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1 / 1)

逆流 寧為臣 3839 字 12個月前

第二十七章

李勝男轉身走回屋子裡,歎了一口氣。

她抬手擰開洗衣機的開關,剛剛因為他們的談話而被迫“閉嘴”的洗衣機重又叫囂起來。

它的聲音很大,李勝男知道門外的人才剛剛離開,還沒走遠,他們聽得見。

李勝男走到洗衣機的旁邊,隻覺得渾身上下的力氣幾乎都要被抽乾了一般,忍不住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李勝男盯著自己挽了兩道衣袖的左邊胳膊,隻覺得雙眼乾澀得要命,讓她很想流些眼淚。

她抬起手,將左邊的衣袖又挽起了兩道。

露出她戴在左邊小臂末端的,靠近手肘處的一塊電子表。

剛剛在門口,她隻要再往上多挽起一道袖子,這塊表就要露餡,她最大的秘密就將暴露無遺。

那是一塊表盤很大的黑色電子表,卡扣卡住了表帶上的最後一個扣眼,死死地勒在她的左邊小臂的末端。

表盤上有著從小到大依次排列的六個表盤,首尾相連,每個表盤上都有一黑一紅兩顆星星,黑色的指針在指示著某個時間。

但是沒有紅色的指針。

李勝男盯著那塊表,終於忍不住咬著嘴唇哭了起來。

李勝男哭著,抬著眼睛環視著自己的這間小小的房間:正前方的就是她的桌子,桌麵上擺著水果藍,水果藍旁邊胡亂地放著一把水果刀——“一三一”案的凶器就這麼隨意地暴露在辦案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桌子旁邊是她的衣櫃——凶手用來裝偽裝衣物的旅行袋就塞在裡麵,還隱約露出了一個角;身旁是她的洗衣機——除夕夜殺人時穿的衣服此刻正在這台老舊洗衣機的轟鳴聲中被洗滌;洗衣機邊上搭著她的膠皮手套——她就是戴著這副手套殺了顧東川。

她,李勝男,“一三一”殺人案的凶手,剛剛從兩個主辦此案的警察眼皮子底下掩蓋住了自己的罪行,並大剌剌地把自己的證據擺在所有人的麵前。

可是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她。

並非因為她有警察的身份,也並非因為她為人有多善良正義,而是因為在所有人的眼裡,她都沒有動機。

在他們眼裡,即便是“夢主”,也僅僅隻是嫌疑人之一。

而他們還不知道她就是這夢的“夢主”呢。

她當然沒有動機。

此時此刻,她當然沒有動機。

李勝男重新低下頭,盯著自己手臂上,那塊“夢流表”上的小星星,苦澀一笑——她當然沒有動機,她的動機出現在半年後的八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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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月31日,除夕。

李勝男提前很多天就開始每天故意少穿兩件衣服出外勤,終於成功將自己凍得生了病,必須每天下了班後,八點鐘到醫院掛水。

她天生血管偏細,掛水要掛四個小時。八點鐘開始掛,得一直掛到半夜十二點才能結束。

天海市第二人民醫院離市局不遠,李勝男對外聲稱為了節省路上的時間,所以堅持要來這家醫院。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沈梅在這家醫院。

她知道沈梅並沒有在幾年前死亡,也知道沈梅因為肺癌在這家醫院住院,更知道沈梅是顧東川的妻子,而她還知道,顧東川是寧可傾家蕩產,也要讓沈梅活著。

除夕之夜,顧東川必定會在病房裡陪沈梅。

這家醫院規定不許家屬夜間陪床,是以過了探視時間之後顧東川就一定會離開。

他知道警察盯上他了,不會走大路。

而李勝男知道,後麵的那條巷子,晚上根本不會有人。

李勝男第一天來掛水,按著時間,乖乖掛了四個小時才結束;第二天一大早,她故意在辦公室當著同事們的麵抱怨醫院的輸液室好冷,言語間引導著楊乘風為她提建議,用他送她的那個旅行袋裝條毛毯帶到醫院,晚上輸液的時候冷了就可以蓋上,而她故意順著話風說為了節省時間,會在早上上班的時候就把旅行袋帶到市局辦公室,這樣下班的時候可以直接拎著袋子去醫院;第二天晚上,她也確實是這麼做的,裹著毛毯乖乖又掛了四個小時;可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除夕當天,她的旅行袋裡裝的卻不是毛毯。

第三天,她把當天晚上需要用到的軍大衣、鞋、膠皮手套、帽子口罩墨鏡、水果刀和套在軍大衣外麵的一次性塑料雨衣以及套在膠皮手套外麵的一次性塑料手套裝在旅行袋裡,一大早堂而皇之地拎到了天海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辦公室,把這些作案工具在一群經驗豐富訓練有素的刑警眼皮子底下放了整整一天,然後下班後又堂而皇之地把它們拎到了天海市第二人民醫院——顧東川的葬身之地。

“燈下黑”——沒有一個警察想到過,這個生著病的,和他們朝夕相處並肩作戰的優秀的同事,正在密謀準備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虐殺;也沒有一個人想過,去翻一翻她的旅行袋,看看裡麵裝的到底是不是她的毛毯。

當天下班,李勝男帶著她準備好的作案工具到了天海市第二人民醫院的輸液室,八點鐘,她和前幾天一樣,乖乖地任由護士在自己的手背上紮下了輸液的針頭——卻在護士轉身離開後,悄悄地調快了輸液的速度。

速度快了手會疼,但是這種程度的疼痛對一個警察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她麵不改色,護士麵對著這麼多的病人,也就根本注意不到她輸液管裡的滴速和前幾天的不一樣。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流光溢彩,夜裡十一點整,文宣部組織的焰火晚會準時開始,火樹銀花,將整座城市都照亮。

夜裡十一點二十分,李勝男提前四十分鐘結束了輸液,看起來十分正常地提著旅行袋離開了輸液室。

然後她來到了住院部和後巷之間的一個拐角,那是個死角,地麵是水泥的,不會留下任何腳印。她把旅行袋打開,脫下自己腳上的冬鞋,換上一雙高跟鞋,套上鞋套,再在另一雙男士皮鞋裡麵墊上增高墊,最後再把這雙男士皮鞋也穿在腳上。

兩雙鞋。

她原本隻是普通身高,但是在兩雙鞋加一副增高墊的加持之下,身高直逼一米八,隨後她將馬尾辮高高梳到頭頂,像古裝劇裡那樣盤了個髻子,再扣上鴨舌帽。

這樣一來,從視覺上看,她的身高已然有185cm了。

然後她直接在羽絨服外麵套上軍大衣,扣緊扣子,立起衣領擋住幾乎整張臉,戴好帽子口罩墨鏡,再戴上膠皮手套,最後再在外麵套上一次性的塑料雨衣和一次性手套。

然後她把旅行袋藏好,握著水果刀,貼緊牆壁,藏在了拐角處的陰影裡。

這裡的光線全部被牆擋住,即便是漫天煙花,也無法將哪怕一絲一毫的光亮送達這個陰暗的拐角。

李勝男完美地將自己融入了黑暗。

在這個萬家團圓、歡度除夕的時刻,在這個小小的不見光芒的角落裡,殺機隱隱浮現。

夜裡十一點三十分,顧東川結束了探視,離開住院部,出現在了這條陰暗的後巷。

天氣寒冷,再加上公安局的關注和妻子沈梅的病,令顧東川焦頭爛額,他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從李勝男麵前匆匆走過。

陰影裡,李勝男一動不動,屏住呼吸,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顧東川對她的存在一無所知,仍大步向前。

他走過後,李勝男從藏身之地探出半個頭,注視著他的背影,口罩和墨鏡遮蔽下的麵容上,浮現出一絲狠厲。

顧東川還在匆匆地走著,還沒來得及走到這條後巷的儘頭。

而他的生命卻已經能看得見儘頭。

李勝男猛地從藏身之地衝出來,衝向顧東川的背影,迅捷如同起跑的豹子,而她手中高高舉起的刀刃,便是她的尖牙利爪。

第一刀,斜刺進顧東川的頸項,直接切斷他的聲帶。

他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他抬手。李勝男順勢按住他的肩膀,雙手一錯力,便卸掉了他的一邊關節。

他又抬起另一隻手。李勝男卻已經按住了他的另一邊肩膀,將他另一邊的關節也卸掉。

他想跑。李勝男的手卻還按在他的肩膀上,狠力往後一扥,顧東川被一股大力直接拉得仰麵摔倒。

他掙紮著想起身。李勝男已經繞到他的腿邊,卸掉了他雙腿的膝蓋關節。

他再也動不了了。

李勝男站起身,走到顧東川的身邊,將他身上的大衣扒了下來。

她知道他的手機和證件都在大衣的衣兜裡,但是她並不在意。她將他的衣服仔仔細細地疊好放在一邊,又回過身去扒他其他的衣服。

她扒得慢條斯理,扒一件疊一件,整整齊齊,像是在完成什麼精美的藝術品。待得顧東川的身上被她扒得就隻剩一條底褲的時候,她彎下身子,將他的身體端端正正地擺成了《耶穌受難圖》裡,耶穌代表人類的罪惡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姿勢——甚至連耶穌歪向一邊的頭顱都被她完美還原。

隨後她上前,拔掉了插在顧東川脖子上的刀。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冷漠地看了顧東川一眼,忍不住回過頭,看向身後那盞幾乎已經無法發出任何光芒的,昏暗的路燈上的那個老舊的監控攝像頭。

她知道,她此時此刻所做的一切,都被這台閃爍著紅燈的監控攝像頭兢兢業業地一絲不差地拍了下來,她也知道,再過不了幾個小時,這段監控就會出現在他們市局技偵辦公室裡李雷的電腦上,然後被銳化,被分析,被很多個警察來來回回地一幀一幀地反複觀看,試圖從中發現蛛絲馬跡,從而確定她的身份——但是她並不在乎。

誰要在乎那些?

她隻在乎,今夜,顧東川到底能不能死在這裡。

她有一筆賬,要好好地和這個人清算清算。

她有一個願望,隻有眼前這個人死了才能實現。

她將視線從監控攝像頭上收回來,重新看向顧東川,高高地揚起了手中的刀。

手起刀落!

沒入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