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三日後,又一場……(1 / 1)

三日後,又一場仗開戰。

這次,仍然是關伯翊,魏羅北做先鋒,帶領士兵們衝鋒陷陣。

隻是,在開戰前,邊戎軍對方的首領突然出現,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笑道:

“怎麼這些天不見鎮北將軍了?就派這些小兵小蝦指揮戰場了,莫非是你們將軍……”

崔淵臉色一變,冷笑道:“對付邊塞小國,隻需我大豐小兵小蝦即可。”

邊戎軍首領聽了這話也沒生氣,他陰鷙地盯著崔淵,用不流利的漢話說道:

“這麼多日,你們將軍還不露麵,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罷?我說你們大豐的兵卒們,和我們邊戎國打了這麼久,難道就不想回家麼?這戰爭還不知要打多久呢?你們將軍……”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下一瞬一隻利箭已經破空飛來,直逼他腦門。

鐵弗達立即抽身躲閃,那隻箭擦著他的頭發而過,“鏘”一聲,釘在了他身後的軍旗木杆上,入木三分。

鐵弗達臉色陰沉地朝來箭方向看去,見一個男人緩緩放下弓箭,看著他,眼眸深不見底。

“嗬,關,伯,翊!”

鐵弗達的眼神仿佛有了實質,能將關伯翊撕出個洞來。

關伯翊微微偏頭,挑眉笑道:“鐵弗達將軍,你的傷好些了嗎?沒好全可不能就這麼急匆匆趕出來啊,要是再有個好歹可怎麼辦?”

大豐的士兵們哄然大笑。

鐵弗達陰鷙地盯著關伯翊,一字一句道:“臭小子,我絕對要捉了你丟去喂狼!”

下一瞬,他抬手,邊戎軍的號角聲吹起,新的一場戰爭又開始了。

……

一天結束,崔淵已經筋疲力儘。

但他隻是稍作休息,就吩咐身邊的人去傳關伯翊、魏羅北來自己帳中。

手下人很快就出去了,他愣愣地盯著眼前的沙場布局圖,不知再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帳外響起了腳步聲,帳門被掀開,關伯翊,魏羅北先後進了來。

“軍師。”

崔淵看著他們,臉色複雜道:“坐吧。”

待他們坐下,崔淵道:“如今,你們可有法子?”

魏羅北思忖了一會兒,道:“尋找將軍的事緊迫,必須儘快找到他。”

崔淵看著他:“倘若,這一時找不到怎麼辦?”

魏羅北沒有說話。

將軍在敵後方失蹤,本就能猜想到他發生了什麼,不可能輕易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已經……

“時間一長,軍中士兵們定然會有所懷疑,瞞是瞞不下去的。”

崔淵長歎:“我今日召你倆來,不是和你們說這些沒用的。”

關、魏兩人一起看著他。

燈火跳動,顯得崔淵的臉晦暗不明。

“軍中不可無主,我要你二人一人率領大軍作戰,一人親自帶兵去尋將軍。”

帳子裡沒有說話聲,隻能聽得到燭火跳動的聲音。

許久,關伯翊張了張嘴,像是不可思議,又像是無奈的笑:

“你是認真的麼?”

崔淵看著他,沒有說一句話。

關伯翊瞧他的神色,知道了他並沒有在開玩笑。

“去找將軍還好說,率領大軍……你是瘋了嗎?士兵們如何服眾?”

崔淵閉了閉眼,苦笑:“我知道這很難,軍中不可一日無主,我隻是個掛名的文謀,挑不起這個擔子。”

“你們倆在短短五個月做到校尉,衝鋒陷陣次次領頭做表率,比起其他人更有說服力。”

又是好一陣沉默,一直不說話的魏羅北開口了:

“那你想選?”

崔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關伯翊,站起身道:

“我不會選,你們自己商量,決定好後告訴我答案。”

關伯翊額角青筋猛地一跳,隻覺得荒唐:“胡鬨!這麼大的事豈能隨隨便便做決定?”

崔淵已經走到門口,他頭也沒回,輕笑道:

“我隻做到這一步。你二人能力不相上下,選誰都可以,天亮後給我答案。明日起,我會不留餘力排除眾議輔佐他。”

崔淵走了,關伯翊仍然忍不住胸口上下起伏,他隻覺得崔淵這簡直就是在胡鬨,找將軍一事還好說,隻另一件,這簡直就是件苦差事,稍微弄不好,掉腦袋不說,還會背上個千古罪人的罵名。

兩人在帳中坐了一會兒,關伯翊實在忍不住站起來,看也不看魏羅北,說道:

“那崔淵擺明了選人做冤大頭,我才不會上這個當,回去了,我要睡覺!”

說著就轉身要出去。

“你來當吧。”

關伯翊身形猛一頓,慢慢地轉過身,不敢置信地看向魏羅北:

“你在開什麼玩笑?”

魏羅北隻靜靜地看著他。

關伯翊舔了舔嘴皮,隻覺得這兩人今晚都瘋了:“他三言兩語就把你說服了?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好說話?”

魏羅北盯著他,仿佛一眼抓住了他內心最深處的地方:

“彆裝了,你難道不想嗎?”

這話仿佛觸碰到了關伯翊的逆鱗,他怒不可遏:“裝什麼?老子才不想!”

魏羅北冷笑:“你不想?那你放著好好的國子監舉人不做,偏偏要跑到這兒來?”

“你以為我和彆人一樣,真當你無名無求嗎?”

“閉嘴!”

關伯翊突然伸手,忍不住捏緊拳頭揍了魏羅北一拳。

魏羅北突然被打,嘴角頓時破了皮,他抬起頭,看了關伯翊一會兒,伸手用更大的力氣,一拳把關伯翊揍翻在地。

這還不算,他更是騎上去,一拳接一拳地招呼到對方臉上。

“惱羞成怒了?到這兒這麼久了,連正視自己內心都不敢,在戰場廝殺再久也隻能做到這兒,彆以為你孤注一擲跑到這兒來有多厲害,還不是個懦夫。”

關伯翊被揍懵了,反應過來後立即反殺,把魏羅北踹下去,掌握控製權,兩人都不相讓,也不留餘力地往對方身上各種招呼。

“我是懦夫,你就不是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小棠打的什麼主意,告訴你,想正兒八經的求娶她,下輩子吧!”

這話似針紮在魏羅北心裡,他氣笑了,手更不客氣了,專挑關伯翊脆弱的部位打。

“我們的事關你屁事!”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一邊毒舌地刺撓對方進行精神攻擊,一邊用武力蠻橫地進行物理攻擊,隻是倆人都不是個省心的人,一時僵持不下,弄得帳裡劈裡啪啦作響。

帳裡打動的動靜很快吸引了門外守衛的哨兵,他忍不住探頭進來一看,愣住了。

早就聽聞兩位校尉關係不和,實在沒想到這兩人今天突然打起來了,以前是互相看不上對方,如今竟然動了真格。

天哪,多大仇多大怨啊。

小兵思來想去,覺得眼下還是以大局為重,忍不住弱弱地開口:

“兩……兩位大人,不要打了,都是一家人,彆傷了和氣。”

“誰跟他是一家人!”

兩人同時出聲,小兵沒想到自己這勸架的反倒被一起針對了,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將軍和軍師不是經常對他們這些小兵們說軍營裡都是一家人麼?

不過他是不敢再說一句話了的,蚊子似的說一聲“那你們繼續”就遠離戰場了。

而帳裡,魏羅北、關伯翊一起懟完小兵,再轉頭看對方,這才發現二人扭抱在一起,一時雙雙流露出惡心嫌棄的表情,立馬鬆開了對方。

這一番糾纏,兩人都鼻青臉腫,身上掛了不少彩。

等稍作休整,魏羅北冷冷出聲:

“這事就這麼定了,明天我帶兵去找人,你自己想辦法穩住大軍,沒得商量。”

關伯翊張嘴,正要反譏他,魏羅北卻冷眼看他,說道:

“彆他媽的婆婆媽媽的了,想做就去做,等這場仗打完,老子想早點回去見她。”

關伯翊剛張開的嘴又閉上了,他愣愣地看著魏羅北離開了軍帳,留他一個人在帳中愣愣地發著呆。

是啊,他想,他特彆想。

從幼時讀到“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時起,他就日思夜想帶領軍隊奮勇殺敵,擊退外敵了。

可是他不能。

身為關大學士的嫡長子,他的父親當年科中榜眼,祖父狀元,老爺探花郎,他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走科舉之路,繼續將這書香世家榮光傳承下去。

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繩子捆住了他,過去這十幾多年來,每當他有這樣的衝動,心裡都有一個聲音對他說:“不行,你不能這樣。”

如今走到這一步,他還是不敢,他確實是懦夫。

關伯翊深吸一口氣。

可是那怎麼辦呢?

難道真的像魏羅北說的那樣,一輩子就隻做個校尉,在軍營裡混過去嗎?

他已經和父親決裂,孤身一人,帶著滿腔熱血來這兒,就隻能止步於此了嗎?

帳外隱隱傳來打更的聲音,驚醒了關伯翊,他這才猛然意識到天已經快亮了,他在這兒站了許久。

也許可以試試?他在心裡小心翼翼地想。

試試就試試吧!關伯翊又突然堅毅了起來,好好的機會擺在他麵前,關伯翊以前無數次在夜裡想過自己在戰場上廝殺,或封狼居胥,或血撒沙場,但從來沒想過他會當一個逃兵。

關伯翊深吸一口氣,堅定地掀開了軍帳,走了出去。

崔淵沒想到這倆人鼻青臉腫地來找自己告訴商量結果。

他疑狐地在兩人臉上掃來掃去,商量就商量,還需要動手嗎?

待確定好,魏羅北立馬點精兵一千,偷偷摸摸地出了保邊城,一路去尋陳鷹了。

第二天上午,崔淵召集全軍,宣布大事。

在把陳鷹失蹤的消息告訴他們後,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了大家夥的恐慌,場地上頓時紛紛揚揚熱議起來。

“諸位將士,我知道你們現在心裡很害怕,但是眼下是決勝的關鍵時機,我們大家千萬不能自亂陣腳,必須更加團結一心,共克外敵。”

這話並不能徹底安撫人心,崔淵看著底下竊竊私語的人們,繼續說道:

“一軍不可無主,崔某決定,讓關校尉暫代將軍一職,我會儘全力輔佐他指揮大家作戰。”

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他們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關伯翊,隻見他緩緩走向崔淵身邊,臉色肅冷。

“憑什麼……”

有人輕輕地在人群中發問。

這話仿佛有傳染力,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質疑發問。

“憑什麼讓他來?”

“不過一個和我們一起來這兒的人,這麼年輕就讓他暫代將軍,能行嗎?”

“對!”

“就是!”

關伯翊靜靜地看著底下炸開了鍋的人群,感受到每一道投射在他身上或質疑、或不屑、或嫉妒的目光。

“諸位。”

“我知道你們心裡不信我有這個能力,若是有不服氣者,可以上來向我挑戰,若是十招之內不倒下者,我就讓他來做這個位置。”

人群靜了下來,他們麵麵相覷,關伯翊的武力可是很多人都領教過的,除了魏羅北,沒有人能和他抗衡,哪怕十招。

論武力,確實他有這個資格。

“我知道各位都是遠離家鄉來到這兒,你們都是保家衛國的勇士。”

“這場仗打了五個月,民不聊生,我們也死了很多兄弟,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這些年,邊戎國狼子野心,變本加厲,屢屢侵犯邊境,索要我大豐銀兩綢緞無數,而這些東西,都是各平民百姓短衣節食省出來的稅錢換來的!”

“我泱泱華夏,怎麼任由外人隨意取辱?如今將軍雖然失蹤,但這場仗不能停止,我們也絕不可自潰軍心,這場仗必須打下去,要快,要勝!”

“我關伯翊不過一個掛名將軍,沒什麼本事,幸得軍師賞識。但既然我做了這個將軍,那就一定會竭儘全力,帶領兄弟們打贏這場戰爭,讓我們在場所有好男兒們早日回家團聚!”

人群久久沒有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崔淵突然拱手半跪在地:

“崔淵定竭儘全力輔佐關將軍!”

眾人麵麵相覷,最終,開始有人也跪下來。

慢慢地,越來越多人。

“參見將軍!”

關伯翊看著眼前的人,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

他知道,此時不比當年在渡水鎮,那時他帶領官兵為私心剿匪,而此刻,他帶領大豐子民為國而戰。

邊塞不比南方,處處黃沙遍地,行人走在其中無處可隱蔽,魏羅北來這兒五個多月,深深領教了這一點。

他們已經離城三日,越來越深入邊戎腹地。

任棟是陳鷹身邊的得力小將,他對陳鷹失蹤前的情形最了解,所以一直是他在前麵開路,同時給魏羅北解釋附近的地形情況。

邊戎邊境在保邊城的北邊,越是往上走,就越覺得嚴寒無比。

邊戎人從小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倒無所顧忌,魏羅北算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心中早已不知罵了這鬼天氣多少遍,但他表麵上未顯露半分,一直肅冷著張臉,瞧著讓任棟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安下來。

這日上午,他們已經到了陳鷹最後失蹤的地方,決定就地駐紮,在附近仔細尋找。

據任棟描述,陳鷹當初帶著一眾士兵找到了邊戎後方糧草所在地,夜裡尋得機會放火燒了他們的糧草後,就連夜往回趕,一直走到了這裡,陳鷹下令先就地休息一晚,第二日再繼續回去,不料第二日任棟就發現將軍不見了。

魏羅北仔細觀察了附近的地形,易於隱蔽,倒是個暫時休整的好地方。

陳鷹突然消失不見,想必不是他自己主動出走的,多半是被人強行帶走的。

至於是誰,顯而易見。

在附近方圓幾裡都仔細搜查後,魏羅北決定帶人繼續望邊戎軍後方前進。

這一路走的緩慢又小心,一直到了邊戎後方部隊不遠的地方,魏羅北才下令停止。

“魏校尉,咱們可是要去邊戎營裡找將軍?”任棟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魏羅北的心思,忍不住問道。

魏羅北點了點頭,說道:“先好好休息一下,到了夜裡,你和我,再點幾個人,我們進去查探一番。”

任棟聽了不再有疑,安心下去準備了。

這裡不比京城,大約戌時才天黑下來,又等了兩個時辰,魏羅北帶著輕功出眾的四個人,悄無聲息地進了邊戎軍營。

此時邊戎人已經睡去,不像大豐軍隊規矩等級森嚴,邊戎軍的軍帳一溜兒的動物皮毛安紮而成,一眼望去,不知道裡麵睡的是小兵還是首領。

魏羅北皺了皺眉,無聲地給了任棟指示,命令他們各自分散去找。

很眾人就分散開了,魏羅北向軍營北邊而去,一路探查。

查了這麼半個時辰,他也算摸出些門道出來了,一般氈房麵前掛有眾多動物頭骨和牙齒的,多半地位不低,因為裡麵睡的人比其他普通的氈房要少,而且布置也更加精致。

就這樣一路探查著,到了最北邊,魏羅北突然注意到一座氈房,不僅門前動物頭骨和牙齒是一路見到的最多的,而且氈房比其他更大。

魏羅北直覺這是首領的房子。

隻是鐵弗達在前方和大豐軍隊作戰,這守在後方的首領,會是誰?

心中思忖了片刻,魏羅北不動聲色地貼近門口,等了一會兒,見裡麵呼吸沉穩,掀開門帳,無聲無息地溜了進去。

氈房內溫暖如春,倒是把魏羅北早已凍僵的身體暖和了一會兒。

魏羅北乾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好好蹭一蹭這白得的暖氣。

待身子暖和過來,他一步一步走過去,打量起屋內的裝飾來。

屋內牆壁上掛滿了弓箭和動物皮毛,有好些狼皮毛,甚至還有一張虎皮,魏羅北猜得出來這應該都是主人打來的,這麼看來,這人武功倒不低。

打量了一周,魏羅北向床邊走去,那人躺在皮毛製成的被褥裡,呼吸平穩。

待走近,魏羅北瞧見一張稍顯年輕的臉龐。

他驚訝地挑了挑眉,這人竟出乎意料地年輕,卻地位這般高,若不是才能過高,就是勳貴之子。

魏羅北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又朝桌邊走去。

上麵擺放了好些書帛,魏羅北拿起來看了一會兒,寫的全是邊戎字,他一個都不認識,不過軍中有精通邊戎字的人,可以帶回去讓他們看看。

這樣想著,魏羅北便想拿起這些帛書打算揣懷裡,正在這時,身後一道聲音平靜響起:

“看得懂麼?”

魏羅北猛地一轉身,鷹眼尖厲看向身後,不知何時,床上躺著的人眼睛已經睜開了,他不慌不忙地坐起來,看著魏羅北。

見麵前的人眸光深沉銳利地看著自己,他不禁笑道:

“我在這兒等你們很久了,怎麼現在才來?不是說鎮北大將軍是你們大豐的中心骨嗎?現在看來你們對他也不是很在意嘛。”

魏羅北心中如巨浪般波濤洶湧,這段話透露了太多信息,陳鷹果然是被邊戎人抓走了,而且還是故意引他們上鉤。

麵前這人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話,顯然對大豐了解至極。

魏羅北放鬆了身體,把手裡的帛書放回桌上,不緊不慢地問:

“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男人笑道:“我叫呼延聶,是邊戎國的大王子。”

果然,瞧著他這麼年輕,竟然是邊戎未來接班人,魏羅北心裡想著。

但此人明顯不是那些勳貴裡泡出來的酒囊飯袋,從剛才短短的幾句話就看得出他十分有頭腦。

“魏羅北。”

呼延聶聞言,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你就是魏羅北?你很有名。”

魏羅北不置可否。

“還有關伯翊,我認識他,去年拜訪你們大豐時,我以我們邊戎國劍舞給宣莊帝助興,後來你們大豐一個人和我比試,關伯翊暗中以一顆花生贏了我,有機會真想光明正大領教一下他的身手。”

魏羅北臉色有些黑,他實在沒想到朝廷這幫道貌岸然的人做出來的醜事竟讓他今天來承受。

呼延聶說得十分誠懇,魏羅北也當沒聽出他話裡的諷刺,隻道:

“陳鷹在哪兒?”

“鎮北大將軍年紀有些大了,經受不住我們邊戎的嚴寒氣候,我特意請了醫官為他診治。”

“你們大豐不是最看重孝義嗎?鎮北將軍一生守護你們大豐的安危,如今鬢發須白還在這兒受苦,宣莊帝怎麼也不體諒體諒他?”

魏羅北嘴角抽了抽,邊戎人一向民風開放,說話直爽,這邊戎王子說話倒是與京城那些官員有過之而無不及,彎彎繞繞的,一句話拐著十八道彎罵他們。

魏羅北不欲與他廢話,直截了當地問:“要怎樣你才肯放了他?”

呼延聶笑了笑,從床上下來,走到一邊穿上衣服。

“我知道你應該挺擔心你們將軍的,我現在可以帶你們去看看他。”

穿好了外衣,呼延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走出去,魏羅北見狀,也隻好先跟著他出去。

到了外麵,他這才發現任棟他們四人不知何時已經都被帶到了這裡,手腳捆著,嘴也被捂得嚴嚴實實。

魏羅北一頓,他現在知道呼延聶是真的一直在等他們了。

呼延聶對著邊戎人說了一句魏羅北聽不懂的鳥語,那些人便把任棟他們的腳給鬆開,讓他們能自己走路。

呼延聶繼續往前走著,魏羅北抬腳跟上他。

一直走到比較偏一點的一座氈房門前,呼延聶轉頭看了一眼魏羅北,示意他先進去。

魏羅北皺著眉,跨腳進了去。

裡麵雖不如呼延聶氈房溫暖,卻也不冷。桌上點了一盞燈,顯得並不昏暗。

房裡布置簡單,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床,床上背對著他躺著一個人。

魏羅北走過去,輕喚:“將軍。”

陳鷹似是有所覺,悠悠醒了過來,轉過身來一看,見魏羅北正站在床邊,他怔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般看著他。

魏羅北剛來保邊城的時候,見到陳鷹的次數並不多。

第一次是他們舟車勞頓,剛到保邊城歇息一夜後,第二日在練武場與所有士兵集合在一起、重新整編隊伍的時候,陳鷹站在高台,一雙厲眼掃視著全場的士兵,然後開始說話。

他說感謝各位士兵不辭辛苦來這兒上陣殺敵,今後要嚴守軍紀,聽從指揮,奮勇殺敵。

一身鎧甲的將軍站立高台,渾身氣勢令人生畏。

後來陳鷹第一次關注到他,是他在戰場上,一刀砍下了邊戎軍前鋒的頭顱。

那天陳鷹特意來到他休息的軍帳,詢問了他姓甚名誰,練武功底如何,問完了一番話,陳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沉,魏羅北當時不自覺的跨立沉氣才沒有被他拍斜了身體。

他當時眼裡帶有些許的欣賞,更多的還是身為將士首領的氣威。

再後來他能越來越常見陳鷹了,可以時常和他說上話,商議軍事。

陳鷹實在對得起鎮北大將軍的稱號,儘心儘力,有他在場,所有人都安心。

而現在,躺在床上的這個鬢發斑白的將軍正用怔愣的神色看著他,此刻魏羅北才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其實還是個老人。

本該頤養天倫,享受兒孫之福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