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三年,譙樓鐘聲響起,汴京城門大開,形色各異的人湧入城中。頭帶黑色軟腳襆頭,身著白色襴衫,背著包袱,騎著驢的少年仰頭看著這繁華的大宋都城。早市上街頭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酒樓裡傳出了文人墨客創作出的最新詞曲,藩坊中胡商操著帶有各種口音的中文與人交易。少年見此繁華,心中不禁感歎我大宋當真國富民強,下定決心要在這偌大的汴京城中闖出一番天地。
少年名為張銘坤,出生自天下第一門派——盛清門,作為家中幼子,自幼可謂是錦衣玉食,從小到大,隻有他不想要的,沒有他得不到的。就是他想出來闖蕩,門派中也無一人阻攔,當然了,門中無人阻攔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沒人知道他要出來。換句話說,他這屬於離家出走。離家出走嘛。就會有離家出走的狼狽,且不說錢帶的不多,就是家中的幾匹好馬,他也一頭都不敢騎,隻敢從農戶那裡買一頭驢,跌跌撞撞地騎到了汴京。他之所以死活要來汴梁,全是因為來家中做生意的那個胡人——馬菠蘿。
馬菠蘿是一個香料販子,他說他從西域遠道而來,一路上曆經劫匪作亂、沙海吞人、同伴因路途辛苦而自相殘殺等等磨難來到了汴京。進汴京城前,他身心俱疲,隻求能在汴京城有口飯吃。進汴京城後,汴京之繁華讓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汴京好啊,汴京有香車美女,有文學大家,有勾欄瓦舍,有遍地的黃金和數不清的財寶。在馬菠蘿的記憶中,汴京的城牆都是用黃金砌成的,隻有動動手便可發家致富,成就一番偉業。回憶到這裡,馬菠蘿的嘴角留下了口水,眼睛呆呆地望著汴京的方向。汴京,讓他擁有了車子、票子和女子,不出意外,還會有孩子。汴京,還讓他擁有了夢想。
“夢想?你的夢想是什麼?”聽完馬菠蘿的回憶,張銘坤好奇地問道。照例來說作為家中的小少爺,張銘坤和馬菠蘿是沒什麼機會見麵的,畢竟采購這種事情隻要下人來做就可以了。但那天很奇怪,家裡的下人都不知道跑到那裡去了,於是他就去幫這個來做生意的香料商卸貨。在從小錦衣玉食,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眼裡,這世界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如果非說有的話,那就是自由。從小家裡就對他管的很嚴,每次出行都得前呼後擁跟一大堆人,還有時間限製和地點限製,搞得他渾身不自在。俗話說得好,有壓迫的地方,就有反抗,張銘坤做夢都想孤身一人去外麵的世界闖蕩闖蕩。馬菠蘿對於汴京魔幻般的描述又將張銘坤那顆躁動的心撩撥起來。
“我的夢想?我的夢想就是成為大宋第一香料商。我要把家鄉的香料賣遍大宋,賣遍全世界。”馬菠蘿一條腿向前伸,一條腿向後蹬地,手指著遠方,仿佛要起飛,慷慨激昂地說出自己的雄心壯誌。
“好!”張銘坤為他的慷慨激昂而鼓掌,為他的夢想而喝彩。在片刻的興奮過後,張銘坤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那你什麼時候回汴京,回的時候能帶上我嗎?”張銘坤不知何時跳到了馬菠蘿的麵前,雙手合十,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期望地看著馬菠蘿。
“帶你回汴京?”馬菠蘿驚訝地問道。他驚訝於天字號第一大門派的小少爺居然求自己帶他去汴京。在他的眼裡,像是這樣的富N+1代豈不是天涯海角隨便去,今天居然求自己這個香料販子帶他去汴京。
“那是不可能滴。”馬菠蘿擺了擺手直接拒絕,繼續整理他的貨。
“是錢不夠嗎?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零花錢都給你。”張銘坤繼續祈求道。
馬菠蘿拒絕他當然不是因為貪財,而是懼怕盛清門,要是讓盛清門的人知道他把他們的小少爺帶走了,盛清門的人應該不會直接殺了他,而是直接剮了他。盛清門可是出了名的不講理,他隻是想賺錢,又不是不要命。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我接下來又不回汴京,我還要去外地繼續做生意,更何況我這車子這麼多東西,根本帶不了你。再說了,你想去,那就自己去嘛,反正現在你家裡都沒什麼人,就算你走了我也可以當沒有看見。”馬菠蘿委婉地拒絕了張銘坤的請求。
自己去?對啊。現在家裡又沒人,自己平時也藏了不少的私房錢,他又不是傻子,自己去不就得了。想到這裡,張銘坤心中大快,轉身便要回去收拾行囊。馬菠蘿見狀對他大喊:“我開玩笑的,你可千萬不要當真啊。”
不當真?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說不當真就不當真,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張銘坤才不管馬菠蘿的喊話。那時,一心想要快意人生的少年不會想到,這竟會成為他餘生悲劇的開端。如果蒼天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他絕不會踏出盛清門一步。
張銘坤不是傻子,所以那天他不是白天出發的。而是等到夜幕降臨,那天很奇怪,直到夜晚,門派裡的師長和乾活的下人都沒有回來。本來他還打算等到晚上如果他們都回來的話就不去了,可是等呀等,他們一直都沒回來。這讓張銘坤下定了離家出走的決心。於是便背上他的小行囊和爺爺留給他的劍就出發了。他也不敢騎馬,這四周隻有盛清門有馬,門派裡的馬又全都是名門貴馬,騎出去不多時便會被人認出。他窮儘畢生所學,終於想出了一個到達汴京天才般的主意——走著去。沒有人會想到堂堂盛清門的小公子會走著去汴京。到時也沒幾個人會順著這方麵查。等他到了汴京,建立一番功業再回盛清門,到時,這盛清門內還不是他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就算他讓盛清門就此解散,也無一人不敢從命。想到此,張銘坤不禁開懷大笑。不過,這般天才主意隻有一個缺點,那就是累。
還沒走二裡地,張銘坤便累的滿頭大汗,彆看他平時文韜武略樣樣在行,可他到底是一個錦衣玉食的少爺,一出門就迷路,在林中轉了好久,直到白天才找到出來的路。他覺得自己那天才般的主意缺陷實在有點大,他再也不瞎出主意了。他開始想著要是出門的時候騎匹馬出來該有多好啊,要是這裡有賣馬的該有多好啊。可是,這四周無人的山裡,去哪裡找賣馬的呢?
嗯-嘛|(請自行在下麵加上箭頭,我實在打不出那幾個符號)啊|(這裡要在上麵加箭頭)!!!一聲驢叫劃破長空。張銘坤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匹驢從院子裡衝出來又衝進去,一大哥拿著被磨得鋥亮的菜刀在後麵死追不舍。看到這一幕,張銘坤心裡頓生一計。
“大哥大哥”張銘坤一邊躲閃發狂的倔驢,一邊拉住在後麵死追的大哥。
“你是何人,攔我乾什麼,若是這驢跑了,我,我,我這菜刀便用來砍你。”大哥揮舞著菜刀威脅。
“大哥大哥,冷靜,我不過是一路過的行人。您看您追的這麼辛苦,這樣,您把這驢賣給我,您不就不用追了嗎。”張銘坤一臉諂媚地期望著大哥的回答。
“賣給你?說的好聽,賣給你我今天吃什麼,再說了,你能出多少錢買這頭倔驢,賣了你能捉到它嗎?”大哥回答過後便要衝破張銘坤的阻攔繼續追驢。
聽聞此言,張銘坤伸出一個拳頭,慢慢開口的說:“十倍!市場價的十倍。”
大哥兩眼放光,忙不迭地答應,拿了錢後還溫柔地把菜刀塞在他的手裡。
“小兄弟,看你了,加油哦!!!”大哥邊說邊向後退,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響叮當之勢把門關上。
“大哥大哥,唉,大哥,好歹幫我抓住啊,大哥!!!”在張銘坤一陣瘋狂地敲門之後,隻有發癲的驢子和沉默等著他。張銘坤快哭了,他想過自由的生活會很難,但沒想到會這麼難,這還沒下山呢,天曉得下山之後還會有多少天大的困難等著他。但他張銘坤也是頭倔驢,自己認定的事情彆說哭著,就是知道無法成功也要繼續做下去。
有了大哥的經驗,張銘坤很快轉變了策略,他放下菜刀,與倔驢周旋,在周旋了良久之後,張銘坤終於馴服了這頭倔驢。就這樣,一人一驢踏上了前往汴京的路途。在路上,張銘坤還為這頭倔驢取了個名字,他管這頭驢叫做不多餘,因為他覺得這茫茫天地,多它這一頭驢不多,少它這一頭驢不少,它是這大千世界上普普通通的一頭驢,但卻是自己漫漫長路唯一的夥伴,因此它一點都不多餘,它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那頭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