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心機欲上位,探春持家興賈府(1 / 1)

夢鎖紅樓 香奩紅夢 5348 字 1個月前

(58)

自從黛玉出嫁之後,寶玉仍回太學學習。之前每周定要回家一趟的,現在覺得在家裡也是無聊,索性兩三周才回賈府一趟,學業反而比以前大有長進了。

一日,寶玉從太學回來,先去看望了賈母,又到父親處請安,賈政隨便考了他幾個題目讓他作答,發現他下筆流暢、引經據典,文筆不俗,全然不是之前的那副磕磕絆絆的樣子了,心中不禁暗喜。

“寶玉,明年秋闈,你去參加一下。”賈政說。

“這....”寶玉心裡咯噔了一下,低頭道:“兒子還沒完全準備好...”

“你怕什麼!連個鄉試也怕,還能成什麼事!”賈政瞪著寶玉怒道,“我會給你報名,你考也得考,不考也得考!”

“是!”寶玉低著頭應道。見賈政不答話,便不敢走,隻低頭垂手站在那裡。

“還不走!像個木樁子杵在那兒乾什麼!”賈政見他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心裡愈發來氣。

“是!”寶玉聽了,如釋重負,轉身便走。剛走兩步,又聽到父親的一聲厲喝:

“慢著!你回去後乾什麼?”

“回父親大人,兒子這就回書房溫書去。”寶玉轉過身來畢恭畢敬地答道。

“嗯... 去吧!”

寶玉又向賈政行了一個禮,才轉身快步離去。

寶玉悶悶地走回自己的書房,穿過回廊,隻見寶釵和鶯兒正坐在廊前的凳子上繡花。三月間,院中花樹已次第新開,寶釵如今已不是之前的姑娘家打扮,頭上的發髻已變成少婦妝造,身上穿著一件織金淺彩對襟夾襖,愈發顯得溫婉端淑。

寶釵抬眼看到寶玉,見他哭喪著臉,知道他肯定被賈政罵了,便低下頭去,裝作沒有看到,繼續繡花。寶玉徑直來到書房,坐在椅子上,攤開書本來讀,讀了一會兒,心裡還是亂蓬蓬的,隻覺得那些字一個個麵目可憎,令自己心中作嘔。不自覺地抬起頭來,往院中看去,見院中的芙蓉花開得正盛,其中有一朵粉紅色的芙蓉花,含苞待放,似乎還帶著清晨的寒露。寶玉看著那朵花,不知不覺又想起了晴雯,隨口吟道:“芙蓉泣露空相思,天涯神女猶未知...” 眼中仿佛起了一層霧水似的,院中景物逐漸模糊。

正在出神地想著,忽然一個熟悉的溫柔聲音從身後傳來:“二爺,看了許久的書了,要不要喝碗紅棗蓮子粥?我今早才讓人熬的。”轉頭一看,原來是襲人,身著紫襟白緞裙,梳著偏髻,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自己身旁。

寶玉定了定神,說:“好的,你給我盛一碗吧。”

“嗯!”襲人應了一聲便轉身去了,不多時,雙手端著一個案幾過來,案幾上放著一個青花瓷碗,裡麵是一碗香濃撲鼻的紅棗蓮子粥。寶玉接過來嘗了一口,果然十分香甜可口。

“最喜歡喝你熬的粥,香糯可人,就像你的人一樣。難為你對我這麼好...” 寶玉抬起頭笑著瞥了一眼襲人。

襲人低頭,嘴角露出一絲嬌俏地微笑,道:“二爺說的什麼話,我隻是儘我作奴婢的本分罷了。要說對你好,也是應該的。二爺切莫日日掛在口上,若是被彆人聽了去,還指不定在背地裡說我什麼...”

寶玉聽了,不禁又有些傷感,歎了口氣,說:“想當初咱們怡紅院裡,晴雯、芳官、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是何等的快活,可如今死的死、走的走... 真是讓人難過...”

襲人聽了,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嗔怪道:“二爺到現在還忘不了那晴雯和芳官嗎?她二人有什麼好的,讓你如此心心念念。若果真如此,那我趕明兒就也橫了心嫁了出去,免得在這裡死乞白賴地日日受人嫌棄!”

寶玉聽見嚇了一跳,忙拉著襲人的手說:“好姐姐!你是嚇我的還是咋地?可千萬彆走!你走了,我咋辦?你這不是要讓我死嗎!”

襲人聽了這話,心裡的陰霾略略散了一些,可臉上卻仍然陰沉著。說:“我隻不過是一個傻傻笨笨的奴婢,又不是林姑娘、寶姑娘那樣的主子,又不像晴雯那樣乖巧伶俐、芳官那樣會唱會跳的,二爺怎會為我而死?二爺現在是有家世的人了,萬事自然有寶二奶奶照顧著,更不會為我去死!不過,我一個弱女子,孤零零地在這賈府裡伺候二爺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二爺看在我多年侍奉的情分上,準我早點出去嫁一個好人家吧!”說著,用帕子去擦拭眼角的淚水。

寶玉聽了,如五雷轟頂一般,一把抓住襲人的手不放,皺眉道:“你還說!我看你是誠心想讓我死!我已經沒了林妹妹,現在你又要走!我就是拚了命,也不能讓你嫁了,你要嫁,就隻能嫁給我!”

襲人一聽這話,停止了哭泣。兩眼直直地看著寶玉,故意問道:“二爺說的可是真心話?”

“千真萬確!我隻差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了...”

襲人假裝抹了一把眼淚,慫著肩說道:“當年太太在的時候,曾親口說過,要把我許配給你為妾。現在太太走了,就真的沒人給我做主了。二爺既然還顧念著我,那二爺趕明兒就去求老爺,把我許配給你為妾。到時候我自然什麼都依你。”

“這....”寶玉臉上露出一絲難色。寶玉知道,賈政平日對自己要求甚嚴,一心隻讓自己讀書考取功名,此時怎會同意自己娶妾?現在王夫人回金陵去了,身邊沒人給自己做主,娶妾的事可能要等到自己中舉之後才有一絲眉目。想到這裡,寶玉遲疑地說道:

“父親一向對我嚴苛,若我此時去求父親,隻怕會弄巧成拙...” 又看了看襲人,見她撅著嘴果真生氣了,心裡一急,忽然靈機一動,想到,父親一向十分敬重寶釵,覺得她穩重練達、端莊賢淑,若是讓寶釵去向父親說,說不定能使父親同意。忙說:“不如,我先給寶姐姐說說,隻要寶姐姐同意,讓寶姐姐去向父親請求,我想父親也自然會答應。”

襲人蹙眉想了想,說:“嗯,這樣也好。”又抬眼向遠處院中回廊裡的寶釵看去,隻見她正和鶯兒低頭繡花,全然沒有注意到屋裡寶玉和自己的對話。

寶釵自接管了薛家的店鋪之後,親自將各店全部跑了一遍,又將賬房的賬簿一一拿來查看一遍。寶釵天資聰穎,在事物處理上雖不如鳳姐那般殺伐決斷,卻棉裡帶剛、明察秋毫。把之前薛蟠和薛姨媽管理時的一些作假造假弊端一律革除,又把那些奸佞之人也全部換掉,隻任命了一些忠誠正直的人來任店鋪掌櫃和夥計,因此,店鋪口碑逐漸變好了,生意也愈發紅火起來。但因之前薛蟠經營不善,虧空太大,現在要把之前的窟窿堵上,也隻能勉強有些盈利。因寶釵在外麵店鋪照看的時間較長,無暇顧及賈府內部事務,因此,便將賈府內務交給探春打理。

探春本來便精明能乾,隻恨自己是個庶出的女兒身,時常受到壓製無法成就一番大事,此時接過賈府內務財政大權,心中十分興奮。可打開賈府的賬簿一看,卻驚得目瞪口呆,原來賈府早已入不敷出、寅吃卯糧,已經虧欠了一大筆銀子在外邊了,之前那些債主們看到元春在宮中為妃,所以不敢明目張膽地來催債,現在一見元春已死,便不再顧及什麼,想著‘爛船還有三千釘,更何況賈家這樣的百年侯府’呢,紛紛到賈府上門催債。幸虧寶釵近日將薛家店鋪中所得的一部分盈利貼補給賈府,才勉強應付。

“這樣下去怎麼能行!” 探春焦急地想。急忙把鳳姐、平兒、李紈、惜春等人都叫到跟前,將賈府內務賬簿給眾人一一過目,說:“沒想到如今府裡竟窮成這樣!大家一起看看,想想辦法,開源節流,死馬權當做活馬醫也好。”

大家看了賬簿,也都紛紛搖頭歎息。

李紈見到,心中不禁擔心起自己的俸祿。自從誕下賈蘭以後,自己每月從賈府領的銀子是各房中最多的,今天看探春的口氣,恐怕不久便要拿自己的俸祿下手了。連忙說道:

“我看,應當把家裡的仆人們裁剪一些!大家看看,太太回金陵了,迎春、林姑娘都嫁出去了,現在府裡的主人少了,仆人卻比以前多。這不是坐吃山空嗎!”

“是呀,我讚成這個想法。”探春說:“先從我這裡開始裁起,我房中裁撤兩個丫鬟、兩個小廝,另外,各房兄弟姐妹們限每人每房至少裁撤一個丫鬟、一個小廝。下麵作雜役的奴仆婆子們,先按照五分之一的數量進行精簡。”

大家一聽,見探春大刀闊斧、帶頭以身作則,也便不敢說什麼了,隻能暗自盤算應該裁撤誰出去了。

“還有,大家平時的飯食、衣物可以再精簡一些。”惜春說:“我在妙玉那裡吃了幾天素齋飯,覺得也不難吃,為何大家卻都吃不慣?平日裡大魚大肉,又是好酒,吃不了的都倒了,浪費了多可惜啊!還有好多婆子下人們偷酒去喝,喝醉了又誤事。不如在府裡下禁酒令。”

“惜春妹妹說的對。” 探春說,又看了看大家的穿著,說“另外衣服上的開支也不少。依我看,綾羅綢緞的衣服,每人一年隻做一件新衣即可,若不是逢年過節,又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大家在府裡也可穿布衣。”

鳳姐一看大家隻說節流,又是不讓吃好的、又是不讓穿好衣服,心中不禁有點急了,自己打小還沒過過這種清貧日子,可不想苦著自己。把眉毛一挑說:“大家說的不錯,可是,光是節儉,可無法撐起這偌大的賈府,若要長治久安,還得從開源上想辦法啊!”

平兒一聽鳳姐的話,心中了然,也急忙附和道:“奶奶說的也是我的想法。我見咱們這大觀園裡這麼大,卻白白閒置了真是可惜,不如開辟一塊兒地,種些糧食、青菜,也算物有所值!”

大家一聽,都拍手叫好。

“可是種什麼呢?”探春自言自語道。

“我看,我這稻香居裡就種莊稼吧,我這稻香老農也算實至名歸。”李紈笑道

“那寶姐姐的蘅蕪苑就隻能種些野藤、探春姐姐的秋爽齋就種香蕉了!” 惜春掩嘴笑道。

李紈見惜春搶白她,說:“野藤也是藥材,香蕉也是水果呢!何樂而不為?”

“依我看,不如種些名貴的藥材,賣價高,收入最大! ”探春一本正經地說。

“還是探丫頭的主意好!”鳳姐說“既要種,就種經濟價值最高的,這樣也不枉了我們這大觀園這塊風水寶地!”

“隻是,咱們府裡沒有一個懂藥材的...”平兒道 “這藥材可不同於一般,還需請內行人來管理。否則,若是種壞了,隻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有何難,我們到市麵上高薪聘請一位就是了。”探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隻要我們誠心相聘,肯定能找到賢才!”

大家聽了,不覺心目中對探春更加欽佩,真有巾幗不讓須眉之風。

傍晚時分,寶釵忙完了外麵店鋪的事情回到府中,探春早已來到榮禧堂等候著了,一見寶釵回來,忙和寶釵簡述了今天大家頭腦風暴出來的開源節流的一些想法。寶釵聽了,連連點頭。

“還是你有魄力!” 寶釵讚歎道:“我前些日子也想過一些法子,可是,我剛來,人微言輕,按理說也不便對府裡的一些事情馬上動手。”

“你哪裡人微言輕?你是怕落得個壞人的名聲吧!”探春笑道,“寶姐姐不用擔心,這些得罪人的事情我來做就是,我不怕。隻是從外麵高薪聘請藥材先生,我不懂行,怕被騙了。寶姐姐見多識廣,這等諸多事情還需寶姐姐多幫忙,你可千萬不能推辭!”

“不用擔心,你也不用在外麵高薪聘請,我香草堂中就有一位非常淵博的太醫,鄭太醫,原先曾在宮中任職,為人忠厚謙和,我請他來為你謀劃一下。”

“好呀!太好了!”探春道,又說:“還有一件事,也需寶姐姐幫忙。“

“哦?何事?”

“說了開源,還有這節流一事,實在是當務之急。現在府中開銷巨大,閒人一大堆,不裁是萬萬不行了!我已首先將我房中的兩個大丫鬟和兩個奴仆裁撤了,寶姐姐和寶哥哥這裡原先人手就多,理應多裁撤幾個才能服眾。”

“你說的倒是,隻是...” 寶釵說著,卻皺了眉頭。

“怎麼?寶姐姐不願意?”

“不是我不願意...” 寶釵說著,歎了口氣,又道:“你也知道,你寶哥哥和丫鬟們一貫感情很深,昔日太太要趕晴雯走,你寶哥哥難過成什麼樣子你也是知道的,恨不得隨了那晴雯去。如今若是我要趕他的丫鬟們走,他還不和我急眼鬨翻了... 罷了,還是把我自己的丫鬟鶯兒和香菱都裁撤了吧...”

探春:“姐姐不必為難,姐姐這邊隻需裁撤一人即可,寶哥哥那邊我去說!”

“妹妹真有把握?”

“嗯,襲人和麝月都是寶哥哥平日裡喜歡的,她們兩個也都勤快、待人和善,但我聽說那秋紋平時就好吃懶做,對待下人們也是趾高氣昂的,還有幾個小丫頭,平日裡都是遊手好閒、狗眼看人低的,就裁她們了,我去和哥哥說通!”

“好吧!那就有勞妹妹了!”

“姐姐這邊呢?裁撤哪一個?”

寶釵沉默了一會兒,說“那還是裁香菱吧,她本來是我家哥哥買來的妾,隻因那夏金桂容不得她,才不得已認作我的丫鬟。說實在的,讓她作丫鬟實在是委屈了她。咱們不如給她一些錢財,給她尋一個正經人嫁了,這樣她下半輩子也有個依靠。”

探春也點了點頭。

“不過,這事還得你和我一起和她說去。”寶釵道。

“為何?”

“這香菱,表麵上低眉順眼、與世無爭,其實骨子裡倔得很,隻怕我一個人說不動她。”寶釵微微思索一下道。

“那好吧!”探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