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朝開國之初就一直在打仗,戰亂前些年才平,百姓家多不富裕,一天便隻吃兩頓,省些糧食。
這些年條件好了很多,像柳天驕他們家這種飯量大又不是很缺糧食的,便改做了一日三餐。
但因著這些年的傳統,正餐還是晚上,百姓家宴客也多是晚上。
“我就說爹你怎麼舍得宰這麼肥的豬。”
如今布匹也是可以直接當錢用的,且布匹樣式變化多、損耗大,能開得起布莊的必是家資頗豐的。
齊老爺家顯然就是,他家又是三代單傳,如今有了個大孫子可不得好好慶賀慶賀。
父子兩個吃過飯就往鎮上趕,成日裡拉豬拉肉的,彆的屠夫家裡都有牛車,就他家是一輛人拉的平板車。
也虧得牛車都買不起,柳家老宅那邊的人以為柳老大有些家資也不會太多,想必蓋房子都還欠著饑荒,不然怎會連牛車都買不起?
要知道,莊戶人家有了錢,不是買地就是買牛,精耕細作,地裡多產些糧食才是正經。
柳天驕倒也是想過給他爹買頭牛,但一頭年輕體壯的牛得十兩往上,足夠買一畝上好的水田了。
柳老大死活不願,他覺得自己這麼壯,拉個車算什麼,柳天驕便說他這是上趕著把自己當牛使。
好在柳天驕如今也大了,一把子力氣,幫著他爹,父子倆一同拉車倒也不算很累。
到了鎮上,先是把肉送到了齊家。
齊家在鎮上可是算得上名號的,齊整的四進院子,裡麵人聲鼎沸,廚子、丫鬟、小廝,有的洗菜,有的切菜,有的忙著洗碗筷抬桌子,忙得腳不沾地,卻是亂中有序。
一個穿著淺藍色長衫的哥兒立在院中,油亮的長發齊整地束在腦後,上麵是一根拚色的發帶,純淨的白和典雅的藍交織在一起,愈發趁得那小哥兒風姿玉骨。
臉型是略微帶些棱角的鵝蛋臉,鼻子高挺,眉峰略微上揚,顯得有些冷淡,偏偏眸子卻是圓潤黝黑,平白添了些嬌俏可親。
柳天驕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一時之間竟忍不住有些看癡了。
一個扛著豬肉的小哥兒也是極為惹眼的,齊明澤見那哥兒個子高狀,臉蛋圓圓的,又是一臉癡樣兒,忍不住調笑道:“看夠了沒有,要不我湊近了再讓你瞧瞧。”
柳天驕一張麥色的臉騰一下變得通紅,結結巴巴道:“不,不用。”
齊明澤笑得越發燦爛了,“你是誰家的小哥兒,這麼有趣的人,我以前可沒見過。”
柳天驕老老實實地說:“屠戶柳老大家的。”
說完又怕齊明澤惱他這般沒有禮數,忙道:“我沒有惡意,就是從沒見過哥哥這般好看的人,有些,有些……”
齊明澤點頭笑道:“你說的倒是實話,我也還沒見過比我好看的人呢,不過你也不差。”
“是嗎?”柳天驕從小被村裡人說長得粗鄙,沒有一點兒小哥兒樣,如今被仙子一般的人誇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時又有些甜滋滋的。
齊明澤看了看天兒,不早了,便道:“今日我忙著操辦席麵,沒空與你閒玩,改天有空來找我玩。”
柳天驕受寵若驚,“那怎麼好,我家隻是殺豬的,我又……”
“你又怎地?”
柳天驕聲音低落下來,“我又常年跟著我爹經營豬肉鋪子,身上老是有股怪味兒,哥哥這般好看,可彆熏著。”
齊明澤臉上笑意未變:“怎沒聞著?我見你身上洗得乾淨著呢。”
說完,不待柳天驕再說,喚來身邊伺候的小廝,說道:“這小哥兒與我投緣,你跟門房說,以後見著他直接請進來。”
然後又讓小哥兒去取了一條綠色的絲帶來,“這顏色與你極配,就當哥哥給的見麵禮,戴著玩。”
柳天驕推拒不過,隻得收下,又應了往後常來做客,然後暈乎乎地出了院子,跟他爹拉著車往回走。
柳老大見他家哥兒有些呆愣,問道:“驕哥兒,你怎麼了,如此神不守舍。”
柳天驕聞言嘿嘿傻笑了兩聲,“爹,我跟你講,我剛剛遇到了神仙。”
柳老大問道:“什麼神仙?”
“就是齊老爺家的哥哥,叫齊明澤的,長得跟神仙一樣好看,人又善良可親,還送了我發帶呢。”
柳天驕把用手帕細細包好的發帶拿了出來,綠瑩瑩的,長長一條,在陽光下還泛著光。
柳老大也是見過好東西的,一瞧這發帶便知價值不菲,“著實不錯,你跟齊家小哥兒也沒甚交情,怎麼突然送你這麼好的東西?”
柳老大也是知道自家小哥兒的,從小就知道好歹,並不會平白無故占人便宜。
柳天驕有些不好意思道:“哥哥說我長得好看,叫什麼一見如故,想跟我交朋友。”
柳老大哈哈大笑,與有榮焉,“原來如此,還是我家小哥兒討人喜歡。”
柳天驕道:“哥哥對我這麼好,我也要好好回報他才是,爹,你說我下回來給人家帶什麼禮物?”
柳老大被為難到了,齊家與他們家天差地彆,人家什麼吃的穿的玩的沒見過,自家帶什麼怕都是入不了人家的眼。
隻好道:“爹也想不出來。”
柳天驕便沒事就琢磨。
齊明澤的小廝也有些奇怪,往日來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大戶人家、小家碧玉都有,沒見公子對哪個另眼相待,怎麼今日對這屠戶家的小哥兒這般上心?
那飄帶可是老爺托人從京城帶回來的,跟少爺頭上戴的一個材質樣式,一共三個顏色三條發帶。
少爺平日裡喜歡得緊,前些日子表小姐過來見了心喜,暗示了好幾回,少爺可都沒有開口送呢。
這小廝與齊明澤從小一起長大,關係一直很要好,有疑問也沒有藏著捏著,直接開口問道:“少爺今日怎麼把那麼好看的發帶送給了屠戶家的小哥兒?”
齊明澤笑道:“你不覺得那哥兒分外可愛嗎?看著憨憨的卻也知道好歹,比那些自以為精明的蠢貨好不少,看著就讓人開心。”
小廝不解,“什麼叫看著就讓人開心?”
齊明澤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這小哥兒與旁人不同,是自由的,有力的,一種像種子一樣總會向上走的力道。”
不像他,看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卻是壓抑的、無聊的。
柳天驕可太喜歡這發帶了,他也沒有好東西要留著藏著的想法,第二天換了乾淨的衣裳就係上新發帶洗衣服去了。
村裡人都不算富裕,女娘哥兒大多在及笄的時候才能得一件正經的首飾,然後戴一天取下來,等出嫁的時候再戴上。
特彆是那些嫁的不怎麼好,娘家又圖財想要銀子、布匹這些實在東西的女娘哥兒,出嫁時可就靠及笄時的首飾撐場麵,因此尋常是決計不會戴的。
素日裡了不起買根發帶,還都是尋常的布匹做的,能染個鮮亮的顏色便是不錯。
柳天驕及笄的時候他爹給他做了根足銀的簪子,有二兩重呢,單這一樣,當陪嫁也是足夠的。
當時這簪子可是羨煞了一波人,有說柳老大疼哥兒的,也有說柳老大兜裡有幾個銀子就蹦躂,早晚守不住財的。
柳金兒也是羨慕得紅了眼的人,她就是柳老二家裡的閨女,模樣長得周正,在村裡也算是數得上號的。
隻是柳老二夫妻倆一心隻想著大兒子,榨乾了家裡所有的錢拿去供大兒子讀書,讀了三年,實在沒有天分,又花大價錢找了關係送他去鎮上一個大商行裡,跟著商行的一個賬房學做賬。
如今那大兒子剛剛去了賬房一年,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出師呢,家裡便向來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柳金兒自認是個女娘,又長得比柳天驕好,小的時候日子也過得比柳天驕好,有時看柳天驕可憐,還悄悄給他分糕點吃呢。
可沒想到兩人漸漸長大,自家為大哥耗儘了銀錢,大伯家卻是越過越好,自己吃穿用度也樣樣比不上柳天驕罷了,爹娘還常常非打即罵,甚至想著送自己去給人家當小換銀錢。
柳金兒日子過得實在是憋屈,又無法反抗爹娘,便漸漸瞧著柳天驕不順眼起來。
今日見柳天驕頭上又係著新發帶,質地還那般好,襯得他那不起眼的臉都生動了起來。
柳金兒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刺道:“驕哥兒你真是不知道心疼心疼大伯,又買這麼貴的東西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