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乾爹,您找我是——……(1 / 1)

出局 CICu 3707 字 12個月前

“乾爹,您找我是——”

十六載年華熬完,季嬴長成了強壯的男兒,他跟著許衛國遊走在新政體的律法邊緣,該做的,不該做的,極樂世界的,吃槍子的,他一一學了個遍。

許衛國兩年前表麵黑轉白,辛辛苦苦辦起個公司,他想又不想放權給季贏。會咬人的狗不叫,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你去東南水路那邊找阿呆,盯緊那批靚貨,最近條子又開始發病亂咬人了。”主座上的男人四五十,很平淡的一張臉,比不上盤靚條順的季嬴,但他那雙眼,在世道浸淫人心,利得像刀刃,叫人永遠忘不了他的存在。

借著逃竄前積累的人脈名聲,以及在季宅順來的過萬家產,他儼然聲名大好,風頭都快蓋過地頭蛇陳寶安了,兩家劍拔弩張可不止一年半載。

“好的,我會做好的,陳景潤那邊,又派人過來堵我了,上來時還在車庫煩了我一路。”他眉頭微蹙,表達出不悅、焦躁的情緒。有時候許衛國很喜歡看他無助地央求自己,那樣的場景總是會讓許衛國興奮不已。

常言道,薑還是老的辣,許衛國把生意做大,自然不是吃素的,他惡狠狠扯著季嬴的頭發,嘲諷道:”敢跟老子耍心眼?最好彆讓我發現你和姓陳的攪和在一起!”

“我知道了,對不起,我不應該和您耍小聰明的,我隻是很討厭陳景潤,想讓您幫我趕走他。”季嬴垂下眼,盯著許衛國鋥亮的皮鞋,是外國進口的品牌,老不死的,就愛在抽毛鞭時用尖硬的鞋尖碾他的腳板。

他回到公寓,發現歧飛正在著急地踱步,客廳茶幾上煙灰缸落滿煙頭,整個地方雲霧繚繞。

“少抽點,彆把我這兒燒了。”季嬴實在看不慣歧飛不要命地抽煙,十九歲,沒有插手過不該做的事兒,前途大好,要是搞垮了身體,分外得不償失。

季寅好像二十出頭了吧?應該會比歧飛穩重些的。

“季哥,嚇死我了,那老頭兒沒為難你吧?”歧飛頂著自己煩躁時抓出的雞窩頭,衝到季嬴麵前,問長問短的同時動手動腳,生怕後者故作堅強掩蓋傷口。

“還行,沒事。”

“真的?”

“真的,作業寫完了嗎你就在這兒無所事事,彆人家大學生可沒你這麼閒。”

“買進去和人家正經考進去的能一樣嗎?像聽天書一樣,直犯困。”

“那裡的老師區彆對待?搞歧視?!買進去怎麼了?我正經花了錢的,真那麼能耐彆收啊。又當又立。”

“哎喲,你彆生氣,冷靜,大不了我混個畢業證就走,反正不是讀書的料。”

歧飛狗腿似的,在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屁顛屁顛遞過去,得到了一個橫過來的白眼,以及一句冷冰冰的“愛上不上,大把人想上都上不了”。

回到房間,季嬴點亮一盞小夜燈,聖誕樹模樣,許衛國出差給他送回來的外國貨,還是溫感的,就著微弱的光線,他捋起衣袖,精壯的手臂斑斑駁駁的淤青——是許衛國定的家法,脫去上衣跪在地板上,隨便鞭撻,打到許衛國消氣或者可憐他為止,就為了給他一個教訓,讓他掂量清楚自己的地位——一條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喪家之犬,不要整天想著偷奸耍滑。

不過,很遺憾的是,老手如許衛國又怎樣,還不是隻能看到季嬴想讓他看到的東西。

他輕車熟路從床底拉出醫藥箱,席地而坐,隨隨便便給自己擦了點碘伏和紅油就完事了,全程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疲倦地躺在床上,季嬴無法自拔地想: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能夠結束,一年,兩年,八年,十年,還是等到許衛國進去……算了,不能亂想,再等等吧,萬一是那個老狐狸在空手套白狼呢?

……

從舊換新的老房子隔音差,歧飛聽到隔壁床吱呀晃的動靜艱難入眠。

夢裡的他想要快點長大,變得成熟穩重,能夠幫季哥分擔一些瑣碎煩事,讓對方不再那麼勞累。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長大的代價如此沉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隻想丟盔棄甲匆匆逃亡。

歧飛是季贏撿的屍,他母親嗜賭如命,繼將家裡的積蓄敗光後,把外出務工過勞死亡的父親得到的賠償金輸得一乾二淨,最後要賣他給賭場還債。

母親說:“歧飛,你愛媽媽嗎?”

十六歲的歧飛神色鄭重認真地點頭,他想,這麼大的世界上,隻剩母親一個人會莫名其妙關心自己了。

母親笑得燦爛如花:“真好,現在媽媽把你送去另一個家,那裡的叔叔會對你很好很好,你願意嗎?”

歧飛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母親,她已經四十多歲了,眼角的細紋無法被劣質的化妝品儘數遮蓋,日夜顛倒造成眼底烏黑一片,由於麵黃肌瘦導致一層皮鬆鬆垮塔搭在肉上。他想,如果能讓她過得好一點,怎樣他都會願意的吧。

“嗯,我還能回家看看你嗎?”歧飛答應了,爾後滿眼希望向她。

“也許不能了。”女人回避他純真的眼神。

“哦,那好吧,我會想你的,等我在養父家長大,賺到大錢也會把錢打在你帳戶上,像現在一樣。”歧飛目光留戀地注視他們母子倆呆了十幾年的地方,他要沒有這個家了,像喪家之犬,以後在彆人家裡寄人籬下,他不在意自己賣了多少錢,隻要這些錢能夠用在媽媽身上就已經足夠。

女人奢侈地打了一輛出租車,歧飛活了十幾年,從來沒坐過汽車,家裡沒有電視機,連留聲機都報廢了,司機叫他關車門,他手足無措看向周梅色,得到對方略帶嫌棄的眼神:“這點小事都不會,沒坐過車嗎?”

周梅色埋怨了幾句,見當事人低著頭,眼皮耷拉,她又收了嘴,歧飛從車後鏡中看到她試圖不著聲色瞥向自己的動作。

其實很多東西明眼人都能看破,司機不知道那個女人在虛榮什麼,她顯然沒帶兒子坐過小汽車,現在做出這副樣子自然是給現場唯一一個外人看的。

車在賭場前停住,周梅色甩了一把零錢給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家夥,昂首挺胸領著歧飛走進去。

“有錢來,沒錢回,嶗山賭坊穩賺賠——”

“再給我兩萬籌碼,今天一定贏給你們看,嚇!”

“求求您再寬恕我兩三天吧,馬上就有錢了,我把那娘們兒的嫁妝給您捎上嘿......”

歧飛突然就不願走了,他怒目圓睜:“你還在賭?爸的撫恤金你全灑這兒了?!所以,現在你打算賣掉我,換一筆不痛不癢的錢,最後死在賭桌上嗎?”

周梅色訕訕開口:“我賺回本就把你贖回來,很快的,彆生媽媽氣,最後一次了。”

歧飛盯著她,良久熬出一句:“次次都是最後一次。”

他們這塊地兒鬨出的動靜不小,除了輸紅眼的賭徒沒有把注意力浪費在他們身上,附近的打手和好事的顧客都在留心這邊。

額角帶疤的男人走過來,女人將歧飛推搡到自己跟前:“大人,你看——”

“行了行了,去吧。”管事一臉不耐煩地打發她走,隨後打量著大老板指定要到手的人。

小子長得也是有點東西,有點小白,身體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瞳孔是深棕色中摻雜一點墨綠,估計是好幾代的混血兒,臉龐硬朗,下齶線緊細,眼神是介於少年的青澀和成年人的銳利。

歧飛沒管對方越發放肆的眼神,他目送母親的身影流連在賭桌上,她癡狂的笑容很刺眼,那一刻,不可否認,他覺得媽媽變得陌生起來,陌生到他不想繼續顧及血緣和情感上的羈絆。

管事回過神,催促道:“快上去,彆讓大老板等毛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歧飛一步一步邁向二樓,沒有人知道他即將麵對的是怎樣的打擊,他似乎雙耳失靈了,周圍鬨哄哄,卻隻聽見媽媽爽朗地說“哈哈,一來就這麼好手氣”,也聽見管事似是而非地說“這老板真是怪,找這麼一個壯不壯娘不娘的男的”。

“平時沒怎麼乾活?白得不像窮鬼,可是你媽把你賣給我了。”大老板是一個梳著大背頭的男子,看上去很年輕,應該沒到三十,他一把扯過局促不安的歧飛,摸過後者瘦弱的脊骨,輕聲發問。

“曬不黑。”他悶著聲音如實回答。

沉默蔓延開來,“給我解衣服。”男人率先打破僵局。

有些心悸,歧飛彎腰下去給坐在沙發上的人解西服紐扣。

“伺候好我,你會得到很多好處。”

“嗯。”

蕭令一直在躲,他沒想到歧飛一身蠻力全使他身上了,他一天都攀在雲端上,軟成雨點落下。

“夠舒服了嗎?”

“哈啊——彆頂那裡——”

少年人的心事如雨後瘋狂冒頭的小蘑菇,每場歡愛他都儘力去伺候蕭令,再多的,他懶得去想。

-

蕭令的生意做得很大,並不會常來賭坊,歧飛陪了他兩年,最終不歡而散。

人非草木,幾百個日夜,養條畜牲也該有感情了吧,蕭令這樣安慰自己,於是他喊季嬴過來撿屍了。

保潔收抬房間時,發現床頭櫃縫隙裡塞著很多草稿紙,她拿不定主意,乾脆把這件事告知雇主:“邊邊角角都泛黃了,厚厚一遝,我沒有打開。”

阿姨將東西遞過來時,蕭令其實有點神遊,那麼一個上床猛乾下床沉默的男孩,會留下什麼秘密呢?他既好奇又抗拒,沒及時接住,紙張掉落,風刮來,在無數的光影變換中,他看見“蕭令”兩個字飄滿整個房間。

歪歪扭扭的字跡,是當初蕭令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手把手教歧飛寫的。

他順手撿起一張夾進錢包裡:“收抬好,放進櫃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