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一會兒，太醫來了，是賈府一貫請的張太醫。張太醫坐下來給寶玉診了一下脈，說“不礙事，是公子氣盛脾虛，因精神上突然遭受變故，急火攻心導致邪氣上衝，喝下這副藥就好了。”說著給寶玉開了藥。賈政命小廝急忙去抓藥熬藥。此時四周的嘈雜聲音逐漸平息，大家都焦急地屏息立於一旁，不敢多言，偶爾有幾個人小聲私語。正在此時，忽聽賈府管家高聲叫著“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不好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後麵跟著幾個凶神惡煞、官府衙役模樣的人。管家剛剛跑到跟前，一隊黑衣胥吏便接踵而至，刀劍出鞘，寒光凜凜。賈政吃了一驚，急忙來到門前，強作鎮靜地問道：”你們是何人？為何擅闖我賈府？”

為首的一個捕頭見賈政是賈府主人模樣，便問：“你是賈政？”

“正是。”賈政答道。

那人把手一抬，一個刑部通緝令赫然在賈政麵前打開。那人高聲念道：“奉刑部律令，今日到賈府捉拿嫌犯賈璉、王熙鳳。請賈老相公速速將兩人交出，免得我們動手傷了和氣！”

賈政懵了，一頭霧水地呆立在原地，又不敢上前阻止。那賈璉本已知曉今日官府將會收逮自己，又因為曾協助水溶救出黛玉有功，知道水溶不會太為難他，便也不十分驚慌，自個兒走過來束手就擒了。鳳姐卻完全沒有思想準備，此時聽到自己被官府通緝，因做過的壞事太多，心裡不知是所為何事，嚇得兩腿發抖一下子像爛泥一般癱倒在地。官府的人一見，立刻將她拉過來戴上枷鎖。鳳姐一路哭天搶地，央求王夫人和賈政救她。可王夫人和賈政都是一臉懵逼，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隻得任由刑部的人將賈璉、鳳姐二人押上囚車帶走了。

賈政見官府的人走了，也顧不上寶玉了，急忙拔腿往自己的榮禧堂奔去，同時命小廝們趕緊把賈珍、賈蓉、以及賈府的師爺們都請到榮禧堂一起商討對策。

薛姨媽在屋裡透過窗子看到這一切，也嚇得目瞪口呆，心臟突突地亂跳。但她此時還不知到底所為何事，尋思著是不是鳳姐和賈璉兩口子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敗露了？她忐忑不安地走出來，強作鎮定地扶著王夫人的胳膊，剛回屋裡坐下，忽見自個兒家裡的馮管家氣喘籲籲地跑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喘息著說：“太太！大事不好了！大少爺...大少爺剛才被官府抓走了！ 還... 還有，剛才香草堂的看門丫鬟翠兒跑過來說，官府把周掌櫃還有十幾個夥計全部抓走了，把店裡的東西也都收繳一空！”

“什麼！” 薛姨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隻覺得上下二十八顆牙齒捉對兒廝殺、手腳冰涼、眼冒金星。“完了！”她在心裡說，肯定是謀害黛玉之事已經泄露了。她坐在地上想了半晌，卻怎麼都想不出來此事到底是如何泄露了風聲。但事到如今，不管三七二十一，保命要緊！此時唯有靠著賈府出手救她，她可能還能有一條活路，否則定是一個死罪！想到這裡，便死死地拉住王夫人的袖子，駭然囁嚅道：“一定是..一定是那個事情敗露了.... 求姐姐救我....”

王夫人見她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如篩糠一般，便明白是咋回事了，唯恐自己被牽連進去，慌忙一把甩掉薛姨媽的手，低聲說道：“此事是你自己一個人所為，與我何乾！我什麼都不知道！”

薛姨媽用顫抖的手指著王夫人，瞪著眼睛道：“好.... 好你個王靜君.... 若不是經過你的同意，我怎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你等著... 若是我被抓了去，你也跑不了！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王夫人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心裡早已念了一千遍“阿彌陀佛”，甩開薛姨媽，用手按著胸口，強做鎮定，忙不迭地跑回到自己的房中給佛祖上香禱告去了。

寶釵此時正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聽著自個兒母親和王夫人的對話，雖不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但也猜出了七八分，想著定是母親、哥哥和姨母、鳳姐等人合夥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見王夫人走了，寶釵急忙來到母親跟前，攥住母親的手說：“母親，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我們一起想想法子也好！”

薛姨媽抬眼看了看寶釵，張了張嘴，卻啥也說不出來。不一會兒，忽然又有一陣人聲嘈雜和兵器碰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刹時一隊凶神惡煞的官府衙役已湧進院內，高聲叫道： “薛王氏在哪裡？”

門口丫鬟小廝們都已嚇得白了臉，哆嗦著向屋內薛姨媽指了一下，幾個衙役登時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將薛姨媽用枷鎖鎖起來，拖著就走。寶釵急忙伸手阻攔，一邊喊道：“我母親犯了什麼罪？你們憑什麼抓她？” 可哪裡是那些人的對手，一個小吏上前一把將寶釵推倒在地。寶釵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官府帶走了。

原來周掌櫃一見自己和眾夥計被官差抓走，又見所有藥材被全部收繳，便心知完蛋了！自己當初為了穩妥起見，給林黛玉準備了六包毒藥，現在已送去五包，還剩一包沒有送走，藏在自己平時放賬本的抽屜裡。本來心想等到事成之後便立即銷毀，沒想到今天統統被官府收繳了，自知此事一定敗露。因此，周掌櫃一到獄中，還未等獄吏用刑，便一股腦將所作所為和盤托出，全部招認不諱，又痛哭流涕地說是受了薛姨媽脅迫才做出此等惡事。因此，薛姨媽才會被這麼快地抓走。

（39）

賈府之中，寶玉逐漸蘇醒了過來。見四周萬籟俱寂，抬眼看了看，已是深夜了。屋裡搖曳著幾盞昏黃的燈燭，襲人臉色焦慮坐在自己床邊，手裡還端著藥杯和藥勺。一見寶玉醒了，急忙叫道：“二爺醒了！快稟報老爺！” 一邊的丫鬟便飛也似地出去了。寶釵此時正在裡屋焦急垂淚，見寶玉醒了，也急忙走過來。

寶玉此時已平靜下來，回想起黛玉已死，也知道人死不能複生，但仍隻覺得一陣悲傷，坐起來便要往瀟湘館去，寶釵急忙拉住他說：“你要去哪裡？”

“我去瀟湘館，送林妹妹一程。”

“林妹妹早已被送到鐵檻寺裡去了！現在已是深夜。你要去吊唁林妹妹，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去鐵檻寺。”寶釵道。

寶玉見寶釵雙眼紅腫，手裡的帕子浸滿淚痕，便知她也哭了良久。又見寶釵並不記恨黛玉，反而如此寬容大度、溫柔賢良，不禁也感動起來。想著黛玉已死，寶釵如今已成為自己的妻子，便是世上和自己最親近的人了，於是拉著寶釵的手，說：“難為寶姐姐了...”

寶釵正想把今天發生的其他事情也悉數告訴寶玉，這時賈政已急匆匆地趕來了。賈政看到寶玉安好，舒了一口氣，卻又突然打了個咳聲垂下淚來，寶玉急忙問“父親怎麼了？”

賈政歎了一口氣，說：“咱們家攤上了人命官司了！”

彼時王夫人也已經被官府抓走。薛姨媽被抓到了刑部，審問官立即將人證、物證一起放在她跟前，她自知無法抵賴，便一口咬定是王夫人指使。因此，官府又差人去賈府把王夫人也帶走了。賈政正在四處托人從官府探聽消息，但尚未得知具體原因。賈政便將今日賈璉、鳳姐、薛蟠、薛姨媽、王夫人接連被官府帶走之事全部和寶玉說了一遍，寶玉直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一時擔心母親的安危，竟臉色蒼白、雙手顫抖起來。賈政看他的樣子，怕他再暈過去，忙說：“你也不必過分焦慮，現在你叔伯和親戚們都在上下打點，我們賈家在官府也有很多人脈，此事不出兩三天必然有個準信兒，到時候我們再做決策不遲。想你母親和你姨母，平日裡都是極好的人，吃齋念佛、安分守己，從不敢越矩一步。我想這一定是一場誤會。吉人自有天佑，定能平安歸來。你賈璉哥哥和薛蟠，興許是生意上得罪了什麼人，隻要不是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咱家使點錢也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寶釵擔心母親和哥哥的安危，便也哭著向賈政跪下來，涕淚交零懇求道： “母親和哥哥，全仗著公公相救了...“，賈政急忙將她扶起，又說了一些撫慰的話。

這裡寶釵又扶著寶玉回房歇息，不再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