧了剛剛那位大俠。”張銘坤回答道。

“若無定處,不如就到仙客居暫住吧。放心,不收費的,我現在代管仙客居一切事務,這事還是可以說到做到的。”

“不可不可。你莫勸我了,再勸我我可就走了啊。”張銘坤連忙擺手拒絕,他從心底裡覺得不能接受。

“那這樣吧,不如我請您去樊樓吃飯吧。”進財提議。

“不可不可。更何況,你不是也開著酒樓嗎?去什麼樊樓啊,不如就去你開的仙客居吧。我請你!這可不能拒絕了啊!”張銘坤想到他都到彆人的酒樓門口搶生意了,自己的生意肯定很差,不如趁此機會幫幫他生意,順便讓他好好帶自己看看汴京城。

“這。。。也行,那您就隨我來吧。”進財本想拒絕,可是看到恩人那麼堅定的神情,隻好同意了。他心裡想著等吃完飯後可決不能收恩人的錢了。

就這樣,進財帶著張銘坤兜兜轉轉地來到了偏僻的仙客居裡。和其他酒樓相比,仙客居小了不少,位置也十分偏僻。難怪進財要出來招攬客人。張銘坤心裡想到。

“多寶!朱四!我回來了。”進財朝裡麵大喊一聲。

隻見兩人從裡麵走了出來。其中一人身高八尺,渾身的骨骼都被肌肉包裹著,小麥色的皮膚讓本就孔武有力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強悍,再加上他穿的衣服沒有袖子,肱二頭肌強壯到要跳出身體的感覺。這人站在張銘坤的麵前,張銘坤隻覺得一棟樓站在自己的眼前,黑壓壓的。另一人則與這大漢截然相反,說他是瘦骨嶙峋也是誇張了,此人身體如紙一般薄,若是光看他,張銘坤隻覺得進財這個老板平時定有虐待員工的習慣。

“嘿嘿,進財,這就是你從街上招攬來的客人嗎?”那魁梧大漢撓了撓頭,對張銘坤笑著說。張銘坤隻覺得後背生了許多冷汗。

“多寶,不是,我在街上招攬客人被人家追打,是這位恩人救了我。”進財向多寶和朱四介紹道。多寶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傷,倒是朱四眼疾手快,回去拿了藥給他。

“這位魁梧無比的就是本店的廚子,他叫多寶,那位便是朱四,是本店的店小二。”進財介紹完,便請張銘坤坐下。

“這店裡隻有你們三位?”張銘坤好奇地問道,這是他見過夥計最少的店了。

“不怕您笑話,這店不是我的。是我老板的。隻是有一天,雨下得很大,偏偏那天店裡客人又多,店裡的東西根本不夠,老板便頂著雨出去買菜,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原來,多寶也不是廚子,我也隻是個記賬的,後麵許多債主來要債,其他人就都走了,隻剩下我們三個在這裡等著了。”進財無奈地說。

“那你們為何不也另謀高就啊。”張銘坤小心翼翼地問。

“不行,老板對我等有恩,我們要等他回來。”進財激動了起來。他不會忘記冰天雪地中,他的親生父母將他拋棄,是老板將他撿了回來,一把屎一把尿地養大。多寶也不會忘記,他從村裡來到了汴京,大字不識一個,被人騙,受人欺負,是老板收留了他,給他吃給他喝給他錢,還教他認字。朱四更不會忘記,他從小身體羸弱,是老板帶他遍尋名醫,將滿身的疾病治好了。他們要在這裡一直等著,等到天荒地老,等到老板回來。

嘭的一聲,就在眾人回憶往昔之時,一個人踹開了仙客居的大門,債主來了,後麵還跟了起碼二十多號人,小小的仙客居立馬就被填滿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酒樓定有過人之處,才能在這麼偏僻的地方招攬這麼多客人、

“怎麼,還不還錢啊,你們老板可從我那錢莊裡欠下了不少錢,我告訴你們幾個,再不還錢就把仙客居給我。”債主毫不客氣地說。這麼多年,為了維持仙客居的運營和員工的生活起居,仙客居的老板欠下不少債,從前生意還說得過去,懷得起。自打老板失蹤後,酒樓的生意也江河日下,債主也陸續來討債,進財他們三人湊了半天,多寶把自己攢的娶媳婦的錢都掏了出來才勉強將那些小債主的錢還了。此次來的便是錢莊的錢老板,他是最大的債主,進財他們實在還不起他的錢,因此才鋌而走險去其他酒樓門前招攬客人,沒成想客人沒招來自己先挨了一頓打。

“錢老板,眼下的情況您也知道,可否在寬限幾天,您放心,我們一定能湊夠錢。”進財走向前,佝僂著身子祈求道。

“眼下的情況我也知道。就你們三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開酒樓?這生意你們自己也能看到。不是我為難你們,我這是為你們好,眼下你們老板遲遲不歸,酒樓就剩你們三個,一個記賬的管理酒樓?一個抗貨物的乾廚師?一個病痛纏身的做店小二。不是我打擊你們,你們自己覺得能乾下去嗎?不如就聽我的,你們幾個去彆家乾活,將這仙客居給我,我把它再租出去,你們也不用守著這家店了,我的錢也收回來了。將來若有一天你們老板回來讓他直接來找我,我和他解釋。”錢老板激動地說道。

門外杏花書上的蟬鳴不停,門內,良久的沉默取代了一切。張銘坤見此,沒想到進財他們三個如此忠心,他決定自己也要幫他們一把。

“我替他們還。”張銘坤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他從家裡出來衣服沒有多帶,但錢財可沒少帶。

“這位是?”直到此時錢老板才注意到這房子裡還有一個人。

“我是誰不重要,這樣,接下來您和我去取錢,從今往後,仙客居,我護著。”少年堅定的話語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對於錢老板來說,誰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錢回來了,這就比什麼都強。錢老板臉色驟變,嘴角都快咧到了天上,收回了這筆錢,他自己的生意也有救了。於是連連答應,屁顛屁顛地跟著張銘坤去取錢。

張銘坤將錢給錢老板後,自己也將東西收拾後,他說過他要護著仙客居,護著進財他們三個人,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事業,他要和進財他們把仙客居做成天下第一酒樓,就像樊樓那樣,他要和進財他們一起等著仙客居的老板回來。走在路上,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馬菠蘿的身影,他也要和馬菠蘿一樣在遍地黃金的汴京實現自己的偉大願望。當張銘坤背著行李,帶著不多餘回來的時候,進財三人霎時間紅了眼眶,他們沒想到大恩人還會回來和他們一起奮鬥。望著門外飄落的杏花,四個人決定要齊心協力,把仙客居乾成大宋各種榜單榜一的酒樓。

加油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