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因預備北伐之事，水溶奉命招募士兵擴充軍隊，同時積極選拔軍中將領。湘蓮自從來到軍中任職，先從低級彆軍官做起，因表現出色、武功超群，目前已升任京師八十萬禁軍教頭。湘蓮因深受水溶器重，感念水溶的知遇之恩，所以訓導士兵也格外賣力，一整天都在訓練場上，與士兵們吃、住在一起。士兵們見他平易近人、武功卓著、性格爽朗義氣，也都十分欽佩仰慕他。

一日，湘蓮正在練兵場上像往常一樣認真地教習士兵刀槍劍法，忽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一邊。轉身一看，原來王爺不知何時已站在場外，正麵帶微笑觀看自己和士兵們操練。湘蓮急忙走上前去給水溶抱拳行禮。

水溶微笑著拍著湘蓮的肩膀說：“有你這個禁軍教頭，何愁炎國不破？”

湘蓮道：“王爺謬讚。湘蓮深蒙王爺提攜，當肝腦塗地報王爺恩德！”

水溶笑道：“不用報我什麼恩德！我們同為炎黃子孫，驅逐韃虜、徐圖自強才應是英雄誌向。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我期望有朝一日，你我能並肩作戰，唾手燕雲，北定中原，完璧江山！圓曆代先祖遺願。”

湘蓮點點頭，心中對王爺更加敬仰。

“湘蓮，你這些日子辛苦了。過幾日是我內人的生日，我準備布置酒宴請一些親朋好友來家做客，你一起參加，如何？”

湘蓮一聽，見是北靜王妃的生日宴，自己身世平平怎麼有資格參加，急忙推辭說：“感謝王爺相邀，可湘蓮身份低微，恐不宜參加。”

水溶皺眉道：“此言差矣！你是我的兄弟，哪裡身份低微？況且，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越是推脫不去，我便偏要請你！這次我下了命令，你一定得去！”

湘蓮一見水溶急了，隻得拱手說：“好的，多謝王爺邀請，湘蓮一定前去！”

湘蓮回到家中，盤算著這事，忽然想到自己還沒有一套拿得出手的行頭，現在即將參加北靜王妃的生日宴，還是得好好準備一下，以顯尊重。於是，專門讓仆從去街上的布店裡扯了一匹上好的銀色綢緞布匹，又送到裁縫店中量身定製了一套合身的禮服，並置備了與之相配的腰帶、靴子、發冠等物。穿戴整齊之後，讓姑母看了一下，姑母嘖嘖道：“二郎真是一表人才，若是在古代，絕不遜於潘安、宋玉！”湘蓮被姑母說得不好意思，趕緊脫了，說：“要不是去王府，我才不穿這些。”

到了黛玉生日的這一天，黛玉知道柳湘蓮要來參加，一大早便讓香菱也好好打扮。香菱平日裡隻把自己當丫鬟看待，也從不注意裝扮。可這天早上，黛玉卻突然來到香菱房間，給香菱送來一件上好的淩煙繡綺羅裙，並盯著香菱好好梳妝打扮，否則不許她上席。香菱不知是何用意，但見黛玉堅持，隻得聽從。

大約中午時分，湘蓮騎馬來到王府，先報上名帖，並恭敬地呈遞了給王府的生日賀禮。在小廝的帶領下來到王府會客廳。隻見衛若蘭、馮紫英等人已經在會客廳等候，大家拱手寒暄了一陣，見王爺從後院和一青衣公子並肩走出，這公子正是寶玉。寶玉和他們幾位之前也都熟識，見麵寒暄之後，水溶帶領他們一起前往王府的宴會廳。

及至宴會廳，但見廳中早已整整齊齊地擺放好了坐席，餐桌上已上訖了酒菜。太妃、黛玉、香菱、寶釵、湘雲等人已經就位，寶釵、湘雲此時都已有孕在身，黛玉見了心中驚喜，立即對她們二人道喜。沈豔梅本不想參加黛玉的生日宴，但太妃有令，也隻得訕然參加了，和黛玉並排坐在太妃兩側。

湘蓮抬眼望向在座的眾女眷，隻見中間端坐著一位年長的夫人，鳳冠霞帔、慈眉善目，應是水溶的母親。兩邊兩位年輕女子均是頭戴金釵、身穿紫袍、王妃裝束。隻見左邊的女子峨眉淡掃，秀目低垂，瓊鼻櫻唇，粉麵桃腮，正與太妃輕聲敘話，看起來嫻靜溫和。而右邊的女子則兩彎柳葉吊梢眉，一雙丹鳳三角眼，濃妝豔抹，卻麵帶一絲凶相，兩眼深含心機，不斷掃視著堂前來賓。

湘蓮平時已聽人說過王爺有兩位王妃，王妃林氏美麗端莊、溫柔賢淑，深受王爺寵愛，而另一位王妃沈氏卻刁蠻厲害。因此便猜出這左邊女子應該是林王妃，再看林王妃旁邊還有一位女子，麵帶羞怯之色，嫋嫋婷婷，梳著蓮花髻，眉目與林王妃有幾分相似，瓜子臉，大眼睛，但眉心中有一顆胭脂痣，似更有一種清雋風流在眉宇之間。再往左邊看，還有兩位夫人，從裝束上與前麵幾位有所不同，一個麵似銀盤、粉脂櫻唇、不苟言笑、端莊典雅，一個修眉杏眼、玉齒玲瓏、言笑宴宴、神采奕奕。

水溶帶眾賓客們一一與太妃等人見麵介紹並行禮。香菱站在黛玉身後，心中十分忐忑，黛玉回頭看了她一眼，把她往前拉了拉，悄悄說：“妹妹彆害怕，這些人都是王爺的部下與朋友，隻自然應對便好了。”香菱點點頭。

當介紹柳湘蓮給大家的時候，水溶特意指了指香菱說：“這位是內人的義妹，名喚香菱。”又對香菱說：“這位是京師八十萬禁軍教頭柳湘蓮。”

香菱給柳湘蓮躬身施了個萬福，口中說道：“香菱見過柳教頭！”，抬頭看著這柳湘蓮，隻見他身材魁梧，玉樹臨風，皮膚白皙中透出日曬所致的健康膚色，兩道英眉如墨畫，一雙睿目似寒星。身穿銀袍，腰佩長劍，腳蹬一雙厚底皂靴，英武中透著儒雅，風流瀟灑，真好個人物！香菱看著，竟有些呆了，而見此人給自己還禮後也正目不轉睛地打量自己，兩人目光相觸，香菱不禁有些羞澀，臉頰一紅，急忙低下頭。湘蓮一見，也感覺自己有些失禮，兩人旋即走開。

須臾酒宴開始，水溶率眾人先給太妃敬酒，然後又給黛玉敬了一杯。黛玉稍後先敬太妃，又敬了王爺和沈氏，再給諸位來賓敬酒還禮。太妃知道這是黛玉的生日宴，自己若一直在場，便喧賓奪主，大家也都有些拘束不好放開，便借口說不勝酒力吃了幾杯酒便笑著提前離開了。沈豔梅在席上吃了幾杯，見姐妹們都圍著黛玉說笑不理她，肚裡氣得鼓脹，暗自罵水溶這個混蛋怎麼不給她也辦個生日宴，不想在這兒自討沒趣，便也提前走了。

大家一見太妃和沈氏都走了，便更加放開說笑起來。真正是‘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湘雲生來喜好熱鬨，今日借黛玉生日，便想鬨上一回，起身走向堂前一株粉妝玉琢的西府海棠，伸手摘下一枝粉嫩嫩的帶葉海棠花來，又令一旁的小丫鬟背過身去吹簫。對大家說：“常聽說擊鼓傳花，咱們今日沒有鼓卻有簫，何不來個吹簫傳花，簫聲停時，花在誰手中誰就要罰酒一杯，並作詩一首！”

馮紫英一聽說要作詩，兩眼一翻，心說‘糟了’，實在不行，隻能作出‘繡房裡跳出個大馬猴’了。一邊望向柳湘蓮，隻見柳帥哥也是一臉黑線。

水溶拿眼偷偷瞄了一下馮紫英和柳湘蓮，見二人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忙說道：“衛夫人，你的主意甚好！我知道你們幾位都是才女，作詩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對於我們這些軍中兄弟來說，卻是難於上青天了。我提議，能作詩的便作詩，不能作詩的，可以射箭代替。”又指著百步開外的一棵細楊樹，說：“能百步穿楊者，可免罰酒。”紫英和湘蓮聽了，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都道“好！”。

黛玉見湘雲和寶釵有孕在身，便不讓她們喝酒，隻以茶給她們代替。湘雲覺得不過癮，央求著黛玉，死拉硬拽地還是偷偷要上了一杯梅子酒。衛若蘭急得衝她直眨眼睛，示意她不要喝酒，她卻給衛若蘭做了個鬼臉，若蘭也隻好無奈地搖搖頭。寶釵卻十分乖巧，乖乖地抿嘴啜了一口茶，舉起茶杯衝寶玉微微一笑，寶玉也便放心下來。

不一會兒，簫聲幽幽而起。大家紛紛說今日是給北靜王妃作壽，推舉黛玉第一個擲花。黛玉也不便推辭，便拿起花來。隻見她微笑著巡視一圈，纖纖素手一抬，花兒便飛向了水溶。水溶似乎早有準備，輕鬆接住了花，突然虛晃一招便冷不防又把花丟向了黛玉，黛玉“哎呀”一聲，沒有接住，花掉落在地。黛玉剛彎腰去拾，此時簫聲已停。

黛玉嬌嗔地看了水溶一眼，對水溶道：“你這個天魔星，誠心是跟我過不去！”大家笑道：“王爺眼裡當然隻有王妃了！”黛玉心中還沒有準備好詩句，倉促間靈機一動。隻見她黛眉微蹙，雙翳若垂，隨口念道：

空山新雨晚來秋

明月鬆間照泉流

竹喧浣女歸蓮動

王孫春芳自可留

大家聽了交口稱讚。水溶知道黛玉這是把王維的《山居秋暝》在轉瞬之間改寫成了一首七言詩，心中不禁暗自笑道：“她偷奸耍滑得倒是恰到好處。”

簫聲再起，黛玉將花丟給寶釵，寶釵早有準備，接住丟給寶玉，寶玉慌忙又丟給香菱，此時簫聲又停了，香菱拿著花，一時有些慌亂。黛玉看著她笑道：“香菱，你平日裡的那些詩詞學問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了！”

香菱聽了，低頭沉思了一下，輕聲念道：

戍鼓寒霜落，秋雁一邊聲。

露從何夜白，月是故鄉明。

爺娘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懵懵塵世裡，踽踽斷人行。

那些懂詩並了解香菱身世的人聽了，心中都一陣悲戚。柳湘蓮雖不會作詩，但幼年時也曾在私塾裡係統學習過古文和詩詞，所以也明了這首詩的意思。一雙星目不禁直直地望向香菱，隻見她秋波瀲灩的眼眸中似有幽怨，湘蓮心中忽然生出莫名的憐憫。

突然間，隻聽得湘雲爽朗笑道：“香菱跟著林姐姐，果然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啊！來，我敬你一杯!”

香菱一時也醒悟過來，自己在黛玉的生日宴上不該作這樣幽怨的詩，不禁說道：“哎呀，我倒忘了，今天是林姐姐生日！香菱這首詩作的不好，我甘願罰酒一杯！”說著端起一杯酒一飲而儘。飲完之後，香菱把酒杯放下，見對麵的那位柳帥哥一雙熠熠俊目正看著自己，那目光中似有一種溫柔情義，香菱心裡羞澀，又趕忙低下頭去。

簫聲再起，香菱將花擲向湘雲，湘雲眼疾手快又擲向衛若蘭，若蘭擲向馮紫英，結果被紫英又擲了回來，簫聲停下，若蘭隻好罰酒。湘雲等他喝完，又說道：“衛將軍隻罰酒可不行，還得射箭！”水溶笑道：“哈哈，表壯不如裡壯，衛兄請！” 若蘭隻好又看著大家苦笑了一下，提起弓箭，走向堂前站好，彎弓搭箭，眯起一隻眼睛瞄準片刻，手指一鬆，一隻箭嗽地飛出，正中遠處的楊樹。眾人都鼓掌叫好。

過了一會兒，水溶和馮紫英也傳到了花，罰了酒、射了劍，二人箭法都十分得了，自然百步穿楊不在話下。簫聲再起，花在大家手中傳來傳去，忽然傳到了柳湘蓮手中，湘蓮下意識地一擲，簫聲停下，此時花也同時從湘蓮手中擲出，正好落在香菱身上。

一見簫聲停了，水溶立馬指著湘蓮道：“你的！”

湘蓮兩手一攤道：“我已擲出了。”

水溶指著他厲聲道：“明明是簫聲停了之後你才擲的！你竟敢抵賴，欺負我家妹妹！” 又借著酒勁兒，回頭望著香菱問道：“香菱，這廝故意無賴，該怎麼罰他？”

香菱不好意思，卻也不知如何回答。

水溶見香菱害羞，便對柳湘蓮說道：“先罰你十杯酒！再射箭！”

馮紫英、衛若蘭一見王爺這麼說，便在一旁凶神惡煞地按住湘蓮給他灌酒。湘蓮扛不住他們幾個，隻得咕咚咕咚連喝了幾大杯酒下去。

香菱一見柳湘蓮被連灌了幾杯，怕他身子受不住，急忙喊道：“王爺，我看柳教頭也不是故意的，就饒了他吧！”

水溶對香菱笑道：“放心！這廝酒量大著呢。”香菱臉上頓時一陣紅暈。

水溶見香菱眼中擔憂的神色，心中暗樂。對湘蓮笑道：“今天看在我家妹妹為你求情的麵子上先饒了你。還不快謝謝香菱姑娘！”

柳湘蓮狼狽地看著香菱，拱手道：“小人多謝姑娘開恩！”

此時馮紫英又對湘蓮道：“酒可以不罰，但箭一定要射！這次你不僅要射，還得射個活物下來。否則，你現在就給大家憋一首屎（詩）出來！”

黛玉和這邊的女眷們聽了，個個掩嘴笑得前仰後合。

湘蓮被他說得麵紅耳赤、哭笑不得，氣得一腳朝他的屁股踢去，卻被那馮紫英腳底抹油地躲開了。

水溶知道湘蓮箭法了得，正好可以讓他在香菱跟前展示一下，便也說：“紫英的提議正合我意！”說著把弓箭遞給湘蓮，指著天上的一排大雁說：“射下一隻來！再添一個下酒菜！”

湘蓮一見王爺也讓自己射，隻得從命，對大家拱手說道：“那湘蓮就獻醜了！”

柳湘蓮把袍袖一抖，起身拿起弓箭，從容地走到堂前的空地上，抬頭看了看天上的一隊大雁，此時雁群正從西向東飛越頭頂。動作流暢地舉起弓，搭好一隻箭，雙臂用力，將弓緩緩拉滿，斜仰起俊臉，一隻星目微閉，稍稍側著瞄準了片刻，突然手指一鬆，一隻箭帶著哨音如閃電般直衝雲霄而去，隻聽得上方傳來兩聲尖鳴，隻見兩隻大雁隨箭應聲而落。

“好箭法！一箭雙雕！”水溶振臂道，大家也都紛紛道賀。

此時此刻，大家都已紛紛走到門外的院中觀看，黛玉和香菱站在一起，兩人站在柳湘蓮左側，黛玉偷偷瞟香菱一眼，隻見她兩眼直盯盯地看著湘蓮，在一旁已看呆了。香菱以前隻聽說過一箭雙雕，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能當場射下兩隻大雁來呢！片刻的驚愕之後，立即給湘蓮熱切地鼓起掌來。

湘蓮收起弓箭，對香菱羞澀地微笑回望了一眼。

酒過三旬，黛玉怕女眷們身體疲憊，便先領著各位女眷回屋內休息去了。水溶見黛玉回去了，便也稍微吃了幾杯之後便散了席，送各位賓客回去。晚間，黛玉和水溶坐在燈下商討此事，都覺得湘蓮和香菱二人已互生情愫。於是二人便相約好明日分彆給她們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