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北靜太妃自從定下了要去賈府提親，便忙活著找合適的媒人。思忖再三，覺得還是自家管家的媳婦李嬤嬤為人穩重、心思縝密、口才也好，又對自己忠心耿耿，便托她去賈府提親。李嬤嬤攜帶了貴重的禮物，擇日上門求見賈母。

是日，賈母正在榮國府中和鴛鴦等幾個丫鬟聊天。鴛鴦又做了一個樣式新穎的抹額，給賈母試戴。賈母異常喜歡，直誇鴛鴦針線手藝好！此時外麵的丫鬟來報：“北靜王府管家婆子李嬤嬤來求見！”

嗯？今天也不是什麼特彆的日子，北靜王府派人來做什麼？賈母心裡揣摩著，但還是派人熱情地把李嬤嬤請了進來。李嬤嬤進門之後滿臉堆笑地給賈母請了安，賈母笑著請李嬤嬤坐在自己床邊的上座上，那李嬤嬤連聲道謝，隻謙卑地坐了一角。寒暄了幾句，便委婉地將北靜王府有意納黛玉為妃的消息告訴了賈母。隻見賈母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李嬤嬤心裡暗想不妙。賈母思忖了一下，回過神來，又恢複了爽朗的笑容。說：“北靜王府願意納黛玉為妃，老身自是受寵若驚、感恩不儘… 不過，黛玉這孩子自小失了父母，身子羸弱，老身看到她隻像是看到自己女兒一般，若說將她許了人，老身一時還真不舍得她離開啊… ”說罷，又低頭抹了一下眼睛，好似流出了淚水。李嬤嬤趕緊上前安撫，賈母又對李嬤嬤說，“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否請嬤嬤回去轉告太妃，容老身和她舅舅、舅母商量幾日？” 李嬤嬤見狀，也不好再勉強，便強笑著說道：“老太君說的是！俗話說隔輩兒親，這嫁孫女可不真比嫁女兒還舍不得呢！老太君不必著急，先在府上好好商議一下，等定下來了就派人到我們府上通個信兒哈！我隨叫隨到！”說著，再三告謝，先退出去了。

賈母其實是一門心思地想把黛玉許配給寶玉。

寶玉和黛玉的感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何況是看著他們長大的賈母呢！黛玉、寶玉打小便天天一起玩耍，可謂是青梅竹馬。那幾年寶釵剛來的時候，黛玉還因寶釵的原因好吃了幾回子醋呢，這些個事情，賈母看的真真切切的。前些日子，黛玉回蘇州一個多月，寶玉便成日鬱鬱寡歡，不思飲食，明顯地瘦了一圈。賈母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暗地裡想著要儘快把二玉的婚事定下來。但寶玉的母親王夫人卻不喜歡黛玉，看中了寶釵。這其中有多重原因，一來是因為黛玉身患嗽疾，身子病弱，恐不是多子多福之人，甚至有可能將那病氣過給寶玉；二來是黛玉性子總是那麼清冷，從來不會主動巴結自己，寶玉又對黛玉言聽計從，巴不得天天膩在黛玉身邊，這將來若是過了門，還不把自己這個母親忘到九霄雲外了嗎？再一個，就是黛玉父母雙亡，沒有可以仰仗的家族勢力和豐裕的嫁妝。雖說林如海曾任朝廷一品大員，但他為官清廉，兩袖清風，留給黛玉的嫁妝並沒有多少，黛玉帶來的一些銀子和古玩也早已獻給了賈母，哪裡能落到自己手中？而寶釵這邊，卻是自己娘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皇商富賈，財大氣粗，光是嫁妝就可以穩賺一筆；而且寶釵心思活絡，對自己言聽計從、處處逢迎。將來過了門也是自己的好幫手。因此，王夫人曾暗地裡多次向賈母提起把寶釵許配給寶玉，但賈母都不同意。王夫人也沒有辦法，所以這件事便這麼拖著了。

打發走了北靜王府的媒人，賈母便把賈政、王夫人召集在一起，商討北靜王府提親之事要如何應對。因為此事要絕對保密，尤其不能讓二玉知道，便隻找了賈政夫婦二人，房間裡也隻留了鴛鴦一個貼身丫鬟。

賈母一提此事，賈政便十分高興地說：“這是好事啊！北靜王爺水溶是皇親貴胄，也是目前最得誌的朝廷重臣，不僅文韜武略，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黛玉如果嫁過去，那無論對黛玉還是對賈府都是天大的好事啊！”賈母瞥了他一眼不做聲，又問王夫人的意見。王夫人此時心裡還在詫異著北靜王府竟然看中了黛玉，心想：這連自己都看不中的人，竟然入了北靜王府的法眼？心裡正在納悶，忽聽賈母問她的意見，不由想到如果黛玉嫁出去，那自己選寶釵作寶玉的媳婦便是再無阻力、水到渠成了，便也附和著賈政的意見，說道：“如果黛玉能嫁到北靜王府，那真是天賜良緣，咱們賈府也能和王府聯姻，更加多了一份保障…”

賈母聽了兩人的話，歎了一口氣道：“我何嘗不知道北靜王府位高權重，那水溶也是個寬厚、仁義的孩子… 隻是，難道你們都看不出來咱家這兩個玉兒之間的那點兒心思嗎？如果將黛玉許配了北靜王爺，這兩個玉兒…隻怕要夭折一個也說不定啊！你們隻圖著自己榮華富貴，可曾將孩子們的命放在眼裡？”說著，用手將拐杖在地上拄得框框響。

賈政一聽，便不敢反駁了，低著頭說道“兒子糊塗.. 母親教訓的是…”

王夫人心裡不服，但嘴上也不敢反駁，隻得先默默低頭站著。

過了許久，賈政抬頭道：“那北靜王府這邊，我們該如何回複呢…”

王夫人馬上接口說道“是啊，北靜王府勢力很大，我們不能得罪啊…”

賈母思忖片刻，說“就說黛玉剛剛死了父親，要守孝三年，此時還有兩年孝期，不宜訂婚！”

“這…” 王夫人還想說些什麼，賈政卻說 ：“好！這個答複倒是周到得體，事關孝道大體，想必北靜王府也不好說什麼。兒子這就叫人去回複。”

“嗯，也不必如此著急，顯得咱們家不夠慎重。這樣，先等一天，明、後天回複便可。”賈母說著，扭過頭去在床上躺下了。賈政二人行禮後退了出去。

（18）

王夫人眉頭緊皺地回到榮禧堂，想著今天這事兒，感覺事關重大。照這樣子下去，那寶釵和寶玉的婚事不就黃了嗎…. 不行，要趕緊和薛姨媽商量一下。想到這裡，便讓玉釧兒立即去請薛姨媽過來。

薛姨媽進到堂前，見姐姐正在佛前禱告，手裡攥著念珠，眉頭緊鎖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知沒有好事。問道 “姐姐這是怎麼了？”

王夫人命下人們都出去了之後，便悄聲把今天的事情給薛姨媽細說了一遍。

薛姨媽聽了之後，兩個皺巴巴的嘴角立馬耷拉下來，也臉色陰沉地罵道：“這老不死的…你說閻王怎麼不把她給早點收了...”

薛姨媽也是和王夫人一樣，姐妹兩個都是一門心思隻想促成寶玉和寶釵的金玉良緣。薛姨媽其實並不是真心喜愛寶玉，但由於薛家隻是皇商，雖說富攀陶朱，社會地位並不高。之前薛蟠打死了人，也多虧了賈政在朝中托人才擺平了。賈家已是一門兩侯，元春又在宮中為妃，將來封後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攀上了賈家這棵大樹，那寶釵將來就有可能是國舅夫人了，地位豈是皇商可比？薛姨媽心裡透亮著呢。

薛姨媽見王夫人愁眉不展，便說：“姐姐也不用過於擔心。依我看，這老東西今天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怎麼說？”

“你想，她給北靜王府回複說黛玉要守三年孝，不得訂婚，那豈不是也不能和寶玉訂婚嗎？否則，若是讓北靜王府知道了，肯定不依啊！姐姐剛好以此為理由，促成寶玉和寶釵的婚事！”

王夫人眉頭一展，拍手道：“咦！還是妹妹高明！”，又沉吟道：“不過….要是她硬是不同意寶釵怎麼辦？”

“這也不難，姐姐隻需進宮讓娘娘下一道懿旨，令寶玉與寶釵婚配。那老東西再頑固，難道還能和娘娘做對，抗旨不成？”薛姨媽斜著眼笑道，一邊隨手拿起桌上的瓜子嗑著。

“唉，這個主意其實我也想過。妹妹不知，元春自幼便是我那婆婆帶大的，祖孫兩人感情好著呢！如果讓元春下旨，恐怕元春也得先問問我那婆婆的意見才敢下旨。而且，萬一我那婆婆潑上老命直接衝進宮去和元春對峙，到時候若讓她知道是我在背後攛掇的，還不回來把我吃了啊！”

薛姨媽一聽，也覺得王夫人說的有理。看來這事兒還真有點不太好辦。

兩人又默默思忖了一會兒。薛姨媽問道：“這賈母...平時可有什麼癖好？”

王夫人想了一會兒，說：“她平時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喜好，不過是聽聽戲，和丫鬟婆子們嘮嘮嗑，最喜歡鳳丫頭過來胡掰亂扯一頓。還有，就是在屋裡燒香拜太上老君。”

“拜太上老君…”薛姨媽聽到這裡，心裡一活絡，她翻了翻白多黑少的眼珠，湊在王夫人跟前神色詭異地說：“她既然信奉道教，那…. 妹妹倒是有一個計策，隻是…. 不知姐姐敢不敢用…”

“什麼計策？”

薛姨媽擺擺手讓王夫人湊到跟前，咬著王夫人的耳朵說了一會子，隻見王夫人的一雙眯眯眼頓時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