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總是會發生不可避免的摩擦,這張年歲已長的木床實在難以承受兩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帶來的壓力。
“你睡覺時彆亂動,小心碰到傷口。”
似乎相處久了,方戍開始逐漸摸清季嬴傲嬌的特質,做高貴的波斯貓那卑微的鏟屎官,首先要有足夠的耐心去觀察貓咪的本性,清楚它什麼時候亮瓜是生氣了,什麼時候叫得好聽是要人順毛。
作為一點就炸的高逼格星人,季嬴耳朵隻聽得進去好聽的話語,但凡彆人有丁點不滿他的意思,絕對要換來他的人身攻擊。
本來聽到前半句,季嬴已經開始蘊釀怒火的爆發了,我纖尊降貴當你們的情報收集箱,不僅要掩護你們作戲住進這破破爛爛克我風水的小房方子,還要被房方子的主人嫌棄睡姿不好,影響到他了——
後半句猶如一盒冷水將他澆了個清醒:我受傷了,是不能亂動的,到時候痛的又是我,算這個條子有心,還知道關懷我。
好險。
方戍鬆上一口氣,養一個金貴的總裁確實要各方位多加注意,人家不比他們這些沒心沒肺的傻不愣登。
“你們抓的不是真的房文濤,這個就是個老淫棍,沒點腦子的。”
季嬴身上自帶一股香氣,方戍前幾天還以為那味兒是對方貴貴的沐浴露的液香,今天他泡了蕁麻,躺在自己身邊還是那麼香,不熏,有種說不出的清新怡人。
這話一出口,方戍旖旎的心思散了一點,開始回歸正常工作狀態。
“其實我們有點懷疑,房文濤名聲那麼亮,抓到手時像個街邊鬨事的混混,不太符合他的身份,現在有了你的指證,我們一定能很快查到他們的犯罪證據。許衛國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呐?”
床頭開了盛小夜燈,怕季嬴怕黑不敢說,開著以防萬一,暖色調的燈光照得房間有些溫馨,不過更多的是人的問題,他以前晚上開這盞燈辦工可沒覺得有什麼溫馨熱和。
季嬴喜歡麵對床中睡覺,今兒個多了個人在旁邊躺著,熱氣源源不斷冒過來,存在感極其強烈,他往床邊退了點,但朝向沒變。床頭燈在方戍那一側,他調好亮度就翻身,免得燈光刺眼。對上季嬴清麗的臉龐,方戍呼吸滯停一瞬間,他被迷花了眼。
“許衛國主要負責和房文濤接洽,乾活的事兒歸趙理元管,他們三個形成完整的利益鏈,首先由許衛國搞渠道,其次房文清負責撥款,最後趙理元去辦實事。”
“短短幾年他們把陳寶安擠下龍頭位置了。趙理元是順德碼頭那個暴發戶?他的身份怎樣搭上許衛國這條大船的?”
“許衛國以前沒人手時勉強帶著他乾了一段時間,除了心氣高,趙理元辦事挺穩妥的,不算這次你們插人手攪渾水的話。”
這床新買的羽絨被,據說是床上用品中最高檔的一掛,軟軟的,也輕,方戍感覺身上沒蓋東西似的,花了三個月工錢,貌似沒撈著什麼好。
不過季嬴眼睛亮亮的,應當是喜歡得緊,值。
“房文濤是個怎樣的人你知道嗎?”
“他呀,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不像許衛國怕被逮著小辮子辛辛苦苦洗白,房文濤是全混□□的,他不屑於和警察打交道,相反,他極其痛恨正義的編製人物,公安、軍人啊他見一個桶一個,貪官、蛀蟲他就欣賞極了。他有錢有人,養了一軍隊那麼多人呢——簡真是舊社會的土皇帝。我沒有親眼見過他,這些基本都是許衛國透露的。”
方戍輕笑,沒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幸好你沒見房文濤,像他那種的,心眼太多,你不一定混得過去,他能縱橫海內外,還一口氣吃成胖子,可見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還是不冒這個風險好一點。抓到的假房文濤可一點都沒有傳聞中的風格,裝也不裝得像一點。”
“說正事呢,彆動手動腳。”言罷,季嬴自個兒踹了方成戍一腳,模樣張狂得很。
見好就收,方戍立馬把瓜子縮回去,他沒有膽子觸怒季嬴的,不敢,不想。
等不到回音,季嬴還以為那一腳給方戍弄疼了,斟酌著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孰料,他一抬手,對方倏然看向他,從善如流給他重新蓋好被子,還要啞著嗓音說:“這麼拙劣的謊言,房文濤是不是在挑釁我們?像頑皮的小孩子搞破壞吸引彆人注意一樣。”
季嬴不合時宜地想到浴室裡放著的《犯罪心理》,沉吟片刻:“不,他是在給你們一個下馬威,試圖迫使你們放棄對他身份的搜查,‘查就查唄,查來查去隻有一個假的舞在你們跟前,你們抓不到真正的我,沒用的東西,氣死你們’這種態度更符合我對他的了解。”
窗外蟬鳴愈演愈烈,季嬴皺著眉頭,方戍湊過去笑:“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很久了。”
他眼白裡的小痔紅得像朱砂,灼燒著方戍的喉管,他沒怎麼注意對方的狀態,隨意得不得了:“什麼事憋這麼久?”
方戍撓頭:“記住,現在不是‘你們條子’了哦,而是‘我們’。”
笑得同隔壁大傻椿似的,季嬴感覺自己像是喝了兩罐味道相衝的飲料,嘴裡、心上都有奇怪的味蕾感,他“嗯”了一聲。
對方便結束談話:“很晚了,睡吧,睡久一點,傷口才好得快。”
仿佛扯了一晚話,對方的目的就在於提醒他改人稱一樣。
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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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時間飛快過去,季嬴拍拍屁股走人,方戍整日茶不思飯不想,得到尤煜的積極嘲笑。
“你發春啦?怎麼一副怨夫樣兒?”
蒼蠅都沒他能嗡嗡嗡,方戍推開擋在辦公室門前的尤煜,麵無表情去彙報工作給局長。
505失火案早已勘破,為此,尤煜得瑟了好久,認為自己雖然是第一次辦案,但是卻天賦,肯定是吃這碗飯的。
方戍:合著我出謀劃策你全給自個兒臉上添金了。
五個實習生:在我的律師來之前,我不會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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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喂,你知道當時我有多威武嗎?”
“我不想知道,彆吵我。”
又吃閉門羹,尤煜心寒,對著辦公室的木門齜牙咧嘴,滿臉不服。
錢星弦跑斷腿,才終於發現自家隊長已經鬼混到中廳來了,見人貼著門邊聽得起勁,他沒敢出聲喊,輕手輕腳挪到那人跟前。
“我去,你才閣這兒種蘑菇呢?”
尤煜冷不丁換個姿勢偷聽,餘光卻注意到有個小腦袋擺在視線範圍內,不僅不突兀,相反還有點熟悉,是那個被他小瞧了的關係戶。
對方仿佛嚇得不輕,杏眼圓睜,感覺炸開的毛都要具象化,令尤煜甚至開始反思自己的凶悍程度。
錢星弦:“隊長,結案報告你還沒交!紀委催我八次了!”
尤煜被他突然間的爆發驚呆,記憶裡第一次見麵時他還是個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小綠茶關係戶,這才幾天就進化成這樣了?
警局的風水果然養人。
“待會兒就寫,我保證。”對方三根手指朝天發誓的傻樣逗笑了故作嚴肅的錢星弦,他聲線軟了點,從口袋裡掏出紙筆:“就在這兒寫,我看著你,隊長。”
剛想發火罵人,錢星弦又乖乖地看著他,一雙眼水潤極了,尤煜熄火,他已經感受到心靈的安寧,放過他吧!
“行,不就兩千字廢話嘛,反正寫了他們上頭也不看——”
錢星弦認真點頭,表示附和,尤煜卻無端從他的微表情看出了敷衍、無奈以及好笑。
“……在我的部署下,五人按步就班搜集好亂七八糟的信息,交由待命在數據分析局的錢星弦處理。分析過程很枯燥乏味,錢星弦認真到我以為他在裝模作樣直到他冷不丁喊我,問:‘梁英的身影前後沒對上,臀部曲線差了點感覺,他們是不是搜集到了錯誤信息呀?’我湊過去看,的確,在放大的像素塊對比下,出入夜店的女人身形不一樣,看來是有人要故意誤導我們的判斷,於是我讓錢星弦把所有相悖的信息點記錄在冊,待會兒逐個擊破,他貌似很委屈:‘隊長,好多的,很累的——’我作為英明偉岸的洛遺市第二支隊隊長義不容辭加入繁瑣的工作,雖然我的內心極其不情願,但是錢星弦要過的資料足足有一米高,他不抱怨我也會主動去幫他的。”
“……這樣的安排其實有些冒險,放手讓一群全新人用自己的行動去搏得前程聽起來似乎很熱血,可我卻明白失敗了的嚴重後果,他們但凡之中有一個出事,我都要負全責,但溫室養不出野蠻生長的草,班長和我說過咱們新中國的水土不養孱種,我相信他們,能在層層選拔中進入警校成功畢業,本身他們就不凡!”
“……結果是在他們的努力下,505失火案成功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