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朦朦朧朧之間,我看見一隻碩大的黑貓從窗口一躍而下,看著是貓,卻比正常的貓兒大了一倍,尾巴又長又大,兩隻瞳孔閃著火焰般鬼魅的光澤,在黑夜裡悄無聲息的遊走。

是狐靈嗎?那分明是狐狸的尾巴。

那一瞬間,我被一種強大的氣場壓製著,動不得也醒不來。

隻見它在褒瑤的床前停了幾秒,又徑直走向我。

火焰色的瞳孔離我越來越近。那瞳孔由圓形變成方形,又不斷來回變換著其他各式各樣的形狀,聽祖母說過靈獸的瞳孔都是方形的,可這個東西的瞳孔怎麼是隨意變化的?

容不得我多想,腦子越來越昏沉同時也越來越清醒。

隻見她對我說道:

“你個膽小鬼,被一個蠢人欺負成這個樣子,你下一世還會不得善終的,你會依然做我的奴仆,無法超生的哈哈......”

我不甘心就這麼被它嘲笑,回懟道:

“你如果真是狐靈,為什麼不幫我?”

“我為什麼要幫你,我隻負責渡你轉世,並不負責幫你報仇,你把自己的希望建立在彆人身上不是很可笑嗎?”

這話說的——也忒紮人了。

“......她家世好,地位高,我能怎麼辦......”

“怎麼辦?一個人不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有千萬種理由,想做一件事強的時候也有千萬種理由,不要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你明明就是怕她!”

那狸貓語氣裡儘是嘲笑,我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

“我不怕她,可如果我反抗她,她會讓人殺了姨媽和祖母的,到時候......國公府的人也不會護我。”

嘴上不服輸的我辯解著。

“為什麼總指望彆人保護你?這不就證明你的懦弱嗎?你明明知道即便你殺了她,國公府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適的美人進獻,可你還由著她在你頭上拉屎,如此膽小如鼠之人連做我的奴隸都不配!”

“可......萬一跟她對立,入宮後她拿身份壓我,那我豈不是更難做?”

“你現在還不是跟她對立嗎?你長得比她漂亮就是跟她對立,這一點都不明白嗎蠢貨?!再說,”

她鄙夷的看我:

“誰告訴你入宮後絕對要在她之下的?是國公說的?是周王說的?還是我說的?如果以家世定尊卑,周王乃天下共主,後宮裡各國進獻的千金小姐不計其數,誰會看到一個小小褒國司馬的女兒?你就是個被她兩句誑語鎮住了的蠢貨,揣著自己的長度當短處,沒有底線的讓彆人踩踏你,愚蠢至極!”

......是,醍醐灌頂。

“我......明白了,可,我以後要怎麼召喚你呢?”

“你召喚我?你所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想來自然會出來,不想來你能奈何?我的時間很寶貴的,哪有空天天管你這個蠢貨。以後遇到事情自己多動腦子,總想讓彆人幫忙注定一事無成。”

狐靈說罷扭身走了。

我再睜開眼睛,天已微亮。

本以為是夢,可狐靈的話句句縈繞耳邊:

曆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的,所以你聽到的曆史未必是事實,隻是勝利者美化自己汙化彆人的手段罷了;

把自己的希望建立在彆人身上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遇到事情總期待彆人保護是一種懦弱的表現......

不服不行,句句在理。

趁著微微發亮的天色,見小芒捂著被子一直哆嗦,我覺得她跟那千金小姐睡的也必定難受。

白天學習功課的間隙,一直無話的小芒聲音發顫的問了我一句:

“姐姐,昨天你和那個大狸貓說什麼呢?”

原來......狐靈真的來了。

“狸貓?”

我故作狐疑。

“你......不會不知道吧?我昨天半夜明明看見一隻碩大的狸貓在你床上,你們一直對視著不知道在說什麼,我以為是見到了妖怪,但想喊又喊不出來......”

她心有餘悸。

想想也是,大半夜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跟狸貓說話確實挺詭異的。

“狸貓?你肯定看錯了,少在這裡胡說八道,這可是侯府,哪裡會有狸貓作怪!小心我一會兒告訴嬤嬤說你妖言惑眾,讓你無法進宮入選!”

一旁的褒瑤十分不樂意小芒跟我說話。

不說就不說吧,我一心一意的學習規矩,不再理會她們。

那褒瑤處處顯擺,招搖做作,讓人無法忍受。她一會兒故意起身示範擺動衣裙搔首弄姿讓嬤嬤單獨指點,一會兒踩壓我和小芒的動作不標準,登不得大雅之堂......

真煩死了。

晚飯間隙,主公夫人過來檢查功課,好在一切都有驚無險的過去了。本想好好歇息,可褒瑤又來作妖。

我晚上梳洗完回到屋子裡時,發現被子又沒了,那被子本是一早她怕人知道讓小芒放回我床上了的,這會兒卻又不見,不用多說,我轉臉一看,好端端在她們床上鋪著,兩個人正沒事兒似的坐在床邊說話。

真她娘的過分啊......

我定定的站了片刻,轉身走向她。

她卻若無其事的跟小芒顯擺著自己的首飾盒:

“你見過嗎?這是琉璃珠,一般人難得一見,這是家母特意給我的,讓我務必貼身佩戴。這兩個玉佩都是用上等的玉石所製,價值連城!還有這珠串,是從極南之地而來,一顆就抵萬金!還有這對鎏金手鐲,你見過嗎?這才是傳世珍寶......”

她明明看見我了,卻故意抬高聲量不看我,視我做無物。

......啪!我打翻了她的首飾盒。

她大驚失色,抬手就要扇我的臉:

“你......賤人!”

我本就有防備,稍微一閃就躲過去了。

“我要稟告國公夫人將你即刻處死!”

她說罷就要往屋外走。

我無所謂的口氣道:

“好啊!那這些玉佩琉璃什麼的我可就全摔碎咯,既然是要治罪,我無所謂。”

“你敢!你個賤婢敢對本小姐如此無理,我......我定不饒你!”

“怎麼個不饒法?讓人處死我嗎?你信不信,你再敢喊一聲我立馬劃了你的臉?你臉花了,看誰還會讓你進宮!”

方才在她氣急敗壞的時候,我已將她梳妝台上的簪子攥在手裡,說話的瞬間就抓了她的衣領將簪子抵在她臉上。

她瞬間害怕,說話的聲音也哆嗦起來:

“你......你有話好好說,我們都要入宮的人,將來還要相互扶持......”

“現在想起來要相互扶持了?不是說饒不了我嗎?”

“我......我開玩笑的,你休要胡來。”

我冷笑一聲:

“我胡來不胡來看你!昨夜我讓了你,但隻此一次!彆以為你是司馬家的長女就了不起,我且告訴你,我誰都不怕。你若欺辱我,我必魚死網破!”

“你放下簪子......求你先放下簪子。”

她嚇的哭聲都出來了。

原來慫包一個,我以為多大本事呢。

“你說,這簪子這麼好看,這麼價值連城,用來畫美人的臉它不好嗎?”

我繼續意猶未儘的逗她。

“我們同為姐妹......都是我不對,以前我就是和你玩笑的......”

“姐妹?姐妹難道想把人凍死嗎?要不今天你嘗嘗坐一宿的滋味兒?”

“小芒......趕緊把這姐姐的被子送還給她,快啊......”

她扭著脖子,幾近崩潰。

被子就這樣放回去了。

我丟下簪子,無所謂上下掃了她幾眼,她隻顧哭,再囂張不起來。

梁子算是這麼結下了,我也不敢睡沉,又迷迷糊糊的等著天亮。

然後就是上路。

國公爺為了途中不出意外,動用騎兵護送進獻隊伍,那馬車的轎子多麼精美,綾羅裝飾青銅點綴什麼的就不說了,我此生算是第一次坐上了馬車。

但是從此就和莫郎永彆了......

臨上車的前一刻,遠遠瞥了一眼人群,卻見姨母在人群裡可勁兒向我眺望著。

也不管許多,朝著姨母就奔了過去。

護送的士兵上來就把我倆從中間攔住了,姨母隻管在人堆裡喊:

“姒兒莫怕,姨母跟著你,姨母已經變賣了細軟,定會好好護著你!”

我急道:

“阿婆呢?”

“你阿婆走了,追隨上靈......咱們房子也燒沒了,阿婆交代我必須護著你......”

什麼?!什麼叫阿婆找上靈了?

見姨母泣不成聲,我心像被什麼東西攥住,根本呼吸不出來。

“阿娘!路太遠了,你彆來,我能照顧自己......”

那些士兵和老媽子一個勁兒的攔我,無論怎樣努力也拉不住阿娘的手。

該死的!明明那會兒臨行前我看見司馬夫婦來看過褒瑤,一家人還說了好一會兒話的!姨母沒有錢打點人,就要被士兵拖走嗎!真他娘的婊子養的!

“官爺彆拖了,我不過去,我就遠遠兒的和閨女說句話,求官爺行行好......”

聽見姨母這樣說,那兩個拖著她的士兵總算停了停。

“姒兒,你隻管過去,阿娘認識路,阿娘跟得上!”

她說著使勁兒朝我笑,擺手示意我回去。

那一刻,心都快碎了!

這一路少說也要半個月,山高路遠,我們一路馬車急行,阿娘可怎麼跟得上?

“姒兒聽話,快過去吧,阿娘定能跟得上,阿娘在城外等你們!”

我知道她是瞎說的!她把腳磨爛也跟不上馬車的!

好恨啊!這該死的世道!該死的周王!該死的意侯!該死的一切!

若我得勢,決不讓你們好過!

隊伍還是出發了,我遠遠看著姨母跟著馬車奔走,她深色粗布衣裙在人群裡那麼的顯眼,顯眼到跟著淚水無限的放大,放大到再也看不見......

永彆了褒國,雖然我對你沒有任何留戀,可我留戀的人還都在這裡。

一路上,我和小芒、褒瑤三人吃住全在一起,那褒瑤上次吃虧後倒也不敢太過分,偶爾抱怨兩句趕路趕的她身子都快散架了之外也沒什麼其他的。我倆無話,都隻能小芒說兩句,小芒在我倆之間唯唯諾諾,誰也不敢得罪。

我知道她肯定和她爹說了我的壞話,但家裡已經沒有人可以讓她報複了,所以也並不擔心什麼。

隻是沒事兒就掀開紗簾朝隊伍遠處望,希望能看到姨母的身影。

心已死,不過是行將就木。

一天傍晚,行進的隊伍經過驛站,大家都忙著安頓行囊,我身無分文,沒什麼可收拾的,就在車裡發呆。

無意間聽到護送人和驛站接待閒聊,才知道我們這些人和物必須日夜兼程儘快進獻幽王的原因。

驛站接待的官員說:

“大人何不緩一緩再趕路,就算要獻禮也不在這一天半日的,天寒地凍豈不太過受罪。”

“沒有辦法,我們這些人就是要給主公排憂解難的,這些美人和寶物不趕緊送往周宮,恐怕不日周王的大軍就要壓境了。”

“哦?此話怎樣?”

“國公(褒國公)日前言語衝撞了周王,聽說周王十分動怒,要號召列國來攻打褒國,國公為了一方黎民免遭塗炭,特此準備了美女與玉器,要趕在發兵之前進獻周宮,隻待周王見到國公誠意後網開一麵啊!”

“原來如此,大人可知國公何錯之有啊?”

“這個就不清楚了,這些事情原本也無需我們這些人知道,但小弟不才,隻怕進獻美人玉器之後,周王若還要怪罪,恐怕小人到時候也難免一死啊。”

那驛站的接待呐呐無話了許久才說出一句:

“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此去定能逢凶化吉!”

“借兄長吉言。”

原來是褒國公言語惹出的禍端啊!

自己惹的禍自己扛不住,卻說是為了保護一方黎民免遭劫難,嗬嗬,他可真是會說!

確切的說,這幫子有身份的都會道貌岸然的把黑的說成白的。意侯,國公,國公夫人,包括褒瑤,都是這路貨色。

風烈,走過風,雪大,踏過雪,蛇蠍心腸的人,百無聊賴的歲月。

終於,周國的邊境還是到了。

一到了周國,那褒瑤就像吃了糖豆一樣興奮,她開始不住的往外看,還時不時的招呼著小芒跟她一起眺望,仿佛這裡街上的羊糞蛋子都是香的。

可我這十幾天一次也沒有望見過姨母......

進入周國後,又走了兩天,護送的使官告訴我們已經快到國都。

早聽說周國乃天下共主之所在,天下所有的國君必須服從周王的旨意,周國的宮城也是天下最大的宮城,富麗堂皇,金磚玉砌。

路上的確熱鬨起來,大路寬闊,人頭湧動,各色服裝不同地域的人都彙聚在這偌大的都城裡,惹得褒瑤和小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日近傍晚,使官把我們安頓在驛站裡,告訴我們不能亂跑,他要先去呈遞公文,以備隨時召見。

臨走時還不忘吩咐兩位隨行的老媽子:

“給幾位姑娘趕緊收拾好,隨時都要預備著進宮,出了問題可是要殺頭的!”

褒瑤激動的在驛館裡開箱倒櫃,換裝打扮,我沒那個捯飭自己的閒心,一個人站在門口眺望,隻想著在進宮前能否見著姨母一麵。

眼看天色已暗,回到房間的我,竟發現自己的包袱不見了,那裡麵裝著我唯一一套進宮候選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