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李樸是連滾帶爬地出門的。
他氣喘籲籲地上了馬車,又在車裡整理好自己淩亂的衣襟,穩住呼吸,等到了縣衙,這才下了馬車,往衙內趕去。
“關公子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李樸到了大堂,朝著前麵的男人道。
關伯翊轉過身來,似笑非笑:“李主簿,我這次來渡水鎮隻是為公事,還望主簿能儘力助我,完成剿匪一事。”
李樸冷汗涔涔,訕笑道:“自然,李某一定不留餘力,全心全意輔助公子剿匪。”
關伯翊不置可否,轉身走上高堂的位子坐下,遙遙的看了一眼李樸。
“貼出告示,不日將剿匪。”
李樸趕緊彎腰領命:“是。”
夜裡。
退奴端著茶進房。
如今他們住在縣衙裡,少爺到渡水鎮後就馬不停蹄地安排剿匪之事。清點人數、製作計劃,忙得腳不沾地。
他把茶輕輕地放到一旁,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輕聲提醒:
“少爺,喝杯茶再看吧。”
竟他這麼一提醒,關伯翊才覺得口乾舌燥,他一把拿過旁邊的茶一飲而儘,放下杯子後,從一旁拿過一封信給退奴:
“退奴,你把這封信寄給我爹,再去兵房告訴他們,明天辰時到練兵場,我會去探察情況。”
“是。”退奴領了命,拿了信端起空茶杯往外走,可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提醒:
“少爺,早點休息吧。”
關伯翊頭也沒抬地嗯了一聲。
退奴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辰時,練兵場。
關伯翊看著眼前的士兵,大約有兩百多人。
等眾人都噤聲後,關伯翊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各位將士,我知道你們都是在渡水鎮從小長大的。今年渡水鎮大旱,百姓們顆粒無收,朝廷特意為此派發了賑糧。沒想到渡水寨的山匪竟猖獗到連百姓們的救命糧都要搶。我此次奉呂太守之命,特意來剿匪,希望各位都能團結一心,為民除害!”
人群裡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人出聲:
“你真的要去剿匪嗎?”
關伯翊默默地看了一眼聲音來源的人群。
“君無戲言。”
李樸在旁邊補充:“官府已經貼出了剿匪的布告,百姓們都已經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人群漸漸出了聲:
“好,我們一定拚儘全力剿匪!”
“對!”
呼聲漸漸高漲。
練兵場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退奴在場外麵帶焦慮地看他。
關伯翊一頓,出了場。
“怎麼了?”
“公子,告示牆昨晚被貼了新的告示。”
關伯翊看他。
“不是衙役貼的。”
告示牆正被圍得水泄不通,民眾情緒異常高漲。
關伯翊眉頭一皺,上前去。
衙役為他開出一條路來。
關伯翊走到告士牆邊,果然看見在他們昨天剛貼的告示旁貼著好幾張更大的告示。
他揭下來一張,快速瀏覽上麵的內容。
周圍的人見關伯翊來了,稍稍收斂了一會兒,可還是有不少的人在低頭竊竊私語。
關伯翊抬起頭,四周的人都在看著他,等他作何解釋。
關伯翊道:“魏羅北雖說賑糧不是他劫的,但空口無憑,最終結果如何,上山一探究竟就真相大白了。”
穩住民眾後,關伯翊才上了馬車回縣衙,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沉聲道:
“退奴,你暗中調查一下,魏羅北劫糧這件事是誰傳出來的,有沒有目證人,找到目證人後把他帶過來。”
“再查查魏羅北這個人生平,還有渡水寨的情況,越詳細越好。”
“是。”
回到縣衙後,關伯翊又召集眾官吏商討剿匪事宜。
最終決定,五日後上山勸降,若是勸說無果,十日後攻山。
渡水寨。
常無名皺眉,問胡三:“消息屬實?”
胡三向來吊兒郎當的臉此刻也有些嚴肅:
“回來的兄弟們確實是這樣說的,鎮上來了個年輕人,姓關,代替雲澤郡的太守專門來打我們。”
“布告貼了嗎?”
“貼了。”胡三小心地看了一眼魏羅北。
“但是……民眾並不買賬,那個姓關的也說還是要……”
魏羅北嗤笑,神色冷淡。
常無名神色有些凝重,問:“知道具體什麼時候嗎?”
胡三搖搖頭:“還沒公布。”
常無名點點頭,示意他退下。
“你怎麼打算的?”
魏羅北低頭玩弄自己身前的衣襟,沉默了很久。
“在大壩召集所有寨民,願意下山的都放他們走,不願走的就留下來。”
常無名:“你打算帶著留下來的人硬碰硬嗎?”
魏羅北沒有說話。
常無名歎了口氣:“在絕對的專權組織麵前,你這樣做無異於以卵擊石。放棄這寨子,遣散他們,並不算懦弱。”
過了很久,魏羅北才輕聲說:
“他們還沒打上來我就棄寨了,不是懦弱是什麼?你個半路來的根本不懂。”
“真的?!胡三真是這樣說的嗎?”
關笙脈激動地抓著鑫月的手。
鑫月臉上也是壓製不住的激動之色,用力點點頭。
“太好了……“關笙脈低喃。“大哥終於來了,我們很快就能下山了。”
鑫月忍不住抱住她,哽咽出聲:“小姐……”
關笙脈同樣心酸地回抱住她。
“沒事了,我們沒事了……”
等倆人都冷靜下來,鑫月又去把王叔叫進來,告訴了他從胡三那裡聽來的消息。
王叔聽了,同樣激動地兩眼泛淚,不住地說好。
關笙脈道:“我們這段時間都低調點,不要表現出異樣。”
“幸好當初我沒告訴他們真名……鑫月,王叔,在大哥打上來之前,絕對不要暴露出我們和大哥的關係。”
二人雙雙鄭重點頭。
隔日,官府公布了剿匪日期。
下午傍晚時刻,魏羅北召集了寨裡所有居民,公布了這件事。
仿若一石激起千層浪,寨民們慌了神。
得知真相後,魏羅北就有意控製消息的傳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再加上嚴格控製人口外出,寨裡的人幾乎不知道外麵正在發生的事。
“願意下山離開的,現在就可以回去收拾東西,明天開始安排馬車一起送下山,我會給每個人半吊錢。”
魏羅北站在高處,說道。
人群安靜了好久,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還是有婦孺的家室率先回去了。
陸陸續續地有人離開,壩子上的人逐漸減少。
天黑後,人數才逐漸穩定下來。
火把之下,魏羅北靜靜的看著仍站在壩子上的人,大約七十來個人。
“弟兄們,我知道你們都是從小在渡水寨長大的。”
“我十五歲才來到這裡,論時間遠不及你們。”
“但是,”魏羅北輕聲說。“你們最後卻讓我來坐這個大當家的位置。”
“當年老當家死之前,我i魏羅北就承諾過,絕不主動放棄寨子。”
“如今渡水寨遭滅頂之災,我還是那句話:絕不主動放棄。”
“十天後攻山,兄弟們以自己的性命為重,打不過就跑,沒什麼丟人的。”
“老大,我不走,我永遠都待在這兒!”
“大當家,錯的又不是我們,怕啥?來一個老子殺一個,來兩個老子殺一雙!”
“對!”
魏羅北看著他們,眼裡隱有動容之色。
常無名在遠處的黑暗中靜靜看著他們,沒有說一句話。
過了很久,他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
“消息可信嗎?”關伯翊皺眉問。
退奴點點頭:
“最初這消息確實是裘仁當著眾多百姓說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從他那兒知道的,但沒有人真正見到魏羅北劫糧。”
關伯翊沉思:“裘仁是怎麼知道的?賑糧都是由重兵押送,那些兵哪兒去了……”
“你再去查查裘仁的蹤跡,當初往哪個方向走的,停留過的地方,都要查。”
退奴領命下去了。
關伯翊拿起桌上的密文,若有所思。
魏羅北竟然曾經也在縣衙待過?
五日的時間轉瞬即逝。
當天,關伯翊帶了五十來人,上山勸降。
魏羅北自從裘仁那裡得知真相,並非全無準備。
渡水寨四周早已經修好了長長的溝壕,各種兵器,木箭都準備了許多。
關伯翊坐在馬上,看著眼前的“渡水寨”字樣,眼裡隱有怒火。
小棠被抓到這裡麵不知多少時日了,現況如何,有沒有受欺負,他都一概不知。
想到這兒,他看向寨牆上方為首的那個人,冷聲道:
“魏大當家,你可考慮清楚了?當真不降?”
魏羅北站在上麵不屑地笑了一聲:
“這糧食不是我劫的,我乾嘛要投降?我降了不正坐實這罪名了嗎?”
“除去劫糧這件事,你們寨這些年殺燒搶劫,強擄良家婦女,做的這些事還少嗎?”
魏羅北那一刻都快懷疑眼前這個人說的就是關笙脈的事。
不過他轉念一想,當初他去追關笙脈的時候並沒有特意隱瞞,他知道這事也不足為奇。
魏羅北無所謂地說:“我是乾了這些事,那又如何?”
此時要是關伯翊的怒火有實質,魏羅北估計早就化作灰燼了。
第一次談判就這麼不歡而散。
關伯翊回到縣衙,氣得把桌上的茶杯一摔而儘。
“這個魏羅北,真是罪大惡極,死不足惜!”
退奴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關伯翊仰頭閉眼讓自己冷靜。
等漸漸平息了一些怒火後,他才重新開口:“爹的回信收到了嗎?”
退奴忙從懷裡拿出信:“今早剛到的。”
關伯翊接過信打開,一目十行。
關父知道了關伯翊在渡水鎮的來龍去脈,並未多說什麼,隻讓他小心行事,切記不要讓關笙脈現如今在渡水寨這件事走漏風聲。
關伯翊收好了信,想到了今天的事就忍不住煩躁地歎了一口氣:“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
“那我隻好先給他們一點苦頭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