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寨裡分明熱鬨起來。
常無名出了門去前寨,才知道魏羅北回來了。
魏羅北騎著馬,周圍密密麻麻地圍著兄弟們。馬匹後麵拖著早已昏死過去的裘仁,不用問也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
常無名皺了皺眉,隻遠遠地瞧著他們。
魏羅北精神異常高漲,大手一揮,高聲道:
“弟兄們,今晚擺宴!吃好喝好後再想想怎麼處理這個畜生!”
“好!”
眾人都擁著魏羅北止不住地歡呼。
這歡呼聲自然傳到了後麵柴房裡已經被關了好幾天的關笙脈。
自那日夜裡男人把她綁回來後,她費了好大功夫才說服看守的人把鑫月帶過來和她關在一起。
那日山匪口中的軍師不日便知曉了她們三人的存在,想必是因為他暗中叮囑,所以這幾日她和鑫月兩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女子才相安無事的活下來。
關笙脈正聽得前頭越發高漲的呼聲,忽然之間就停下來了。
關笙脈心中不免有些納悶。
而此刻,前麵大廳中。
魏羅北正麵色陰沉的看著麵前瘦弱的白衣男子:
“你說什麼?”
常無名麵帶微笑,似是沒看到魏羅北陰沉的臉色,繼續說道:
“大當家的,裘仁絕對不能殺。”
周圍人本來就因為他此前的話而麵色不虞,此刻又聽到他這麼說,終於忍不住大聲喊:
“這裘仁害死了我們多少兄弟,還栽贓陷害我們寨,你說不能殺?狗軍師,你這個小白臉到底安的什麼心?!“
“就是就是!”
常無名並沒有因為周圍人的謾罵而惱怒,他看著魏羅北眼睛,一字一句道:
“大當家,當初就是因為裘仁的栽贓陷害才讓村民們相信是我們劫走了糧食,倘若殺了裘仁,那這個罪名我們就真的坐實了。”
魏羅北大手一揮,冷笑道:
“老子既然當了山匪,還怕這些虛的名聲麼?老子蹲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解我的心頭恨!那姓裘的敢這麼陰我,老子就要把他的驢頭砍下來踢踢才過癮!”
“對!把他的頭砍下來,給弟兄們踢著玩!”
“沒錯!”
“對!”
眾人越說越激動,更有甚者奔到昏迷的裘仁麵前一把抓起他,舉出手中大刀就要往手中人頭砍去,而魏羅北並無阻止之意。
“不可!”
常無名見狀急忙說道。
那人雖沒再繼續手裡的動作,可也惡狠狠的盯著常無名,一副不給大家個說法就不善罷甘休的模樣。
常無名歎了口氣,轉身對魏羅北說:
“大當家,不如這樣,等裘仁醒了以後咱們嚴刑拷打,逼問出糧食的下落,到時再殺他也不遲,也好對村民們有個交代。倘若現在就殺了他,以後村民們怪罪我們糧食的事,咱們百口莫辯,雖說寨子裡的兄弟們不在乎這些名聲,可在那些村民們的眼裡,咱們是連他們的救命糧食也敢搶的人,長久下去,這旱災也不知道要鬨多久,兔子急了也咬人,就怕他們哪天走投無路,聯合起來攻上山,隻怕後患無窮。”
其他人聽了有些暗自思忖,有些仍一臉小題大做,不耐煩的樣子。
過了半晌,魏羅北冷聲吩咐:
“先把裘仁關起來,不準送飯送水。”
來了兩個人把裘仁拖下去後,眾人見沒趣,也就散了。
魏羅北掃了一眼眾人興致缺缺的樣子,又高聲說道:
“弟兄們,咱們好不容易抓到了老賊,今晚就好酒好肉大擺一場,讓你們吃個痛快!”
兄弟們聽了,個個歡呼,興高采烈地出門準備去了。
常無名見狀,知道今晚是勸說不成了,隻得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夜晚,山寨裡燈火通明,肉香四溢,歡笑聲不斷。
魏羅北也很高興,喝了幾大壇子酒後,麵色酣紅,已然有了不少醉意。
想到他這些天啃乾糧,睡不踏實的,隻為捉住裘仁這老賊,還為此抓錯了人,被人家擺了一道……等等!
魏羅北想到這兒,酒醒了幾分。他抓錯了人,被人家下藥給逃了,他氣得沿路追過去,結果發現抓錯了人。
不僅抓錯了人,人家還是個姑娘。
他還把她綁回來了!
魏羅北想到這兒,也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人了。
他立馬起身,大闊步往後寨走去。
相較於前寨的熱鬨,後寨顯得十分冷清,隻有寥寥幾個人站守著。
魏羅北示意手下把門打開,裡麵一片漆黑。
等手下把燈點上後,他才看清屋內的情形。
兩個姑娘被嚴實的綁著,嘴裡塞著布,還不適應突然的光亮,但這不妨礙兩個人憤怒的目光。
尤其是關笙脈。
魏羅北垂下眼眸低咳兩聲,上前去把兩人嘴裡的布條扯了。
關笙脈終於被解了這布條,忍不住呸呸兩聲,目含怒火地看著魏羅北。
過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忍不住開口諷刺道:
“寨主不是在前麵慶功麼,竟然還記得我們幾個任綁任殺的人?”
魏羅北被關笙脈這番話說得有些老臉一紅,但可能是因為燈火昏暗的原因或者他本來就麵帶酣紅,反正不大可能看得出來。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偽裝成男人模樣?”
“我當初不是說了麼?祖母仙去,前去吊唁。至於為什麼扮成男人模樣……”關笙脈冷笑一聲,說道:
“我一個弱女子,當然得裝作男人自保。但事實證明,管你是男人還是女人,隻要山匪想,照樣給你擄了去。”
魏羅北沉默了。
關笙脈看著他的樣子,心裡一動,語氣悄悄地軟了下來,問:
“大當家,你把我們幾個綁也綁了好幾天了,要不先鬆鬆繩?反正門鎖著的,我們兩個女子都不會武功。”
魏羅北聞此,仿佛才醒悟過來,他身後的手下本來見此就要上前去鬆綁,沒想到大當家自己先過去給兩人解了繩子。
關笙脈見狀,知道有戲,心裡放鬆幾分,不禁眉眼輕鬆。
而魏羅北低頭就瞧見她眉眼輕彎的樣子,少女經過剛剛的怒氣,餘怒未消,麵色桃紅,而眼睛似有光亮的看著他。
他心裡某個地方不覺一動,似有羽毛輕輕刮過他的心尖,隻覺得酥酥麻麻的。
他轉過身,對手下吩咐:
“收拾兩間空房,讓她倆住著。”
關笙脈直接傻了,等到他抬腳就要出去,她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又問:
“哎?和我們一起的王叔怎麼樣了?
手下知道她說的是誰,忙說:
“他沒事,關在另一間屋。”
山寨的一間房裡,昏暗無邊。
裡麵隻有一個男人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門突然被打開,男人聽見,立馬連滾帶爬到門口,崩潰地哭喊:
“魏當家,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汙蔑你,你放心,等下山,立馬告訴百姓們,賑糧不是你搶的!”
“我錯了,我真不是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裘仁抱著來人的腿痛哭流涕。
被抱的人實在忍不住了,一腳踢開他:
“老賊,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們大當家的在哪兒!”
裘仁聞言疑惑地抬頭,見自己抱著的是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再往後看去,隻見一個高壯的男人正抱著手好整以暇地看他。
裘仁這才知道自己抱錯了人。但這怪不了他,他雖然把賑糧的事全部栽贓給了魏羅北,對著滿縣百姓們痛斥魏羅北的行為,細數其多年來的種種罪惡,看似他對魏羅北這個人了如指掌,但他壓根就沒見過魏羅北。
生死存亡之際,裘仁早就顧不得臉麵了,他又立馬撲過去準備拉住魏羅北的手,沒想到魏羅北嫌棄地往邊側身,他撲了個空,結結實實地摔倒地上。
周圍人看了立馬哈哈大笑。
裘仁麵紅耳赤,爬起來後,又對著魏羅北求道:
“魏當家,我知道我是個狗官,您消消氣,你要多少錢財我都給你,我這條賤命不值錢,您寬宏大量,饒了我吧。”
魏羅北聽了,神色一冷:
“照你這麼說,我那些慘死的兄弟們的命豈不是更賤?”
裘仁一聽,立馬慌張道:
“是我不對,但並不是我組織官兵來攻打山寨的,是那些村民們,他們實在餓得沒有辦法了才這樣的。”
一旁的另一個手下聽到裘仁這樣說,忍不住一腳踹到他的肚子上:
“要不是你胡說八道陷害我們,他們怎麼會上山,我們這些兄弟怎麼會死?!”
“好你個狗官,死到臨頭了還狡辯,看我不打死你!”
裘仁一個天天動嘴皮子的瘦弱身板,哪裡經得住一身蠻肉的山匪這樣一腳?登時被踢飛到牆上,一口血噗了出來。
但他哪顧得了這些?慌不擇路地跪下磕頭:
“我錯了我錯了,都是因為我,我千刀萬剮,饒命啊!”
男人還想再打,魏羅北卻阻止了他,他看了看裘仁,隻好不甘心地收回了拳頭。
魏羅北居高臨下地看著裘仁:“我問你,那些賑糧哪兒去了?”
裘仁本來在磕頭,聽見魏羅北問這話立馬頓住了,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來。
“老大問你話呢,耳朵聾啦?”
剛才那男人止不住氣,上來就把裘仁淩亂的頭發抓住。
“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裘仁哀嚎。
魏羅北氣笑了。
“放你娘的屁,不是你,那你搞這些乾嘛?”
而男人聽老大這樣說,仿佛得到鼓舞一般,手下的勁兒使得更用力。
“是……是我,是我乾的!”
魏羅北抬手示意男人停止,接著問:“你把糧食偷哪兒去了?”
“我,我……”
“說不說!”男人怒吼。
“我換錢了!對,我換錢了。”裘仁閉著眼,整個人抖若篩糠。
魏羅北皺著眉:“都換了?”
“是……都換了”
“他媽的。”魏羅北啐了一口。
“草芥人命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