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黛玉自從得知寶玉與寶釵的婚事之後,心如止水,一心想要儘快恢複健康,好向外祖母請辭返回蘇州老家。所以一到日落便按時休息,不再熬夜看書寫字。平時喝藥、吃飯都強逼著自己一定要按時按量吃下去。可是卻覺得身體一天天虛弱起來,咳嗽也愈發嚴重,直到最後竟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整天躺在床上。黛玉心裡淒苦異常,父親和母親都是因了這個病去的,難道自己也真的過不去這道坎了?明明自己的病前些日子已經見好,怎麼現在竟這般一日重似一日?難道真的是心病嗎?黛玉不解,傷心時也隻能獨自垂淚。此時湘雲已經出嫁,不能常來看望黛玉了。有時候探春、李紈、尤氏等人也會過來探視一下,黛玉隻能強撐著和她們說兩句話。她們內心裡也可憐黛玉境遇,想著黛玉必是得知了二寶之間的婚事,因為心裡放不下執念才致使自己的病情突然加重的。想開解她兩句,但又覺得黛玉過於敏感和自尊,害怕適得其反,因此不便多言。
一日,巧梅又借著過來送東西的機會來探望黛玉的病情。發現幾日不見,林姑娘竟已形銷骨立,突然臥病在床起不來了。不禁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心想:‘壞了!林姑娘怕是熬不過這幾日了!’急急告辭出去之後,便慌慌張張地前往北靜王府告訴了顧廣。顧廣也心焦如火,因為王爺此時遠在遼西尚未歸來,隻得立即寫了一封八百裡加急信,給水溶寄去。
這一日,水溶領兵正在返程途中,突然前方一名軍士風塵仆仆騎馬飛奔而來,雙手呈上一封信,上麵赫然出現‘飛馬急遞’的紅色火漆。水溶麵色一肅,急忙拆開,是顧廣的筆跡:“林姑娘病危,王爺速歸!” 水溶一眼讀完,頓時臉色煞白。二話不說,急忙將軍隊交給自己的副將衛若蘭帶領,又和趙傑等人簡單告辭過後,便帶領幾名親兵,騎著快馬,晝夜不分地向回趕。一路星夜急馳、饑餐露宿,困了,就倒在草地上睡一會兒;餓了,就吃隨身攜帶的乾糧,或胡亂在路邊的飯館裡要上一碗麵。經過三天三夜馬不停蹄的趕路,終於於第四日拂曉時分抵達京城。一進北靜王府,水溶顧不得渾身的酸痛與疲憊,立即令顧廣將巧梅急招至府中親自詢問。
巧梅在顧廣的帶領下來到王府的會客廳。穿過九曲回廊進入一間飛簷高拱的大殿,隻見殿內立著一位儀表不俗的青衣男子,身材凜凜,麵容稍顯憔悴,但五官英氣逼人,一雙眼睛布有血絲,但銳似寒星。心想:這肯定是表哥的主子北靜王爺。巧梅第一次進王府見王爺,心中惴惴不安,竟害怕得不敢講話。
水溶見她訥訥地站著,立即用平緩的語氣說:“姑娘不必緊張,從實說來即可。” 巧梅聽王爺的語氣柔和,便也不再緊張,把黛玉病情近期突然加重之事詳細地講了一遍。
水溶沉思了一下,問道:“之前一直有好轉的傾向,為何這一周之內卻突然恁般惡化了呢?…..” 又抬頭看著巧梅問道:“最近賈府可有什麼突發事件或變故?”
巧梅猶豫了一下,說:“最近府裡的確有大事發生…”
“何事?”
巧梅看著水溶咄咄逼人的目光,嚇得有點不太敢說。
顧廣一見,在一旁催促道:“你倒是快說呀!”
終於,巧梅低著頭一咬牙,像瓷瓶倒豆子一般地把寶玉成婚、寶黛二人平日的情誼、賈母本想將黛玉許配寶玉卻最終變為寶釵、以及黛玉突然病重之事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水溶聽罷,隻覺得一把鋼刀直插心窩。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巧梅,麵無表情地呆坐著。巧梅嚇得不敢抬眼,覺得王爺的目光異常陰冷,仿佛自己再多說一句,水溶就會上前一劍向她刺來!顧廣也大為緊張地看著王爺,因為從來不曾見到他這個樣子。隻見王爺雙目直直地盯著前方,嘴唇發白,身體緊繃,右手平放在桌上,可手指已明顯在顫抖... 此時水溶的心裡猶如翻江倒海,豁然洞開為何賈府會拒絕自己對黛玉的求婚,原來是早已內定了黛玉和寶玉的婚姻!而自己深愛的女子,黛玉,竟然如此深沉地愛著彆人,甚至甘願為了這個人而去死…. 一刹那間,水溶隻覺得一盆冰水從頭頂直潑下來,渾身猶如置身冰窟之中,然而五臟六腑卻都被烈火焚炙,突然太陽穴一陣劇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顧廣看到王爺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呼吸急促,急忙上前扶住水溶,對巧梅罵道:“胡說!你怎知林姑娘和寶玉二人之間有私情?”
巧梅:“我…我也是聽彆人說的…”
顧廣:“道聽途說並不可信。林姑娘和寶玉之間本來便是表兄妹,表兄妹之間多說幾句話又有什麼?怎能認為就有私情?!”
巧梅:“這個… 你說的也對…”
顧廣:“什麼叫我說的也對?三人成虎、五人成章!謠言就是被你們這些亂嚼舌頭根子的人傳出來的!” 顧廣指著巧梅罵道。巧梅嚇得低著頭不敢再多說了。
水溶揚了揚手,止住了顧廣的連聲斥責,又定了定神。心想,像黛玉這樣超凡脫俗的女子,應該不會輕易地愛上一個人,若愛一個人,也絕不會是寶玉這樣的男子。自己對寶玉十分了解,寶玉雖然相貌英俊,但言行舉止缺乏男子氣概;雖文墨不俗,但胸無大誌;雖甚解風情,但隨性而不專一。以寶玉來配黛玉,真真是辱沒了她!而黛玉和寶玉本是兄妹,小時候又日日在一起玩耍,若是被彆人誤傳為青梅竹馬,倒也頗有可能,但這怎麼能代表黛玉的本意呢?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自己若因此而憂心,豈不是庸人自擾?想到這裡,水溶覺得心裡平靜了許多。扶著椅子,水溶站起來背過身去,深深呼吸了幾下,覺得太陽穴的劇痛消失了,思緒也從紊亂漸漸清晰起來。又想到,黛玉之前的病,是由於她素來身體孱弱,而她近期病情的突然惡化,在彆人眼中都以為是黛玉放不下寶玉而引發,但以黛玉孤傲的性格,斷然不會如此自輕自賤!以此推斷,最有可能的便是有人在刻意害她!想到這裡,水溶突然感覺不寒而栗,‘倏’地轉過身來,對巧梅問道:
“林姑娘的餐飲飯食都是誰在負責料理?”
“回王爺,是林姑娘的貼身丫鬟紫鵑和雪雁.”
“這兩人人品如何?”
“回王爺,紫鵑和雪雁俱是對林姑娘忠心耿耿。而且林姑娘對她們也極好,三人情同姐妹,都是在一起用餐的。”
水溶沉思了一下,又問:
“林姑娘之前吃什麼藥,最近吃什麼藥?藥方是誰開的?”
“藥都是一樣的,沒有變化。藥方是京城有名的張太醫開的,一直以來都是這個太醫在給林姑娘醫治。” 說著,巧梅將黛玉日常用藥的藥方也獻上給顧廣。顧廣交給王爺,水溶仔細審視了一下,發現藥方並無異常。水溶本就博覽群書,閒暇時對醫學書籍也常常翻閱,對中藥用法十分精通。
”藥是從哪家藥店買的?熬藥煎藥之人是誰?”水溶一邊掃視著藥方一邊問道。
“藥是從城東的香草堂買的,熬藥煎藥的人是紫鵑。”
“藥是如何傳遞到紫鵑的?”
“是香草堂的周掌櫃每周派人專門送來,送到府中看門人何管家那裡,何管家再轉交給紫鵑。而且紫鵑每次都特意檢查過,確保藥包上有香草堂的封印才會親自打開。”
水溶英眉緊皺,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麼,說:“你手上可有這香草堂的藥包?”
巧梅:“回王爺,民女現在沒有,不過王爺若是要的話,我可以回去找到。紫鵑和我關係很好,我若要,她一定會給我的。”
“那就有勞姑娘了。”
水溶看了看巧梅,又說:“你適才說,賈太君本來想把林姑娘許配給寶玉,後來卻又變成寶姑娘。這寶姑娘何許人也?”
巧梅:“這寶姑娘名叫薛寶釵,是寶玉母親王夫人的妹子薛姨媽的女兒。”
水溶:“薛家?可是那俗稱‘豐年好大雪’的薛家?“水溶在京城王公貴族中也早已風聞薛家的名氣,聽說隆泰年間朝廷購置的珠寶、綢緞等物多出自江南薛家。
巧梅一臉迷茫,說:“… 我隻知那薛家是有名的皇商。”
水溶心裡已大致明了,“這薛家可是有一個兒子叫薛蟠?”
巧梅:“是的,這薛蟠就是寶姑娘的親哥哥。”
“哦…” 水溶沉吟片刻,又問:“你可知賈老太君為何突然把許配寶玉之人從林姑娘換成寶姑娘?”
“這個… 具體原因巧梅不知,隻不過… ” 巧梅又看了一眼王爺。
水溶:“從實說來,本王不會怪罪於你。”
巧梅:“我的一個好姐妹是老太君身邊的貼身丫鬟,她偷偷告訴我說,是老太君到景陽山找道士算的。那道士說,林姑娘福薄命短,是天煞星下凡,克父、克母、克夫、最後還不得善終…”
“胡說八道!” 水溶低聲怒罵了一句。那巧梅一聽,雖然知道不是罵她,但又趕快閉嘴了。
水溶把顧廣叫到跟前,小聲對他講:“去查一下,這香草堂是哪家開的,是不是那薛家。” 又對巧梅說:“勞煩姑娘務必助本王一事,可否?”
巧梅睜大了眼睛,說:“王爺請講,不知巧梅能做什麼?”
“你即刻回府告訴紫鵑,立即將林姑娘的一切用藥統統停掉!隻用日常飲食去慢慢調理。所有飲食果品均要事先驗毒,確保安全無毒方可給林姑娘食用。下一次香草堂送藥來,讓紫鵑不要拆封,你將其原封不動地送給我。此事機密,切莫讓任何人知悉!”
“好的。” 巧梅答道,看著水溶冷峻深沉的眸子,似乎明白了什麼。
水溶讓顧廣送走了巧梅,自己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現在當務之急是絕對不能讓黛玉再住在賈府了!但如何能將黛玉儘快救出來而不會打草驚蛇呢… 水溶雙眉緊鎖,低頭苦思冥想著…
巧梅回到賈府後,立即去瀟湘館找到紫鵑,並將王爺的話告訴了紫鵑。這時紫鵑剛剛接到香草堂送來的一包新藥,正要開封,一聽此話,驚得把藥掉到地上。直瞪著眼、張著嘴,倒吸了一口涼氣。紫鵑也曾見過王爺,深知王爺為人端方慎重、且一心是為了黛玉好,便當即把藥拾起來,交給巧梅。巧梅看四下無人,隨即將藥往袖中一掖,轉身離去。
這廂北靜王府中,水溶早已請來自己的心腹太醫王太醫。太醫細細看了一下藥包上的‘香草堂’幾個蠟字封印,驗證果真是香草堂真品。便小心翼翼打開藥包,詳細將裡麵各種草藥看了看,又抓起來聞了聞,用手搓了搓。忽然,手指顫抖了一下,對水溶說:“這是一副毒藥! ”又抓起裡麵的一種黃色乾葉說:“這個叫“葛藤‘,形狀與甘草很像,常被誤認為治療咳嗽的中藥,但其實有毒,正常人連吃五劑必死無疑!這下毒之人故意將其混入治療嗽疾的藥中,非常隱蔽,不易察覺,真是手段毒辣、其心可誅啊!”
水溶聽後,隻覺得渾身血氣上衝,心裡恨不得將這下毒之人立即撕成碎片。果然!正如自己所猜測的,黛玉的病重其實是被歹人所害! 水溶強壓住憤怒,讓王太醫先退下後,和顧廣商議解救黛玉的方法。
“王爺,事不宜遲!不如我們找人今天晚上趁夜偷偷潛入賈府,將林姑娘救出來!”顧廣道。
“不行!這樣會打草驚蛇,讓那下毒之人有機可乘、銷毀證據。後續就很難抓到他們了..”
“那怎麼辦…”
“你剛才說已查明這香草堂是薛家和賈家合開的?”
“是的,薛家占八成的股份,賈璉和他老婆王熙鳳占兩成股份。“
水溶輕輕“哼”了一聲,隨即悄悄對顧廣耳語幾句,那顧廣聽後連連點頭說:“好計策!還是王爺高明!在下立即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