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煦暖的陽光透過窗棱,斜斜地射進三省齋流淌著墨香氣息的房間之中。光柱之中,一些細小得如絨毛般的塵埃在陽光中似精靈一般漫然舞動著。
水溶在房中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才逐漸醒來。覺得身上已經輕鬆了很多,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便是黛玉姌嫋的身影。從床上坐起便想立即去紫薇閣看望她。穿上衣服,準備盥洗,像往常一般叫道:“紅玉!給我打盆水來!” 卻見丫鬟小蓮打了一盆洗臉水過來,不見紅玉的人影。水溶覺得詫異,便問:”怎麼是你?紅玉呢?”
小蓮立即給水溶跪了下來,眼角似乎掛著淚珠。
“你怎麼了?” 水溶意識到什麼,示意讓小蓮起來。小蓮卻把頭埋得更低了,抽泣著將那日芙蓉苑失火、自己和李瑞去芙蓉苑救火、回來之後發現紅玉失蹤、太妃讓府中丫鬟小廝們四處尋找,最後竟發現紅玉是溺水身亡一事詳細地講了出來。水溶大吃一驚,怔怔地坐在了床上。雙眉緊鎖思索了一會兒,覺得此事甚是蹊蹺,便將李瑞和三省齋其他丫鬟奴仆喚來詳細詢問,大家也和小蓮的說法完全一致。
少頃,太妃來到三省齋看望水溶,一見眾奴仆呼啦啦跪了一地,正在接受水溶審問,便又親自將那日的情況向水溶詳細敘述一遍。
太妃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歎了一口氣說 “可憐紅玉那孩子...如此溫良賢淑,怎麼竟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水溶想起紅玉對自己溫柔體貼的種種往事,又想到她雖名義上是自己的妾,但自己卻從不曾給予她半點作為丈夫的溫存,不禁也惻然淚下。抬起頭來,見母親又傷心地用帕子拭淚,水溶上前輕撫著太妃的背,寬慰道: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此事已然發生,母親不必過於悲傷了。” 又問 “紅玉葬在哪裡?”
太妃說:“你當時出門在外,屍體在府中不能停得太久,等不得你回來了,我便讓人將她葬在京城南郊青翠山後的一處墓地了。”
“哦,我去她墓前燒點紙去...”水溶說著,起身站起來,叫上顧廣、幾個貼身侍衛以及當初負責安葬紅玉的小廝,顧不得吃飯便匆匆騎馬而去。
幾個人騎著快馬,不到半個時辰就來到了京城南郊的青翠山,順著路牌指引,很快便找到了紅玉之墓。遠遠地便看到一個人蓬頭垢麵正在墓前燒紙痛哭,近前一看,正是韓慶。水溶方想起這兩天的確未曾看到他,原來他一直在妹妹的墓前痛哭,不禁心酸。水溶走到紅玉墓前,雙手扶起韓慶,隻見他雙目布滿血絲,麵容憔悴。韓慶看到王爺也過來吊唁紅玉,又一陣悲痛襲來,放聲大哭,水溶也抱住他的肩膀跟著落下淚來。水溶讓手下侍衛將韓慶扶住,然後親手在紅玉墓前上了香,拜祭了,又燒了些紙錢。此時韓慶也漸漸止住了哭泣,他看著水溶,突然說道:“王爺,你不覺得我妹妹死得很蹊蹺嗎?”
水溶看了看韓慶,心中憂慮,默默無言。
“王爺,我妹妹她一向小心謹慎,怎麼會突然跌落池塘呢?她死得不明不白,求王爺一定要調查清楚、為她做主啊!”韓慶突然向著水溶雙膝跪地,高舉雙手拱在頭頂說道。
“韓慶,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追查到底,絕不會讓紅玉白死!”水溶扶起韓慶,聲音不高但語氣堅定地答道。韓慶兩眼看著王爺,含淚點了點頭。
回到王府之後,水溶又再次把李瑞和小蓮叫到跟前,詳細審問紅玉出事當天晚上的一些細節,並讓韓慶在一旁參與審問。
“你作為韓姨娘的貼身侍衛,為什麼不在韓姨娘身邊保護,是誰讓你去救火的?!”水溶厲聲責問李瑞道。
李瑞嚇得悚然跪倒,極力地分辨道:“回王爺,當時我是想留在韓姨娘身邊,可是整個府裡的男丁都互相傳告,紛紛跑去救火,而且...韓姨娘也急令我趕快去救火,我這才去的...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啊…”
水溶:“那你走後,當時誰和韓姨娘在一起?”
“是我,我當時和韓姨娘在一起。“小蓮說, “我和韓姨娘站在門口觀察火勢,剛一出來便碰上了王妃和寶珍。王妃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像是嚇壞了。寶珍拉著我去芙蓉苑救火,我本不想去的,可是王妃用厭惡的眼神盯著我,我害怕了。韓姨娘也點頭同意我去,所以我隻得跟寶珍去了。”
“糊塗!”水溶罵了一句,“已有那麼多人救火,哪裡還用得著你這個弱女子?你走之後,當時最後和韓姨娘在一起的人是誰?”
“沒有彆人了,當時隻有王妃...”小蓮低聲道。
水溶聽到此處,心中已明了如雪洞一般,猜想到一定是那蛇蠍婦人沈豔梅將紅玉推入池中淹死。便讓人傳令沈豔梅和寶珍立即前來三省齋當麵對峙,詳審當晚的情況。
沈豔梅彼時正在房中和丫鬟寶珍喝茶聊天,忽聽王爺傳自己到三省齋,心中一陣歡喜。嫁到王府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被王爺主動召見呢,難道是王爺終於想通了,要和我重歸於好?急忙換上一身華麗服裝,又對鏡貼花黃忙活半天,和寶珍趕到三省齋。一進門,見王爺正襟危坐,麵色陰沉,身旁還有韓慶雙目如炬地立在一旁瞪著自己,心裡便明白了。這不是召見自己,而是要審問自己!
水溶瞅了瞅沈氏,冷冷地問道:“沈豔梅,你從實招來,芙蓉苑失火之夜,你和紅玉最後在一起的時候是何情形?紅玉是如何跌入水中的?”
沈豔梅撇撇嘴道:“王爺和妾身這麼多天未見,妾身對王爺日日思念,而王爺竟一見麵便要審問妾身!” 沈豔梅瞪了一眼水溶,接著說: “什麼情形?還能有什麼情形?我那天晚上被大火嚇得半死,魂兒都飛了,又怕太妃責罵,一心想著趕快去向太妃解釋。雖半路上看到了韓姨娘,但也知道她深受王爺寵愛,我一個棄婦怎能和她想比,因此不敢與她搭話,我隻有到太妃那裡去暫求庇護了,她後續如何落水我怎知道!興許是得意忘形一腳踩空...”
水溶心裡知道她在撒謊,但苦於沒有人證物證,氣得臉色鐵青。
看到水溶氣得青筋暴突卻拿自己毫無辦法,沈豔梅心裡一陣高興。說道:“妾身嫁到王府多年,一向謹小慎微、處處討好,生怕觸了王爺身上哪一根逆鱗,可王爺卻對妾身不聞不問。今日竟為了一個賤婢,將妾身招來審問,王爺還真是薄情寡義之人!”說著嗚嗚哭起來。
水溶審問不出什麼,反而被沈豔梅所罵,心裡十分鬱悶,隻得擺擺手令沈豔梅立即出去。可沈氏卻得勢不饒人,嚎啕大哭,不依不饒地跑到太妃那裡去告狀。水溶無奈,也隻得去太妃房中和沈氏對峙。太妃見沈氏拿腔做勢、大鬨不止,也隻得為其作證,證實沈豔梅當天晚上的確去自己房中睡了一整夜,而且到來的時間也與沈氏所說時間相符。水溶無奈,知道自己無法再查出個結果出來,隻得差人將沈豔梅送回芙蓉苑,先暫時作罷。
回到房中,水溶踱來踱去再次思考著這件事情,愈發覺得沈豔梅陰險可憎。自己之前曾經以為她不過是一個妒婦,因吃醋對丫鬟們稍加打罵而已,並不會再搞出什麼名堂,沒想到她竟然如此陰毒、殺人害命。她對一個自己不甚喜愛的妾尚且如此,以後自己如果娶了黛玉,黛玉是如此柔弱單純,那自己豈不是把一隻心愛的羊羔和一隻老虎放在一起嗎?想到此處,水溶隻覺得不寒而栗、渾身發冷....
不行!絕不能就這樣罷休... 一定要休了她!但苦於沒有證據... 水溶思考再三,決定先暫時以紅玉之死沈氏嫌疑最大為由將沈氏禁足,幽禁於芙蓉苑中不得出門。雖然這個做法有些牽強,但目前也沒有彆的法子了! 水溶咬了咬牙,速速坐在桌邊提筆寫了一篇王府敕令,例數沈氏之前的種種惡行,又將紅玉之死的各種嫌疑一並在敕令中引述清楚,最後總結道:沈氏涉嫌謀害紅玉的嫌疑極大,人命關天、不可不慎。故決定先將其禁足,幽禁於王府芙蓉苑,待真相查明之後才能解禁。寫好之後,令侍從拿去給沈豔梅宣讀。沈豔梅看到後,肺都快氣炸了,自然不願遵從,又發瘋般地跑到太妃那裡哭訴求情,但太妃此時也覺得她有重大嫌疑,不願幫她。於是,水溶一聲令下,不管沈豔梅如何潑悍怒罵,仍被小廝們七手八腳地駕回了芙蓉苑,連同寶珍一起被幽禁起來。
“水溶!你這個天殺的混蛋!我咒你不得好死!” 沈豔梅隔著芙蓉苑的窗子指著水溶如潑婦般地罵著。水溶也不理她,冷哼一聲,見她已被幽禁起來,轉身離去。
芙蓉苑本來有六間正房、六間偏房,現在被大火燒去大半,隻剩下三間偏房了。沈豔梅便隻能和寶珍勉強住在裡麵,服侍她們的丫鬟也從七人減為三人。院子裡也燒得烏漆嘛黑、花草皆無,這沈氏也是自討苦吃、無可奈何。不過,雖然被軟禁不得出門,但沈豔梅的飲食、衣物、所用之物等一概未變,水溶仍然好吃好喝地對待她。
韓慶知道紅玉之死沒有目擊證人實在難以破案,又見王爺已下令將沈豔梅幽禁起來,心裡十分感恩。他明白王爺對自己、對紅玉,已經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便也不再埋怨什麼了。水溶體諒他失去妹妹的心情,又好生寬慰了他許久,特意放了他兩周的假期,讓他在房中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