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驕懶得與她爭辯,“我爹樂意有什麼辦法,你要是喜歡,也去找你爹去呀。”
柳金兒咬牙道:“我才不像你這般沒良心呢,一天隻知道自個兒享樂。”
柳天驕白了她一眼,“你有良心,被賣了還幫你爹娘數錢,真孝順,要不我去幫你請個孝女牌坊?”
這話說得也是可樂,邊上洗衣服的老嬸子姑娘哥兒的俱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柳金兒險些被氣哭,又是這樣,老是這樣,明明自己都認命了,柳天驕非要一天到晚來提醒她。
當小妾怎麼了,反正嫁誰不是嫁?她爹娘說得對,去大戶人家當小妾好歹能吃香的喝辣的,待哥哥出息了也能幫她撐腰,有什麼不好?
偏偏被柳天驕一擠兌,柳金兒又想不開了。憑什麼,憑什麼要賣了自己讓他們過好日子,她爺奶她爹娘她哥哥,哪個眼裡有她?憑什麼自己不能像柳天驕一樣有人疼?
柳金兒越想越委屈,眼淚水不禁在眼眶裡打轉。
彆看柳金兒在柳天驕這兒不受待見,在村裡長輩間的名聲可是好著呢,誰不想要個模樣好又勤快還好拿捏的閨女?
在家能幫忙乾活,出嫁時能給弟兄們多掙些彩禮錢,到夫家了逢年過節還能提些好酒好肉回來,爹娘生病了也能伺候。
柳金兒就是村裡人理想中的好閨女,教育自家姑娘哥兒的典範。
見柳金兒又被柳天驕欺負,當場就有人看不過眼了,說道:“驕哥兒你也彆太狂了,金姐兒雖說隻比你大了一個月,也還是正兒八經的姐姐呢,你怎麼能如此欺負她?”
還不待柳天驕說話,許木匠家的嬌娘立馬回懟道:“誰欺負她了,驕哥兒是在誇她孝順呢,李大娘您可彆挑撥離間。”
許嬌娘和柳天驕名字裡都有一個嬌字,雖說字兒不同,讀音卻是一樣的,兩人覺著有緣,又都是直爽的性子,從小就玩得好。
李大娘一把年紀,家裡大孫子都娶親了,見許嬌娘說話如此不客氣,不由得拉下了臉,“嬌娘,你一個好好的姑娘,一天跟柳天驕混什麼,好好的人都學壞了。”
許嬌娘毫不客氣地回懟,“我就喜歡跟他玩,家裡的爹娘都不管呢。”
她爹是附近幾個村裡手藝最好的木匠,家境在村裡數得上號的,又自小跟名兒一樣,長得白嫩嬌媚,父兄疼愛,一群小夥子愛慕,從沒受過委屈,哪能由得著李婆子說教。
得,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善茬,還不知道有多少話等著她呢。李大娘暗罵這兩家也不知道是怎麼教的孩子,往後哪家要是娶了這兩貨,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柳天驕暗暗給許嬌娘豎了個大拇指。
許嬌娘挑眉一笑,她這叫行俠仗義。
見兩人眉來眼去好不親熱的樣子,柳金兒把手裡的衣服重重扔在水裡,然後隨便淘了幾下就端起木盆走了。
憑什麼他柳天驕什麼都不行,還有人這麼幫著他,明明自己才是長輩們眼中的好姑娘,人人豎著大拇指誇的,村裡的姑娘小哥兒卻是都不願意與她親近。
憑什麼他柳天驕跟許嬌娘一副親兄妹的樣子,明明她與柳天驕才是親姐弟。柳天驕五歲時就能為了她與村裡七八歲的男孩子打架,腿都被人踢青了,還細聲細氣地安慰她呢。
柳金兒越想越委屈,回到家時把木盆“碰”一聲扔到了地上。
在院子裡剁豬草的小錢氏被嚇了一跳,眉頭一跳就罵了起來,“作死呀,家裡的木盆不要錢買啊,你摔那麼重做什麼?”
見柳金兒沒像往常一樣唯唯諾諾地認錯,小錢氏聲音不由得更大了,“這麼快回來,衣服洗乾淨了沒有?你哥明天可是要跟著賬房先生去出公差的,衣服上要是有半點臟汙,叫人瞧了笑話去,我揭了你的皮。”
柳金兒本就委屈,叫她娘不分青紅皂白臭罵一頓,竟是傷心到了極致,歇斯底裡地叫了一聲:”你到底是不是我娘,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小錢氏從沒見自家這個任她捏圓搓扁的閨女兒這般樣子,先是懵了一下,隨後一個箭步衝上前,捂住柳金兒的嘴,又狠狠揪了她腰一把。
”你作死呀,叫這麼大聲,名聲不要啦?“
沒了名聲,長得再好看也不可能說一門像樣的親事,柳金兒這大吵大鬨的怎麼得了?
見她娘一臉緊張,柳金兒雖是腰上生疼,心裡卻覺出莫名的快意來。
使勁兒掰開她娘的手,柳金兒大聲哭嚷道:“人都要叫逼死了,要名聲作何用?”
“你還說,誰逼死你了?”小錢氏急得跳腳,壓低聲音道:“祖宗,你有什麼好好說不行?”
祖宗,她娘有一天居然會叫她祖宗?以前可都是叫她什麼賤皮子、賠錢貨的,連名帶姓叫她都算心情好的時候了,祖宗那可是她的好大兒才能享受的待遇。
今兒她鬨了一場,倒是鬨出一句祖宗來了。
柳金兒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說不出的冷寒來,原來柳天驕說得對,性子好有什麼用,照樣叫人欺負死,還得拳頭硬。
她拳頭不硬,可她爹娘既然想拿她換好處,那總得也哄著她點吧。
不然,不然她就哭就鬨,就去上吊跳河。對,上吊跳河,活著不能舒坦,那不如去死。
她娘總說誰誰家的哥兒姐兒嫁給大戶人家當妾,多舒服。
柳天驕卻是跟她說,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好事,更多的小妾每天叫男人磋磨,叫主母磋磨,甚至叫丫鬟小廝磋磨。誰讓他們簽了賣身契的,命賤,死了不過賠幾個錢,那錢就拿去讓父兄蓋房子、娶媳婦,日子過得好不樂嗬。
她以前總是更願意信她爹娘的,可她今日想,柳天驕可是跟著她大伯去不少大戶人家裡頭送過豬肉,見識總是比她爹娘強的,對吧?
柳金兒越想越是這個理兒。從此竟一下子轉了性,在家還是跟以前一樣乾活,可不像從前一樣忍氣吞聲了,飯桌上有什麼好吃的上去就跟她哥搶,她爹娘要是罵她就鬨。
小錢氏見一慣乖順的女兒轉了性,自然是又驚又怒,覺著是不是叫什麼邪祟上了身,還偷偷去找個神婆驅邪。
但一見著神婆,柳金兒又表現得很是乖順,任由小錢氏說啥都不吭聲,隻是哭。
倒叫掙慣了黑心錢的神婆都難得有些不落忍,反勸小錢氏道:“閨女雖不像男娃兒一樣支撐門楣,也能幫襯著家裡,那許木匠家也不是靠著她姑母才能學到手藝嗎?你呀,還是不要做得太過了。”
一番話教育得小錢氏心口疼,什麼意思,這是說她不磋磨閨女了?誰家閨女不一樣乾活,有啥好的都讓著兄弟,偏她是磋磨人?
隻如今法子都想遍了,又不能在外說什麼毀壞柳金兒名聲,倒叫她嫁不出去砸在手裡。
況柳金兒活兒還是一樣乾的,以後彩禮錢也能一樣拿,小錢氏思來想去,當下沒有更好的法子整治柳金兒,隻得暫且忍下這股惡氣。
柳天驕可不知道他們家這些官司,柳金兒見了她還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她就當柳金兒天生臉上有毛病,也不計較這些。
就是李娘子吃了虧,明裡暗裡總忍不住刺他和許嬌娘幾句。
柳天驕是被人說得多了,完全不在乎,許嬌娘也不在乎倒是有些奇怪。
柳天驕便問道:“你不是最恨彆人亂講是非嗎,怎麼不跟李娘子計較?”
許嬌娘笑道:“我跟她計較什麼,她那寶貝兒子昨天還巴巴給我送城裡的烤鴨子過來,放胸口捂了一路,到我手頭還是熱乎兒的呢。”