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柳天驕臉色一變,掙紮著往院子裡奔去,見院子裡也沒人,又趕忙去拉開大門。

“爹,爹你去哪了?”

有個清瘦的人影從泥牆根兒下走了出來,“在柳家老宅,靈堂也設在那邊。”

柳天驕哭道:“為什麼在老宅,憑什麼把我爹放在老宅,我要去接他回家。”

衛文康把人攔下,“把靈堂設在那邊也好,家裡就你一個小哥兒,彆驚擾到了。”

柳天驕推開他,“小哥兒怎麼了,我要把我爹接回來,我能照顧好他。”

一個小哥兒,脾氣怎地這麼犟?衛文康擰眉,“你該好好休息,不要逞強。”

柳天驕怒道:“你懂個屁,老宅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能按什麼好心,在他家躺著,我爹哪裡能安心。”

說罷,竟是直接撞開衛文康跑遠了。

柳天驕本身力氣就大,又急又怒下的全力一撞,衛文康疼得半邊肩膀都是酸的。自己好意相勸,對方竟是一點都不領情,要不是柳叔囑托,他怎會管這些閒事?

可君子一諾重千斤,既已答應柳樹照顧驕哥兒,沒有半途而廢的道路。

衛文康揉了揉酸脹的胳膊,也跟了上去。

柳家老宅也是泥土房,有些年頭了,看起來比柳天驕家舊得多,好在因孩子多,地方頗大。

柳天驕進院的時候,見裡麵靈堂已經布置好了,幾條白布掛在兩邊,中間設了案幾,案幾上擺著祭品和白蠟燭。

柳老大的屍身蓋著白布,放在靈堂中央,邊上跪滿了燒紙錢的人,看著倒是頗為莊重。

柳天驕不管不顧的闖進去,把人嚇了一大跳,柳老娘臉色登時便冷了下來,“你這個克死親娘又克死親爹的不祥之人闖進來做什麼,是嫌你爹死得還不夠慘,讓他死了還不安生嗎?”

柳天驕壓根不管他,上前就掀開白布,要把已經冷冰冰的柳老大抱起來,“我來帶我爹回家,他早就說了,不想再踏進你們老宅半步。”

柳老二急了,老大家可是三間青磚大瓦房,這才住了沒兩年,他還等著辦完喪事把房子要過來給他家大郎成親用呢。這擺過靈堂可不就晦氣了?

柳老二趕忙上前把人攔住,“這可使不得,過世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安生,哪有隨意挪靈堂的道理。”

柳天驕力氣非比尋常,豈是柳老二一個地裡乾活都偷奸耍滑的人可比的,直接把人撞開,抱著他爹就往外走。

柳家眾人都急了,本就分了家,若這喪事再讓柳天驕一個人作主了,他們還有什麼法子可以拿捏人要好處。

好在柳老幺老謀深算,一早就把村長和族長請了過來。

他們村裡人大多是戰亂期間搬過來的,一共百來戶人家,算是大村。各姓人雜居,像他們姓柳的,不過五家,以前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

來的長輩叫柳大發,有個小舅子的兒子在縣衙裡當差,算是多多少少有些靠山,他年紀又大,族裡人便識趣的推他做了族長。

因著姓柳的人少,柳大發雖說是族長,在村中說話自然是沒有村長管用。他倒也會看事,族中的事多會看村長的眼色行事。

見村長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經繃緊了,顯然是怒極,柳大發喝道:“把人攔住了,一個連孝子都當不得的小哥兒,鬨什麼?”

柳天驕一雙總是含笑的雙眸此刻已經通紅,“滾開,他是我爹,我帶我爹回家,你們管不著。”

“豈有此理,什麼管不著,你爹沒了,在座哪個長輩替你爹教育你都是應當。”

“長輩?我家窮時離得遠遠的,我家富了想方設法占便宜,我家沒了大人又來欺壓我的長輩?”

見柳天驕冥頑不靈,村長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對著狀若癲狂的柳天驕就是狠狠一耳光。

“柳老大這輩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養了你這個克死雙親、不經尊長的孽畜!我見他連個摔盆的都沒有,舔著臉讓你叔父們出錢出力、操持喪事,倒是成了欺壓你這個晚輩?”

村長也是做慣了農活的,柳天驕抱著他爹,如何能躲得開,半邊臉登時就紅了,卻仍是不肯退讓,“不需要,我爹的盆我自己摔。”

村長冷笑,“你也配?摔盆的都是支撐門楣的男丁,你算個什麼東西?”

這話倒不是虛的,摔盆意味著繼承家業,誰家會讓一個連女娘都比不上的哥兒繼承家業。

“也就是在我們鄉下地方,各位長輩都是好說話的,不然就憑你今日這行徑,我們早就可以把你扭送到公堂了。”

柳老二忙在邊上幫腔,“就是,驕哥兒你也是個有見識的,可彆不知好歹。”

柳天驕自小就知道哥兒跟彆人是不一樣的,比不上男子頂事,不能封侯拜相,也不像女子一樣能多多開枝散葉,又還總是鬨出□□不堪的醜事。

有些人家看見有哥兒出生,就覺得晦氣,直接溺死或是送到山上讓狼叼走。

柳天驕自然也受了許多白眼,可他雙親待他如珠如寶,村裡彆說女娘哥兒,就是小子也沒見幾個像他這麼受寵的。

他還能跟著爹殺豬養活自己,所以柳天驕從來不覺得哥兒有什麼。

直到這一刻,柳天驕突然痛恨起自己哥兒的身份來。

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村長,以權壓人麵帶不屑的族長,佯裝悲痛卻藏不住眼底竊喜的柳老二,精明的柳老幺,指指點點目光不善的村民,柳天驕從來沒有覺得這麼無力過。

“你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我把我爹帶回家?”

他爹以前就說過,這輩子都不想再跟老宅的人有一點牽扯,去了還要躺在這個讓他受委屈的地方,哪裡能安心?

柳老幺給他娘使了個眼色,柳老娘立馬哭鬨起來,“這裡就不是他的家嗎?我生他時痛了三天三夜,險些丟了命,又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如今他走了,我還不能多看幾眼嗎?”

見柳老娘哭得傷心,一些老太太也頗為感同身受,“就是,哪家人不吵吵鬨鬨的,還真能一點不記父母恩情?”

“可不是,柳老大也是個不孝的,分了家連爹娘的門都沒進過。”

“說得極是,怨不得驕哥兒也如此不知輕重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爹娘算是好的了,也沒怎麼打罵,不就是分家的時候念著他弟弟們多些,這不也正常,家裡兄弟姊妹多的,誰不偏幫弱點的?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柳天驕忍無可忍,“把老大當牛使,榨乾他的賣命錢,還一分田地不想分,這是好?你們這些狗東西讓豬油蒙了心。”

柳老娘登時叫罵了起來,“放屁!誰不知道你驕哥兒從小嬌生慣養,拿肉當菜吃,我跟他爹還住著漏雨的泥瓦房,怎麼就虧待你家了?”

原本因著柳天驕的話還有些不適的眾人一下子又堅定了起來,對啊,柳老大把一個不值錢的小哥兒養得跟個少爺似的,錢從哪裡來的?他爹娘怎麼虧待他了?

“說這些無用的作甚,當年可是簽了斷親書的。”

一個身材魁梧臉上略顯滄桑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進來,正是跟柳老大一起當過兵的邵青,身後跟著幾個漢子,都是人高馬大的。

“不過是去趟棺材鋪的功夫,你們就夥起來欺負驕哥兒,真當弟兄們也死了不成?”

柳老二趕忙縮回了拽著柳天驕的手,訕訕道:“什麼叫欺負,我們也是好心,見他年輕不懂事,好心幫著操持一番。”

邵青身後的漢子把手裡的棍子往地下一插,怒道:“你嗶嗶些什麼,找揍啊?”

村長感覺又回到了十幾年前,他剛剛從他爹手中接過村長的位子,根基還不深,被這些當兵的拿著大刀好一陣欺辱。

如今他都在這位子上坐了這麼些年,縣衙裡也是上上下下打點得當,村裡人人見了他都是恭恭敬敬,這些隻會耍刀弄槍的蠢貨還以為能像以前一樣拿捏他嗎?

“你們拿刀拿棍的是想做什麼,當土匪流氓嗎?前幾日聽官差說,縣太爺覺著咱們縣治安不行,想整治一番。你們自己往槍口上撞,可彆怕我翻臉無情。”

邵青幾人還沒說什麼,後邊跟來的家裡人卻俱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